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无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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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冶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
大概是像幽灵一样，一路飘回来的吧。
“……夜安。”
虽然一直在看着狐之助，但只要稍稍留意，就会发现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空壳，内里的东西早已不知道飘飞到了何处。
她直愣愣注视着狐之助退出房间，呆滞的目光才找回神采。然而一路上狐之助说了什么，除了最后的晚安，半句都没有记住。
又在那里呆立了半天，楼冶才甩甩头集中注意力。
她所带来东西还随意放置在矮几上，还有洗澡前摘下的首饰，连同短刀一并放在那里。
刀拵纯白的短安静躺在桌面上，旁边是布料包裹的太刀，两只串着黑红两色细绳的铃铛，斜斜搭在短刀的刀柄处。
楼冶走上前，拿起那两只串铃的手链，将它们重新缠绕回手腕上。银白的金属铃铛表面镂刻精致的花纹，有着“缘”的字样，奇异的是，除了铃铛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响，它们本身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站在桌前，手抚着缠绕铃铛饰物的左手手腕，不知在想些什么怔愣出神。
面前的烛火跳动着，焰光摇晃，火蕊炸裂发出“噼啪”的声响，让她陡然回神。
她皱起眉头，举起了手臂，微仰着头，借烛光打量那两只铃铛。暖光的光投映在金属的表面，其上镂刻的花纹，也嵌入了这暧昧的光晕，流光溢彩般。
而“缘”字样的雕刻，却映照着清冷的月色。
楼冶目光顺其而上，看向窗外。
满月无缺，本该是圆满的月相，可她却只感到了满身寒意。
“奇怪……”她自言自语。
她摇了摇头，放下手臂。
不管了，先睡吧。
楼冶掩着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放松下来之后，困意便立刻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困倦之下，似乎连大脑运作起来也如同久未上油的机械。
这样想着，她拿起桌上的短刀，熄灭桌上的烛台，转身走向床铺。
坐在床铺上，将被子抖开。短刀压在了枕头下，她侧过头看向孤零零躺着桌面上的太刀。
紫阳花的布料展开了一角，露出太刀半截刀柄。
她又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迅速的、直挺挺的躺倒了下去，翻身侧躺，背对着放置太刀的矮几，咕哝着说了一句：“晚安。”
随着她话音落下，只留下满屋静寂。
很快，清浅的呼吸声渐渐响起，似乎在说明躺在那里的人已经沉入梦乡。
熄灭的烛台还缭绕一缕青烟。
原本安静侧躺着的人，突然再次翻身。
平稳的呼吸声急促了起来，断断续续夹杂着细微的梦呓。
她仰面朝上，睡梦中神情有些痛苦。
谁来……
谁来……
帮帮我。
是纠缠许久的梦魇。
意识仿佛沉入了幽深的海底，在一片黑暗与死寂中沉浮。
耳畔有声音在回响。
滴答滴答。
是雨水溅落的声音。
下雨了吗？
睡梦中的人皱起眉头。
雨啊……
仿佛下不完的——连绵大雨。
她猛然张开眼睛，强烈的光直射入眼中，瞳孔慢慢收缩，慢了半拍才被刺激的紧闭起眼。
手仍高举着，微蜷的五指像是想要抓住什么。慢慢收拢了手指，放下手臂遮挡在了眼前。
在手臂下的阴影中，她睁开眼，眼角泛着微弱的水光，或许是被阳光刺激的生理泪水。
“……真是。”她将脸深深埋进手臂，缀落于脸旁的铃铛晃动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移开手臂时，楼冶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坐起身，头发披散着，偏头看向窗外。呈现在眼中的，是与夜晚截然不同的晨景。
晨光洒满庭院，精心栽种的植物郁郁葱葱，似乎是一副充满勃勃生机的景色。
已经是白天了。
所以说，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她抓住重点，彻底清醒过来。
强行无视心底隐约的不安，按捺雀跃飞速收拾起自己。
不过片刻亢奋的情绪很快衰退下来，满脑子被“回家回家”填满的楼冶，扎头发的手一顿。
她看向桌面，太刀维持着她入睡前的姿态。
这把刀怎么办？带回去吗？
她思索着，慢慢放下手，站起身。走到门边时，已经做下了决定。
