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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黑月之潮·绘梨衣篇 ...

  •   悲剧不是悲剧,所谓无解之结,终会被名为时间的利刃斩断,心中最深处的思念,至此,献给那些值得怀念一生的人。

      -----------------------前言

      【一】 遥望东京--------绘梨衣篇

      他醒了过来。

      慢慢睁眼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木然。

      那或许不能称之为天花板,只剩下疏散烧焦的骨架勉强支撑蓝得澄澈的天空。

      海的味道竟然弥漫在清晨的空气中,有着淡淡的腥味,但是舒爽清凉。

      路明非慢慢地从白色的大床上起来,全身的骨架像是散过再接好一样,痛得叫人发指,路明非默默的想恐怕小魔鬼跟王将决战的时候也不轻松吧,这次的疼痛明显加倍了,但是他没有吐槽什么的,只是有些疲惫的穿好衣服走出了门。

      路明非拖着长长的步子游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留下一串影子,忽然,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白色的跑鞋。

      “师兄?”路明非诧异地抬头,楚子航恢复了一贯的穿衣风格,干净利落的白衬衫,贴合的黑色裤子,黑色的头发柔软,表情淡淡的,一副邻家哥哥的样子,但是从白衬衫中隐隐可见包扎伤口绷带,胸口别上一枚半朽的世界树徽章。

      “早上好。”楚子航轻轻点头打过招呼“校长找你。”

      “哦。”路明非回答,跟在楚子航身后踱着步子。

      “这是哪?”路明非问。

      “蛇岐八家本家,虽然遭受了重创,但是还是有一些地方比较完整的,卡塞尔学院的人和蛇岐八家的人正在参与重建和善后,校长晚上会和他们谈判,我们还会在这里逗留几天。”

      “嗯。”

      “……”

      “还有……蛇岐八家只剩下樱井七海了。”楚子航沉默了一下,脚步有些迟缓,慢慢的说“源稚生和源稚女,上杉家主……”

      “我知道。”路明非没有停下脚步,空荡荡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见。

      楚子航并不吃惊路明非早已知道这些事,海啸退后,EVA立马宣布神已经死亡,那时很多人还怀疑这个判断,直到他们到达红井发现了干枯的绘梨衣,相拥的源稚生和源稚女,在冰原发现了神的尸体,虽然残破不全,但是可以确定神的死亡,校董们正在全力保存着那具身体。

      在这段时间,楚子航从其他人那里知道,路明非不知所踪,虽然数小时后毫发无伤的自己回来了,但是楚子航直觉感觉到EVA下达的第二套方案就是路明非。

      那个时候,他在一片细雨中走回高天原,疲惫的笑,似乎正在慢慢死去。

      楚子航打开了门,明亮的光一瞬间让路明非觉得有些晃眼,一片海风中,蛇岐八家以前家族开会的天台上,校长昂热微笑着坐在四方白色餐桌的尽头,凯撒坐在左边,芬格尔在旁边,右边和昂热对面的位置都摆着一份煎蛋,一份牛肉,一杯牛奶,几份苦荞曲奇,还有零星的水果。路明非和楚子航各自坐在了一边。

      “明非,早上好,昨晚睡了个好觉吗?”昂热亲切地问,顺手切开煎蛋。

      路明非点头,挠了挠脑袋。

      “我和我亲爱的学生都还活着,这很好。”昂热说:“稚生虽然再也回不来了,但是他是个很棒的学生。”

