《春迟》楠安

18、奶味

　　比赛以25比55，七中胜出，西高落败的局面收场。温妮此时一脸凌乱，哪里还有心思请春迟吃烧烤，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气哼哼地跑去安慰败走而归的9号了。

　　纪浅她们被一群女生围在蓝球场上。

　　漂亮的初战，自然是要合影。先是球队成员的合影，然后亲友团也都纷纷往里站，其中有几个人专门挑着纪浅站的地方推来推去。

　　嘻笑声在女孩们杨柳般的身姿间肆意流窜。

　　那样的欢喜春迟见过很多，却没有哪一次令她感到这般落寞。

　　咬加油的时候，明明都一起喊了的，她喊得又大声又清晰，可胜局不属于她。她此时只觉得整个人都异常地干涩。

　　她别开脑袋不去看被众人烘托得越发透亮的纪浅，一个人顺着冰冷的墙沿向尽头的洗手间处走去。

　　“小春！”

　　刚摸到通道口想要去洗手间接点水，猛然听到这个称呼，春迟头皮炸了炸，怎么听都像个妃子跟前的小太监。

　　仍旧难受。

　　不过纪浅能在这么多人面前用这种特别的称呼叫她，春迟又有点儿高兴。

　　像真的是什么很好的朋友一般的口气。

　　就像那天，她在微信上给纪浅发脾气，狠狠地说道：我又不是小狗。

　　纪浅竟没有生气，也没有说你是猪这种话，反倒是很认真地给她说：“对不起，我以为你会高兴。”

　　长这么大，头次有人说想让她开心点。

　　春迟便又觉得纪浅眼里的小狗也没什么不好的。

　　纪浅大大方方地站在人群中，像个灯杆般，她招着手说：“你过来站在我这里。”

　　于是春迟就又觉得她还能再喊上几嗓子小纪最棒这种令人感到激奋的口号。

　　在一众球员面前稍是对比下，春迟个子就是最小的了，纪浅特地让她站在身前，还把手里的蓝球放到她手里：“稍微举起来一点，像要投蓝一样，对，举到心口往上些。”

　　拍照的是带队的教练，手里拿着好大一个相机，微微蹲着身子，嘴巴里喊着：“看镜头，回答我，今天开不开心。”

　　大家齐声回答：“开心。”

　　春齐并不知道这是叫她们笑开来的意思，仍旧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生怕手里的球会跑掉。好在她只是个次要人物，教练虽然笑了下她的表情，不过没有说重拍。

　　趁着纪浅去冲凉的空当，春迟拿出了纪浅给她的润喉糖。

　　润喉糖的味道很呛，春迟含了小会就受不住悄悄地吐了。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种令人难受的糖，吐出来的时候她有点可惜那天被扔掉的大白兔奶糖。

　　从体育馆出来时已经傍晚，秋阳将广场上的地砖刷成了一色儿的焦黄。

　　李上安以队长的身份请大家上KFC吃豪华套餐。

　　春迟手里抱着个球，脚下左右挪移不知道往哪里走。听她们去吃东西，毕竟一群人里就她不是队员了。

　　纪浅的胳膊搭上她的肩膀，将她再次拽往人流中，提高音量说：“加上春迟，她是我好朋友。”

　　纪浅刚冲过凉，穿着件运动外套衫，袖子半挽着，露出来的胳膊泛着皂香，清清爽爽地挨在她颈弯里。

　　春迟眼里满是局促，有些慌张地看了眼李上安。

　　“我不想吃东西，我坐在那里等纪浅就好。”

　　李上安还是算了春迟一份，可乐加汉堡还有鸡翅。

　　这次春迟没有偷偷地藏起来，而是吃得干干净净的，并且比大家都要快，吃完后她就抱着球和纪浅说：“我去门口等你。”

　　队员们看到她走后，都一齐笑了起来。

　　“她好像很怕你。”李上安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吃东西的时候一直偷看你，好像你会抢好怕一样。”

　　纪浅有些闷闷不乐，她吃得最少。

　　又做错了什么吗？她划着手机把今天的事前前后后琢磨了两遍，对自己表现都挺满意的其实。就坐公车的时候有些尴尬。

　　“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纪浅丢下还在嘻闹的队友，走到门外。

　　春迟一手拎着个小袋子，一手抱着球站得笔直，显然是在等她。

　　眼神闪闪躲躲，像个旧社会里被主人虐待的小佣人似的。

　　纪浅提着背包的手指紧了紧，头低下去，一副极其诚挚的神情：“公车上我不是故意抱你的。”

　　公车上那么多人，都要把小春挤扁了。

　　春迟瞪大了眼睛，盯着纪浅。

　　在车上的时候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那个软软的事物上，一直紧张纪浅会不会怪她，压根就没注意到纪浅对她做了什么。

　　“这个给你。”春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把手里提着的草莓圣代给了纪浅。

　　刚才她就想帮纪浅点，可是那么多人看着，怕她们抢着要。

　　所以便赶紧吃完了出来买。

　　原来没有生气。纪浅久违地露出个笑脸，从后头追上春迟：“你专门给我买的？”

　　春迟嗯了声，仍旧抱着球低着脑袋走路。

　　今天什么也没给小奈买的呢。

　　有点对不起她。

　　“吃一点？”纪浅弯下腰来把勺子递到春迟嘴边。

　　春迟别了别脸：“不要啦。”

