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不如奶孩子》甜田茶

104、金沙行

　　又十日后，一行人终于抵达金沙城。

　　此处独享荒漠中最大的绿洲，四面植被环绕，郁郁葱葱，有人有水有灵气。

　　才入了城门，便见宽阔的泥土道两旁，驻满了各式各样的商贩，叫卖声与吆喝声此起彼伏、交相呼应，一派繁华，好不热闹。

　　往来行人更是络绎不绝。

　　只奇的是，除开或是长纱裹身、或是袒胸露腹的本地人外，更多的竟是天工坊的弟子和不知打哪儿来的散修们——他们相当好认，不是统一身着条纹样的弟子服，低着头垂着面，或背或挂地携带着大大小小的箱箧；就是将刀枪棍棒等物什摆在极显眼处，昭示修者身份，走出六亲不认的霸道步伐。

　　倒让牵着大猫的苗苗不那么打眼了。

　　但苗苗并没在意这些，此时，她正忙着瞪圆了眼儿，往四下里左瞧右看呢。

　　这里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是新鲜的。有别于认知中的黄泥平顶、不带翘檐拱角的房舍，成捆成袋称量的馥郁粉末，还有奇奇怪怪的瓜果肉干，以及沿街上随处可见的耍猴艺人……空气中，到处都蕴含着阳光与热烈的市井味道。

　　但陌生中隐隐透着熟悉的气味。

　　有些像是天剑宗山脚下的集市，又有点儿像幼时住过的热闹小院。

　　喧嚣热闹，鲜活明媚，有种人间烟火的气息。

　　苗苗不禁有些恍惚，仿若跨过悬空浮岛上的甲子岁月，越过千山与万水，回到了与哥哥相伴的岁月。

　　思及此，她不知不觉地慢下脚步。

　　一旁的方景成正愁找不到话讲，见状，误以为是花花市集入了心上人的眼，顿觉与有荣焉。他想与苗苗再近乎一些，牵着骆驼，哒哒哒地就要凑近。

　　小花呲牙看他，甩脸威胁。方景成吓了一大跳，不过，这也难不倒他，虽不敢虎口硬闯，但他敢扯着嗓子喊啊！毕竟，它有牵引绳拴着呢！怕什么？！

　　方景成搓搓头顶发旋儿，咧着嘴，隔着一猫之距开始胡侃乱夸。叽里咕噜的，愣是把一分事给添上了十成的色，夸得似是天上有地上无的。

　　周遭商贩们不知不觉息了声音，静静听他在吹。

　　苗苗也收回心绪，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方景成说的也太过神奇了吧？不用灵力便可飞天的魔毯？能满足人三个愿望的神灯？这是怎么做到的？

　　她呆呆眨了两下眼，很捧场地鼓起掌。

　　摇光“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有一就有二，周遭众人也跟着乐开了花，一瞬间便将方景成的夸夸其谈给淹没了。

　　方景成大为窘迫，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夸过了头，稍稍有些尴尬。但初恋中的小伙子又怎么可以在心上人面前承认自己是在吹牛呢？！他立即寻找他的小伙伴们，试图用眼神与他们对话，暗示几人前来递个台阶。

　　只这不瞧不打紧，一瞧，嘿！人全躲到了人群里，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还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嘀嘀咕咕，完美地假扮成了过路的甲乙丙丁！

　　方景成的台阶……塌了。

　　他急得不行，特别害怕此时有人站出来拆穿他，损害他在心上人心目中的印象，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破罐子破摔，小眼神嗖嗖地传给商贩们。

　　好在商贩们接收到了，不再嘻嘻哈哈旁观看戏，拿出了他们的绝活儿，蜂拥而上，热情叫卖。

　　“来来来，小妹儿，来看看我家的毛毯，厚实！漂亮！纯手工制作！独一份儿的花色，搁屋里头，正衬你的气质！”

　　“还有我家的蜜瓜，包甜！不甜不要钱！”