      “校长你还活着就不正常了。”芬格尔大口吃蛋,含糊地说。

      路明非默默点头,用刀叉把金色的煎蛋戳破,楚子航看着他手下的煎蛋,又想起风间琉璃在暖暖的阳光下做着他唯一会做的菜,因为那是哥哥教他的。

      “我觉得源稚女也蛮好的……”路明非轻声说。

      凯撒和楚子航默默的听着,没有打断,路明非从回来的那时候开始他们就隐隐感觉不对劲。

      按照最后的目击者说,源稚女当时在高天原一路追杀源稚生,后来和王将一起出现在红井,种种迹象表示源稚女在欺骗他们,他最后还是站在了王将的那边,他们不知道风间琉璃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羸弱样子以便于刺杀源稚生,但是他们不愿意相信那个看上去女孩一般柔软的弟弟对着他们一切表情始终是像在舞台上的一场戏,但那也只是不愿意而已,不论怎么样他还是猛鬼众的头目,杀过很多人,可是路明非却轻易的称赞源稚女。

      “他只是个兄控的小屁孩而已,在舞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戏悲伤有个鬼用,源稚生的一个笑就能让他走出云海。”路明非没有再说了,因为源稚生没有给他一个笑,他们该死的错过了,源稚生到最后一刻都没有见到源稚女,他只见到了风间琉璃。

      当源稚女醒来的时候,源稚生却已经死了。

      一直追在哥哥的屁股后面跑,就是不肯承认早就原谅源稚生了,风间琉璃和源稚女本质上都只是这样而已,但是风间琉璃被推向了深渊,因为他是鬼,而源稚生是斩鬼人,可是风间琉璃从一开始就不是血统问题的鬼,他是被人的欲望与残暴促成怪物。

      路明非有点难过,他这个衰仔总是看到这些悲伤的事,红井之中的事除了他以外知道的人都死了,啊,不还有路鸣泽也在看戏,但是他不想说出这些,不愿意让这脆弱的感情泡泡一样被戳破。

      他身边的一个个人总是这样,慢慢离他而去,被注定的剧本写下死亡。

      在他的列表中永远不会亮起的头像,在他搜集的零零星星筹码瓶盖,在他衣兜里的黄色橡皮鸭子,他的生命也在渐渐流逝,他的卖命无怨无悔,但是他所杀的人也是他愿意为之卖出生命的人,除了王将。

      他大口的吃蛋,但是声音还是足够让每个人都听到:“其实有时候觉得康斯坦丁真傻,被杀死,沉睡,等待,被挖出来再送上学院的解剖台,醒来后卖命的追着哥哥,就是为了被吃掉吗,这样糟透了,校长你问过我为什么偏离了准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样看着子弹悠悠的飞,穿透空气,去杀死一个豁出去的小孩,很难过,真的,他们蛮惨的,每一对有着龙族血脉的双生子,不管源稚生源稚女,耶梦加得芬里厄,都是这样。”

      路明非吞下了煎蛋,凯撒和楚子航点头以表示赞同,他们忽然觉得路明非跟以前的路明非不一样了,他们无法理解的龙族教条,兄弟关系从路明非嘴里说出非常浅显易懂。

      “如果康斯坦丁和诺顿好好道别,源稚生能够见到源稚女,一起死掉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是每一次都是弟弟疲惫的笑,哥哥落荒而逃或者握紧双刀,最后追回去的时候就什么也没有了,干干净净,你能指望空气对你笑吗?一切隐约的感情都被否认,从信上看到爸妈的我爱你,毫无感觉,但是古德里安说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真的。”

      “师兄你总是说要一件事情那个让你把命豁出去,与全世界为敌都没什么,可是为了那些可笑的大义,可笑的权与力,所谓新时代的战争,照样把自己仅有的推出去作为筹码,但是没了任何一方另一个都会混得很惨。康斯坦丁如果跟回复了记忆的诺顿见面大概第一件事就是吃掉他逃离绝境吧,黑王在杀死白王后翻天覆地要死不活有个屁用。”

      “活该!”路明非狠狠地说。

      突然,他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笑声,他没有回头看,因为他知道他看不到路鸣泽的。