　　街上好多人呢。

　　“那算了，你自己吃吧。”纪浅淡淡说道，把杯子塞回了春迟手里。

　　春迟急了。

　　这么贵的东西，她才舍不得自己吃呢：“你吃啊，我专门买给你的。”

　　连小奈都没有。

　　“那你要不要一起吃？”

　　“为什么要一起吃啊。”一个人吃不好吗，本来份量就不是很大。

　　“我为我喜欢啊。”

　　真是即奇怪，又霸道的漂亮女孩子，奇奇怪怪的。春迟张开嘴接下了那一勺微化的冰淇淋。

　　不过即使是霸道和无理，纪浅也还是个让人感到舒服的女孩子，至少和秦宣宣完全是不同的人呢。

　　秦宣宣没有去看比赛。

　　因为她去约会了。

　　这个消息令春迟很是震惊。下午一放学她就赶紧跑来蓝球场边待命，想着今天是要扛哪个牌子的饮料，结果秦宣宣看也不看她，只盯着手机发笑。

　　秦宣宣初三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读高一的向关，总有人在暗中开玩笑说，那片水泥台阶上的裂缝就是她坐出来的。

　　寒来暑往。言情小说里女追男的套路，秦宣宣不知道用了多少，向关依然拒她于咫尺之外。

　　谁能想到，朝夕之间，她就有了新的选择。春迟不太确定这会不会是秦宣宣的新策略，要知道，为了套路向关，秦宣宣假装过摔倒，也设计过美人救英雄。

　　再也没有比这更悲伤的事情了，秦宣宣放弃了向关，对于春迟来说是件了不得的事情，她少了一笔跑腿的小费。

　　失去了小费的春迟忧伤地坐在台阶上，看着绿网内的少年们在球场上左右转换位置，听着余双双继续愤愤不平。
　　余双双最近很不顺利。

　　先是纪浅抢走了她数学第一的宝座，接着又轻而易举的在知识竞赛上打败她，被学校推举前往参与省际比赛。

　　她从小就沉浸在各种高难度的奥数题中死嗑，多少年多少个题就这样做了过来，居然就这样被人轻易挤下去的那种感觉比打她一顿还要难受。

　　“看不惯就去揍她呗。”秦宣宣仍旧吧啦啦地聊着微信。

　　春迟看见她指甲上的图案换了，水粉色的底油上边浮着几粒白色的小星星。

　　听说刷一次图案就要几百块钱。

　　余双双噤了声，她是好学生，不可能去打架的。要她自个能上，她也不至于天天来磨秦宣宣。

　　想了好一会，余双双才抿着嘴，冷着眉似下了好大的决心，小声道：“我出钱，宣姐，你帮我找几个人行不？”

　　“嗯。”秦宣宣还是看手机。

　　过了一会，她不笑了，变得严肃而正经，好看的手指在屏幕上滑来滑去。

　　她在选人。

　　秦宣宣的微信列表很丰富，集齐了同年级的各路学霸还有各年级颜好的男生女生，她的交际范围很广，春迟经常觉得她有点像电视剧里说的那种老鸨。

　　有事没事喜欢帮男生搭线漂亮的女生，以此来结交各种听起来有点来头的人物，这其中也包括一些擅长打架的男生。

　　有些男生从小就上培训班，练散打跆拳道的人打起架来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回家的路灯又坏了。

　　拐进巷子里，春迟眼前就暗了不少。可能是线路故障，这段的灯很容易坏，要好久才修一回，今天手机没电，她只好摸着墙边往里走。

　　她心里仍旧惦着秦宣宣找人的事，一时间又急又气，稍不留神就被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石头拌了个跟头。

　　原本是能站稳的，可是她脚上的鞋子压着跟本来就松，这么一趿拉反而自个踩自个，摔了个结实，膝善狠狠地擦过粗砺的水泥地面。

　　破了皮。

　　秦迟拐着脚回家翻了翻，找到瓶蓝色的药水。

　　擦完药，她又去隔壁屋找小奈要了小手电回去把石头给搬到了角落，回来坐在垫子上又把鞋带松了松，想要把压薄了的鞋帮拉起。

　　还是短，拉不起来，她只好踩了回去，小奈上来偏又要把压下去的后帮立起来。

　　春迟没阻止，只告诉她说：“现在天亮得晚，你不要太早出去，记得没？”

　　小奈不理会，好奇地伸手在她膝盖那里点了点：“蓝色。”

　　“嗯，刚才摔破了点皮，擦点药水就不疼了。”春迟拉过线给手机接上电，又拿了条薄被子铺在垫子上喊小奈过来睡觉。

　　天气一冷，小奈睡觉的时候就会习惯性挨着她，抓得紧紧的。

　　小奈身上的味道也好闻，干干净净的皂香。

　　春迟歪过头顶着自个的胳膊闻了闻，没味道，于是挤挤边个缩成个团子的小奈：“小奈，你闻我是什么味儿啊？”

　　“奶、味。”

　　春迟：“……”

　　她伸手给小奈把被子压实，心里一百个不服。不过没有小奈争，小奈说她身上是奶奶的味道。

　　她知道小奈的奶奶，身上有很重的膏药味，还有老人味，无论如何都不是香香的那种人。春迟有些不甘心地低头再闻了闻。

　　没香味也挺好的，总比小奈嘴里说的奶味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