　　说着说着就将苗苗围了个团团转。不一会儿，娇小的姑娘便淹没在人群里。

　　方景成大松一口气，悄悄溜了出来。

　　摇光旁观了一路，正偷笑着，听到此突地一个激灵，警惕与戒备陡生。宗主为何独独派遣他来陪伴师妹？还不是看中他敏锐的意识与杰出的脱身技术？怎么才与方景成相处几天，他就能乐呵呵地吃瓜看戏了？他合理的怀疑方景成故意误导他，故意埋伏在大漠里，再故意抛出真尊作饵，故意拿黑蛇引诱师妹，故意哄骗得他们来此鱼龙混杂之地，然后……

　　摇光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理！

　　方景成定是在扮猪吃老虎！他不仅馋师妹，还打他们天道宗神器的主意！

　　靠！大意了！

　　摇光急急钻进人群里，贴近苗苗，无视朝他低吼哈气的小花，紧紧护在她的身侧。

　　苗苗正好声好气地一个个回绝商贩，见了他，抽空甜甜招呼了一声：“师兄，你来啦。”

　　摇光不欲引起她的恐慌，敷衍地点点头，“东西都挺稀奇的，都买了些什么？”他的眼神怀疑地扫向众人，同时在心底规划起各种逃跑线路。

　　“我什么都没买，就看看。”苗苗摇头。

　　嗯？摇光奇怪。师妹明明感兴趣极了，为何不要？难道她先一步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出于对神器的绝对信任，摇光准备仔细问一问，然而，尚未开口，周遭乱象突生！

　　小摊贩们不知缘何，忽然纷纷抄起推车，生意全都不管了，开始交错狂奔。挤攘的集市顿时像是迎来了一场暴风雨，肆虐无比，垫纸棚布飘飘摇摇，慌乱洒了一地。

　　摇光心一紧，转身紧抓住苗苗的胳膊，将她拉往身后。

　　苗苗吃痛，但见摇光另一只手拢进袖内微微动作，她便忍住没吭声，乖乖牵好大猫，努力不与师兄添乱。

　　咚咚咚，咚咚咚。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有人围过来了。

　　片刻后，街道尽头，左右两侧缓缓现出一列披坚执锐的队伍，他们面貌严肃，戒备森严——从随身携带的装备上看，近乎一大半是天工坊的门人——而在这两行队伍的正中央，簇拥着的是一名肚大腰圆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行色略显匆匆，指挥着侍从疏散人群、清理现场，看样子是在做着什么准备。

　　摇光隐在人群里，皱着眉头细细打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手头的阵法亟待成型，只缺确定状况后的临门一笔。

　　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此时此刻，还不忘再警惕地瞧上方景成一眼……等等！方景成在做什么？！

　　怎么一会儿功夫不见，他就钻到了小推车底下？还极蹩脚地露出一大截儿弓.弩在外面！

　　摇光：“……”

　　他真的会被这样蠢笨的人欺骗吗？

　　摇光颇有些心塞，觉得他是不是太过高估方景成了。沉默一小会儿，他忍不住悄声问向苗苗：“师妹，你怎么看？这群人是冲着咱们来的么？会不会与方景成有关系？”

　　苗苗想也不想地道：“当然有关系啦，中间那位胖胖的前辈就是方景成的爹爹啊！他们长得就很相像。”

　　“……当真？”摇光皱眉。这哪里相像了？他怎么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不说来人那被肥肉淹没的五官，单提那矮胖的五短身材——与臂能跑马的方景成哪儿哪儿都不像啊！

　　苗苗重重点头。

　　摇光犹豫了一下，倒不是怀疑师妹瞎说，而是总觉得不大真实，担心苗苗此刻不是用神器的直觉说话，而是用她的脑子猜测……他有点不放心，还是谨慎些好。

　　正琢磨着，他便发现交谈中师妹偷偷探出半个脑袋，转来转去地看热闹，遂没好气地按着她的锥帽掩回身后。

　　苗苗哼哼了两声。大猫也哼哼。

　　却仿佛印证她的说法一般，再近一些，那领头的中年男人突然顿住动作，目光直锁推车底下，正交待的话也停了，气势汹汹，一脚踹了过去！

　　“小兔崽子！你还晓得回来！躲躲躲，躲什么躲！我还认不出你？”中年男人破口大骂。

　　方景成从推车的另一头滚了出来，哭丧着脸喊了声：“……爹。”