      “只是不想……一个人而已。”路明非像一只蔫了气的皮球,慢慢地垂下头,不去看任何人。

      源稚女很棒,因为他在最后一刻冲回了小屋,找到了被丢下的自己。

      源稚生很棒,因为他依旧选择了杀死稚女的路,做了正义的朋友。

      谁也没有错,但是凑到一起的时候谁都错了。

      凯撒沉默了很久,他站起来,拍拍路明非的肩膀,把一串车钥匙放在桌子上:“开车去看看你的女孩吧,总有一些东西不会变的,世界虽然残酷,但是不绝望。”

      “世界如此美好,师弟,打起精神来啊,东京瑟瑟发抖的女孩们需要小樱花的拯救!”芬格尔鼓掌,竖起大拇指。

      路明非站了起来,拿起钥匙打开门出去了,把熟悉的人都挡在门外。

      恍惚间,听到了昂热的一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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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他开心,这就是你们三个的任务。”昂热说。

      “如果路明非是个女的我会欣然接受。”凯撒说。

      “那就把它当做顶级的名媛对待,加图索家的男人最顶级的贵族的任务,不就是拯救伤心的女孩吗。”昂热笑着说。

      “要他开心,我记得他喜欢朝比奈抱枕和手办。”楚子航给出了专业建议。

      “废柴师弟果然有我的风范,朝比奈抱枕我也想要一个。”芬格尔挑挑眉。

      “你们猜他会去哪里?”凯撒微笑“我猜他会沿着上次跟绘梨衣一起的路线再走一次。”

      楚子航点头:“所以我们要让它不受阻碍往前,配合场景做出专业辅导。”

      “我有问题,”芬格尔举起双手“我也很伤心,可是为什么偏偏要去安慰废柴师弟,我觉得他挺有小强精神的,说不定没过几天就好了。”

      “不会的,”昂热喝了一口茶眼神变得幽深神秘,他缓缓的说“那个孩子拥有的东西很少,甚至微不足道,但是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拿不回来,你们明白的吧,那一种感觉,世界抛下我几千年,然后再次重返世间,一样的阳光,一样的建筑,却再也找不到抱着猫的女孩。”

      “那个孩子,正处于名为‘绝望’的废墟上,摇摇欲坠。”

      “而且,如果明非回来后不那么伤心了,你们的绩点将会全满,芬格尔的卡贷全部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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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明非开车飞奔在有些杂乱的街道,头发凌乱在簌簌飞逝的风中,世界飞速离开。

      路明非心里感叹一句,不得不说,蛇七八家的效率还是蛮高的,遭到洪水和猛鬼中洗劫一空的街道至少可以通车了,但是路明非不知道,仅仅一天是不可能把交通近乎瘫痪的东京做到这种程度的,如果他忽然发神经往的想买个包子什么的,往别的路走就会发现寸步难移,只有他走的路是可以通过车辆的,而且只有他能够进入。

      酒德麻衣在昨天接到老板的命令,收到了一份地图,上面标注着路明非前进路线,夜晚带着浩荡的大军,提前做好了“清扫”准备,当然,言灵什么的也不是不能用,三无的君焰是个清洁垃圾的好东西,就像楚子航是一枚好的定时炸弹。

      路明非偶尔看过两边的街道,曾经陪那个女孩留下足迹的地方被冲毁,关东煮的小贩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情人旅馆的一角已经塌了,对面的理发店的门半掩着。

      他停下了车,望着情人旅馆。

      绘梨衣喜欢看鸽子,一看就是很久。

      绘梨衣喜欢白丝塔芙露肩裙,每天都会看。

      绘梨衣喜欢睡前喝牛奶,路明非帮她买。

      绘梨衣喜欢看动漫,路明非陪她看。

      绘梨衣喜欢小玩具,路明非把他们摆整齐。

      绘梨衣不喜欢奥特曼,路明非笑着说我帮你打死他。

      绘梨衣不喜欢黑暗,路明非把他浴室的天窗打开看到东京树。

      那个早晨,店员当着他的面把绘梨衣绘梨衣头上的轻纱打开,她睡着了,淡光笼罩在整齐的刘海里,温软生动,端静清澈,没有源稚女那般清风一样的平淡,绘梨衣就像很远很远迷了路睡着的小猫,安安静静等着主人回来,他的心第一次为了绘梨衣而悸动。