既然是在这里捡到的，果然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吧。
她推开房门，明媚的阳光顷刻间涌入。
视野因极致的光芒有短暂的失明，就在此时，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尖细声音。
“哎呀，您醒了吗，早安。”
楼冶退开半步，避让刺眼的光线。缓了片刻视野才找回色彩。低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狐之助端端正正蹲在那里，不知怎么的，她居然从它毛茸茸的脸上看出了严肃来。
“早安……”她说着，顿了顿，又说道，“你在这里等了很久吗？”
毛皮都被露水打湿了。
“没有哦。”
狐之助低下头，舔了舔前爪，又抬头与她对视：“比起这个，在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
“……”
之前被强行无视的不安，突然如野草般蔓延生长开。
真的能够这么顺利回去吗？
她听到自己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冷笑着质问。
“是……什么事？”
然后是自己，夹杂着细微不安与颤抖的询问声。
圆滚滚的小狐狸注视着她，乌黑的瞳孔清晰映照少女的身姿，深处似乎含着一丝怜悯。
“本丸的结界修复了，您可能，暂时无法离开这里了。”
*
骗人的吧？
当再一次看到眼前蜿蜒而上的石阶时，巨大的荒谬感与绝望一同涌了上来。全身的力气一瞬间被抽空了般，楼冶坐在了地上。
“这是……骗人的吧？”
回不去了什么的，一定是在骗她吧？
就算心底这么拼命否认，然而呈现在眼前的石阶却残忍打破了她的幻想。
在狐之助说出“您暂时回不去了”这样的话后，难以接受的楼冶不信邪的离开了那座宅邸。明明是按照她昨晚来时的路线原路返回，可走完石阶，沿着山路继续走时，不久后出现在眼前的又是这条熟悉的石阶。
她尝试了无数遍，都是一样的结果。
啊啊……糟糕透了。
坐在地上发了半天呆，肚子“咕噜噜”的响声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摸了摸肚子。
说起来，从昨天开始，她就没有吃过东西，又经历了大半夜的奔波，之后又是一阵奔走，现在才提醒她需要补充继续行动的能量已经很体贴了。
一旦意识到这件事情，就觉得更饿了。
楼冶叹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她按了按因突然激增的运动量而酸胀的小腿，认命的踏上了石阶。
“先回去……找点吃的。”
只是想想这一段石阶，就觉得是一阵比回不去还要更大的绝望。
等她后半段台阶爬到意识恍惚时，终于走到了尽头。还是那座熟悉的鸟居，朱红漆色在阳光照耀下更加的鲜艳了。
不过在鸟居下，看到了意料之外的身影。不是那位白发金眸的青年，是另一个人。
浅金色的短发，只是一抹极浅的金色，在阳光下几乎偏向了银白。
她最开始看到的是他的背影，似有所觉般，原本背对她所在的方向，与狐之助交谈的人回过头，看了过来。
然后看到的，是他那双同样金色的眼眸。与发色的浅淡不同，浓郁的金色已经偏向了琥珀色，嵌在其中的，是黑色的瞳孔。
“哦呀？”
他发出一声轻咦，有些惊讶的模样。随后微微笑起来，转过身面对楼冶。
“是人类吗，真是少见。”
他肩头披着白色的外套，没有好好穿着，内里是黑色的衬衣。腰侧悬挂太刀，一手松松搭在刀柄上。
“这个时候也会有客人吗？”他以温柔的声音，轻声说道。
楼冶一脸茫然还没搞清楚状况，原本蹲在这里等她的狐之助迈着小步从他身后踱步走出。
“您回来了呀，如何，现在相信在下所说的话了吗？”
它先是向楼冶说道，然后又抬起头对青年说：“是鹤丸殿带回来的，似乎是在山下迷路的常世之人。”
“哦，”他抬起按在刀柄上的手，弯曲骨节抵在唇边，歪着头注视着楼冶，鬓边碎发滑落下来，他也不在意的用手扫到一边，“鹤丸吗。”
他微微眯起眼，虽然在笑，笑容却给楼冶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像隔了一层水幕般。
楼冶看了看他，没敢出声。
她的本能告诉她，眼前这个看起来温和的人，比鹤丸国永危险多了。
于是她转动视线，看向了摇着尾巴的狐之助，询问她此时最关心的问题：“不管我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山脚下……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因为结界已经恢复了。”
狐之助回答她。
“结界？”
狐之助没有直接回答她，它突然问道：“您知道‘神隐’吗？”
“神……隐……？”
楼冶重复着，慢慢睁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无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