　　摇光意外又惊讶地挑了挑眉，苗苗再度伸出小脑袋，偷偷去看。

　　方景成一扭头就瞧见了没被遮掩住的半拉帽檐，脸蛋爆红，蓦地跳起，拍着身上的灰站到中年男人身侧，跺脚小声抱怨：“爹！你干嘛呀！我朋友们都看着在呢！”他不要面子的吗？今天可真真是倒霉透了，好不容易圆了场子，又来了个拆台的爹！

　　中年男人不高兴地冷哼，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看就看，还看少了是怎的？我不光要教训你，我还要连他们一起教训！”一群混账东西，平日里招猫逗狗便罢，胆儿肥了，竟敢私自离城出走去找妖兽！不狠狠教训一顿不长记性！那是他们能干的事吗！

　　方景成低头捂脸不说话。他爹这么大的声音，全被苗姑娘听到啦！

　　中年男人瞪眼，恶狠狠扭头斥道：“还有你们——”

　　话音戛然而止。

　　那群假装路人甲乙丙丁的方景成同伙们，早就跟着慌乱的人群跑得没影儿了，此时此刻，安静的街道上，除了侍从与疏散着的人流外，就只剩下两名旁观者和一只极其显眼的虎兽。

　　——嗯，俩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倒是那虎兽……

　　作为一名有幸远观过几位宗主的城主，方城主还是有些印象的。

　　他眼珠一转，和蔼地拍了拍方景成的背，“乖儿啊，怎么不介绍介绍？”

　　方景成的内心颇有些一言难尽。是他不想介绍吗？爹根本没给他机会好吧！

　　摇光定定看了这对父子一会儿，忽地笑逐颜开地上前，主动招呼道：“方城主，久仰大名。”

　　一边的苗苗懵懵地看他，不是刚还不认识的吗？

　　“稀客，稀客。”方城主拱手相迎。

　　方景成也一脸迷糊，什么情况，不需要他来介绍了吗？

　　这厢，摇光已与方城主客套上了，“在下与师妹途径贵地，叨扰了。”一边热情絮叨着，一边伸手取出一封轻薄的路引，递了过去。

　　“哪里，哪里！”方城主连连摆手，看也不看，付与极大的信任，“你我一见如故，无需加另外，恰巧近日城内有庆典，请一定留下，一同热闹热闹。”同时，从侍人手中拿了一份请柬，热情赠予，并顺嘴夸道：“令师妹也是一表人才，贵宗——师门可是人才辈出啊！”天道宗的人，夸就对了！

　　摇光毫不矜持地点了点头。

　　苗苗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她还戴着锥帽呢，方城主是怎么看出来的？

　　但到底是个不爱拆台的姑娘，遂默默看二人你来我往谈笑风生，不过片刻功夫，他俩俨然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直到送她和师兄去客舍时，这二人依旧难舍难分。

　　苗苗感觉他俩奇奇怪怪的。

　　同样感觉奇奇怪怪的还有方景成，待看不见心上人的背影后，他才松开捂脸的手，直接问他爹道：“爹，你与摇光兄这么相熟的吗？那你是不是也很了解苗姑娘？”他是不是可以走个后门追心上人？

　　方城主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不认识，不了解。这是你该操心的事么！滚回家去反省去！”

　　方景成缩缩脖子，决定换个时间再问，识时务地往家的方向走，没走几步，感觉不大对劲，扭头奇怪道：“爹，你不回去啊？”

　　方城主没理他。

　　方景成瞪大了眼，“爹！你不是特意来接我的吗？”

　　“自作多情，去去去！”方城主没好气地驱他。

　　方景成又委屈又悲愤，他挨了一顿打，丢了一通面子，结果他爹还不是来接他的！人生也未免太艰难了些吧！

　　方城主哼了一声，视傻儿子的痛心如无物，眉头一竖，方景成便蔫耷耷地跑开了。

　　方城主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摇头轻笑，“这混小子……”笑过后，收敛好表情，招手唤人上前，交代道：“方才那对师兄妹，派人多注意些，座位与房舍安排安排，别让他们靠近真尊。”

　　来人领命下去。

　　又有侍从适时上前，报告：“附近居民已开始疏散，迎接仪式正在按您的要求重新布置。”

　　方城主背手来回巡视一圈，郑重地点了点头，“嗯，定要好好做，万不可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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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