      路鸣泽告诉路明非,绘梨衣有一个习惯,她总是喜欢穿上十公分的高跟鞋,因为这样他会比路明非略高一点,路明非喜欢耷拉着脑袋,这个时候绘梨衣就可以悄悄肆无忌惮的打量他的眼睛。樱也是这样,默默站立在源稚生的身后踩着高跟鞋,眼角注视着端坐喝茶的源稚生。

      这是女孩子的小诡计,不论女孩是危险的怪物还是冰冷的忍者。

      路明非鼻子一酸,启动车离开了这条街。

      他猛踩油门,向前驶去,好像这样就不会被回忆抓住。

      他想要去四国最西南的爱媛县,东京爱情故事的结局,沿着上次带着绘梨衣走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他刹住了车,面前一个明晃晃的路牌-------爱媛县 向右

      向右?他明明记得是向左的,而且这个路牌歪歪扭扭,只是变扭的那两块石头夹住摇摇晃晃的路牌,为了撑到路明非看到的那一刻拼命不倒下,更夸张的是,上面的字……根本就是临时手写的吧,而且还是小学生一样幼稚的中国字,更何况他不记得这里有这样一个路牌。

      路明非抓抓头,也许是政府临时路牌吧,向左向右什么的也许是他记错了。

      他踩下油门,驶往右边。

      在路明非走后,芬格尔慢慢从高速路旁钻了出来,他不费力的把路牌从石头中间拔出来,把原本蓝色的路牌插进石头中间------------愛媛県しようとしたが、左【爱媛县 向左】

      这就是芬格尔的任务,插路牌,在他们惊异的发现路明非在东京范围内走了路是畅通无阻的但是一出东京很多路都坍塌,凭着路明非绝对要绕一个大圈的时候,凯撒狠狠踩下油门,以赛车高手的风姿超越路明非走了捷径,一路上翻山越岭赶在了路明非的前面,靠着目前灾难过后地图的标注和价值不菲的跑车提前在路明非经过的每一个路口改变路标,最后还是通往爱媛县,当然,他们并不打算为每个人做救世主,也不想让哪个人打扰凯撒的计划,所以在路明非通过之后,芬格尔就负责把原本的路标换回来……

      “妈的,怎么好像默默守护在少年身后的小天使一样!”芬格尔啐了一口,随即从栅栏后面搬出那辆摩托车,抄捷径前往下一个路口,为了他的卡贷!

      当然,也有小小的理由是为了让废柴师弟开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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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腿长腿,老板叫你们清理道路没叫你们换路牌吗?”芬格尔上空,呼呼作响飞翔在高空的直升机上,苏恩曦大嚼着薯片问旁边的酒德麻衣,她穿着闲散的黑底振袖,大腿妖娆的交叉,直升机被装成警视厅巡视的样子,自从猛鬼众事件后,东京警察局在废墟重建的时候依然分出余力来监视,防止二次伤害,而且苏恩曦他们乘坐的直升机每隔一个小时都会有接替,或者几辆一起出发,就是为了防止凯撒和楚子航起疑,老板要求的,让他们必要跟在路明非身边。

      凯撒他们太天真了,而且事态紧急没有往深处想,为什么在两条路中总有一条是完好正常的呢?

      “我问过老板,他说出了东京以后路标就没必要再换了,会有人帮我们做的,希望我们开心回去睡觉。”酒德麻衣穿着月白色的和服,喝着一杯饮料,两个人好不悠闲自在,看着远处的路明非“总觉得好像是故意的,故意让凯撒气喘吁吁的跑一路……”

      “三年级看起来信心满满啊。”酒德麻衣感叹。

      “只是为了绩点全满分吗?”苏恩曦含糊不清地说。

      “不,我觉得是他们加图索家的基因,安慰一个失恋的兄弟,告诉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从失恋死去活来的状况下让他感觉到处处是妹纸。”

      路明非一路赞叹日本警视厅的速度,一边畅通无阻的通过,芬格尔前忙后忙,忙的快死的跑前跑后。

      “回去一定要敲诈他一笔!”芬格尔狠狠地想,记住,回去的时候他还要再重复一次路牌行动。

      随着舒缓的潮声,水天一线的大山出现在他眼前,潮声在天地之间回荡,仿佛钟鸣,他记得女孩在那时眼里闪动的兴奋,路明非调整呼吸,把车停在露天停车场,走下车。

      路明非穿过仿佛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古镇,街道两边都是木制的和屋,但是已经残破不堪,蓝染的蓝色幌子浮在还未散去的水中,匆匆晚樱像是打了败仗的士兵。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樱花开放了。普通人都会快速走过远离,但是路明非走得很慢很慢,他回忆着每一个细节。

      那时候绘梨衣蹦蹦跳跳,一会消失在蜡染店门口,一会消失在豆腐模工坊门口消失,一会又在拉面店门前消失,但是路明非总能找到他,拉着她的手小跑赶上最后一列登山电车。路明非奔跑起来,想要找回那种感觉,他忽的停下来,在蓝染店门口眺望,然后失望,他又忽的停下,在豆腐模工坊门口停下,然后失望,一直到他跑遍所有的小吃店,气喘吁吁,精疲力竭,活着,就是奔跑,他就像那个女孩一样,即使生命即将到达尽头,也要在世界奔跑,这样才能不后悔。

      路明非自嘲的笑笑,他在电车站停下,即使知道电车不会来的,在这种灾难过后,路明非不相信还会有电车的出现。

      他踏着满是树叶,花,和水组成的隧道蜿蜒的前行,恍惚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好像也曾经背着一个女孩在隧道中往前走,冰封的沈木,呼出的热气,女孩细细的泪。路明非把这个不属于他的回忆甩了出去,这是小魔鬼的回忆,不是他的。

      “你确定这样可以吗。”楚子航在山风中淡淡地说。

      “总比你的要好,你的话总像是中国政治书上义正言辞的教育。”凯撒反驳。

      “我觉得我写的很好。”

      “在爱这方面,永远不要跟加图索家的人比,我们是情场上的杀手。”

      “……”楚子航看着凯撒把朝比奈抱枕放在石头边,沉默了一下,“你很轻薄。”

      如果不是楚子航永远冷着的一张脸和万年不变的语调,这句话说出来绝对是几女对着客人卖娇,啊,不对如果是妓女的话应该是扭动着身子这么说--------------你好坏啊,淫贼

      正当两只发癫的青蛙在荷叶间同步跳起来的时候,轻微的脚步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嗨嗨嗨,路明非来了,快跳快跳!”这里是面对海的悬崖,原路返回一定会被走过来的路明非发现,凯撒和楚子航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攀着悬崖轻盈的往下跳跃,下面其实有一个隐藏的洞,上面的人看不到,而且足够凯撒和楚子航挤一挤藏身。

      “怎么好像听见老大和面瘫师兄的声音……”路明非嘟囔着,慢慢地走了出来。

      山风把路明非的头发吹乱,在他走进的一瞬间,远方汹涌的海潮刺激着他的视野,数万吨海水在他脚下缓缓流淌,碎成白色,万顷万顷的森林,树梢随风而动,组成重重叠叠的波涛,不再转动的摩天轮停留在那一刻,投下巨大的阴影,他走向上次和绘梨衣一起坐下的石头,但是让路明非吃了一惊,石头旁边有一个一人高的朝比奈□□抱枕,一瓶极品香槟,还有一个白色的信封。

      上面写着------------致来到此处的每一个人。

      当然,除了路明非,在芬格尔的伟大指导下来人的可能性大大的降低了。

      路明非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时候的信封?灾难过后的吗。

      他拆开信,整整齐齐的字,开头还挺感动,但是到了后面却抽动了嘴角。

      在此处的你:

      请抬头,看着一片天地。

      我是一个失恋之后又得知女友在灾难中死去的人,在我伤心欲绝想找个地方跳海的时候,我选择了这里,这里是【东京爱情故事】结尾的拍摄地方,我想,在这里结束时最好的。

      但是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觉得很棒。

      我从小很衰很懦弱,无能又傻逼,我有一个整天凶我领养我的阿姨,有一个胖乎乎指使我的小表妹,有一天,我的命运得到转折,我靠着努力得到了来日本留学生的资格,靠自己打拼获得了学生会会长的信任,还有一个死板但是学习好的师兄教导,以及威风凛凛的师妹。当然,还有一个女朋友,但是很不幸,她死了。我爱她,很爱很爱很爱她,但是她还是死了。

      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但是我瞬间打消了想寻死的想法,哦,朋友,请你抬头看着这一片景色!

      你虽然失去了她,但是她并没有失去你!

      为她吟唱,为他祈祷,为她开心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我失去了她但是我得到了回忆,我失去了她但是我获得了她的爱,没有比这更伟大的事,爱你的女孩就要好好活下去,天下何处无芳草,这世界上你会对她一见钟情的人有很多个!是男人就站起来去追求!这个朝比奈手办送给你了,希望你早日得到幸福!

      路明非能够想到那个家伙最后一句的场景,如果他在的话,大概会搂着你的脖子豪迈的跟你说:“我懂得,兄弟,我是过来人,这个手办送你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路明非捂脸,他的经历怎么跟自己那么像!路明非真想跟他握手泪流满面地说:“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跟我一样衰的人,你不会是我爸妈的私生子吧……”

      奶奶的,有送朝比奈手办的吗!跳海殉情全是扯淡,我看是□□已老再无力狩猎少女时只能来了却生命吧……

      路明非叹了一口气,扔掉信,把朝比奈抱枕放在石头上坐下来,眺望茫茫渺渺的远方,时间在他的眼睛立刻下一层一层阴影,空洞的仿佛是一个雕塑,他默默地坐着,很久很久,久到楚子航和凯撒都有些不耐烦。

      他一直坐到了黄昏,太阳的巨轮已经接触到海面,金色的潮水反射一丝柔光,远处的森林染上了枯黄。

      其实信里面有一句话还是蛮有道理的---------------你虽然失去了她,但是她并没有失去你。

      他对这个女孩只是喜欢,不是爱,是的,他不爱她,只是喜欢。在那个莲花河畔的礼堂里,他没有选择绘梨衣,因为他看到了诺诺耳边闪耀的四叶草。他蛮内疚的,他想,如果不是在高天原海底他把她当做诺诺,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拥抱,或许一切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他开始从心里面抗拒她,因为她是一个世所不容的怪物,可是绘梨衣却在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跟一个陌生的男人翘家,路明非觉得,他比不上源稚生,因为源稚生给了她二十几年的爱,给了她二十几年的陪伴,给了她二十几年的保护,他们同是一种人,来自黑天鹅港的幽灵,他听路鸣泽说,在绘梨衣一次离家出走的时候,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就失去了方向,流着泪趴在源稚生的包容之中写-----------世界好大。

      他路明非何德何能渴求这个女孩的爱呢,他与她的相处只有七天而已,自己一开始只是把她当做诺诺,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挥之不去,不会改变,反过来,只有七天而已,绘梨衣又怎么能要求路明非忘记诺诺呢?

      世界上有两万个人是会跟你一见钟情的,但一生也未必会遇见一个,一见钟情不是魔法,而是命运,上一次,诺诺是路明非命运线上的第一个人,这一次,绘梨衣是第二个,第一次遭遇命运措手不及,第二次却已全副武装。

      但是就算是这样,谁能够把第一个人从路明非的脑海中抹去呢,如果是这样的话一见钟情也太不靠谱了,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代替,所谓代替,只是先前那一个人被遗忘了而已。

      所以,直到最后一刻路明非才明白,在被自卑和倔强下掩盖的真相。

      为什么只有他一人才觉得绘梨衣那么像诺诺呢?

      因为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这个女孩才会真正变成一个女孩,眼里倾注了一种名为喜欢的感情……

      她把和他的一点一滴记录在明信片中,这些构成了绘梨衣的世界,一个跟路明非分享的小小的世界。

      想来不过短短几页。

      路明非默默地看着夕阳坠落,云翳茫茫,天空被拼凑成一块一块的。

      他不爱绘梨衣,但是他不允许她死去,因为路明非的世界很大,能够填满的世界却很小,这世上几十亿的人,能够跟他联系的,也不过是少少的几人,没有了那几人,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世界抛弃了他,他也就抛弃了世界,世界成了他的敌人。

      世界很温柔,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为这样简单的对相处了七天的世界作出评价。

      她就是这样简单执着。

      只想要一个朋友。

      他想,绘梨衣会不会在韩国的某个海棠花树下拿着两个冰激淋默默的等着他?从天亮等到天黑,久到连海棠花都飘落到了女孩的衣襟上。不会的,因为韩国没有海棠树,所以绘梨衣找不到海棠树,她没有机会等待。

      仿佛又回到了他亲眼目睹绘梨衣的身体被贯穿,作为容器抽出白王之血,打通黄昏之路的时候,他跪在地上,错愕的看着满地的红色,看着这一个他曾经动心过,有着一头海藻一样的红色长发,倔强可怜,不会说话,独占欲强的上杉绘梨衣。她只是一颗棋子,用完了就可以丢掉,蛇岐八家和卡塞尔学院的棋子,整天整天的被关在小房间,唯一的乐趣就是和源稚生玩游戏还有洗澡,他记得绘梨衣站在夜雨中的东京,说的那一句:“好美……”

      这是路明非心中仅存不多的回忆,他梦想着能牵牵女孩的手,然后握住了绘梨衣的小手,他梦想着能够和一个美丽的女孩约会,结果绘梨衣坐在了公园长椅的另一端,他梦想着可以在家人的面前风光的介绍自己的女孩,然后绘梨衣在叔叔婶婶面前举起来酒杯,他梦想着在白色的殿堂中娶一个女孩共度一生,不需要太美,不需要太聪明,只要喜欢他就好了,然后绘梨衣对她说出了“I do”。

      夕阳即将坠落,但是却没有了女孩瑰丽而空洞的双眼,他突然想到在上一个夕阳铺洒大地的时候,绘梨衣静静聆听着他的往事,很耐心,他说的每一个子都被女孩记在心里,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在意过自己,温暖过自己。直到最后,女孩终于在最后的阳光中抱住了男孩,身后黑暗铺天盖地。

      生命尽头的时候,呼唤的竟然是一个虚假的名字,只属于她的虚假名字。

      路明非很难过,巨大的酸楚涌上鼻尖,他想放声大哭。

      旅程的重点永远都是原点,故事的结局却不是开始。

      路明非在最美的一刻转身离开,将最后的光明挡在身后,将内心布满灰尘的世界挡在身后,映下一片空白。

      “叮-----------------”在路明非伤感的走下山的时候,他的手机欢快的跳了起来,来信没有显示,是个空号,他点开短信,简短的一行字。

      【哥哥,来东京树吧,有惊喜,会有一辆火车来接你,别走开。】

      路明非耐心等待着,完全无视了被水淹没的铁轨,路鸣泽说做得到,就一定做得到。

      果然,伴随着轰鸣声,一辆火车缓缓的行驶到路明非旁边,他走了上去,返回东京。

      “那是什么!”凯撒和楚子航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火车接走了路明非。

      “火车?!”

      “万岁,这证明我不用再去弄路牌了吗?”芬格尔兴奋的挥手,下一秒就被楚子航拽进了车飞速返回东京。

      “薯片,搞定了吗?”酒德麻衣伸了个懒腰。

      “嗯,接下来就期待吧。这点是我还是搞得定的。”

      漆黑的夜中,直升机飞速离去。

      路明非搭电梯登上东京树的特别瞭望台,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丝光,东京的供电系统目前正在重建,谁也不会把电用到这个目前只能当景物的东京树上,但是他也不害怕,他相信小魔鬼为了那最后一条命还是不会坑他的。脚步声回荡在长长的走道仿佛鬼鸣。

      “搞什么?”路明非已经走到头了,但是除了漫天的星辰和空荡荡空荡荡的城市,什么也没有。

      在路明非的头顶,东京树的顶端,一个男孩静静坐着,白丝大领巾,方口小皮鞋,淡淡的黄金瞳,晃悠着双腿,精致圆润的脸上流淌着辉光,像鸟儿一样危险而又轻盈。

      “呐……哥哥,你说过,因为是你弟弟,所以做什么都原谅对吧。”路鸣泽苦笑着,自言自语,但是当时路明非说的是人类版的路鸣泽而不是他“可是我放过了你的女孩,反倒是你的心软造成了这一切,我受伤严重诶,为你鞍前马后的跑,却统统不领情,弄的麻烦都是我帮你圆场,我要是死了你肯定混得很惨吧……但是你是我哥哥,我原不原谅你呢?”

      他闭上了眼睛,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微笑:“你伤心我也会伤心……那就决定了,我原谅你。”

      路鸣泽打了个响指,随着一声命令,路明非的双瞳被照亮。

      从他这里开始,东京的每一个都亮了起来!

      东京所有的供电系统全都恢复!从学校到小巷,从高天原到东京湾,层层叠叠的光海慢慢的延伸上天,仿佛云海,又仿佛天使降临人间,东京树发出了五颜六色的光,恍恍惚惚,迷茫一片,就像是那棵缝制着生命的世界树,撑起了希望,也带了绝望,路明非觉得自己像是逐渐升上了天空,与人世间的一切告别。

      东京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夜晚最亮的地方,一切仿佛都从未发生,一切繁华,一切浮夸,才仅仅开始。

      路明非敲敲自己的心口,空荡荡的,但眼神却是充实的。

      这个时候,东京树对面原本用来打广告的巨大屏幕上出现了他熟悉的身影,路明非眼角逐渐湿润。

      “Tokyo love story 东京爱情故事,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爱情故事,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爱情故事……”酒德麻衣的声音像白鸟一样缓缓传来,回响在整个天地,伴随着悲伤的音乐,屏幕上是绘梨衣淡淡的笑,竟然穿着雪白的婚纱,很美很美,红色的长发灵动温软,背景是东京明治神宫,整个画面布满辉煌,畅快淋漓的书法字写下---------------------东京爱情故事。

      惊讶声不绝于耳,脚下的人们震惊欢呼着,渐渐涌到了一起,这个城市终于恢复了生机,包括千夏和座头鲸,好像迎来了某个超级巨星,全部都把目光放在了屏幕上那个女孩,凯撒和楚子航在这个时候终于赶了回来,狠狠的吃了一惊。

      “上杉绘梨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凯撒惊呼“真棒!”

      “……”楚子航沉默,看到了东京树上的路明非。

      【“Tokyo love story 东京爱情故事,第一天早晨10:00”】

      镜头对准了刚刚起床梳洗的绘梨衣,在镜子前细细梳理一头到脚的长发,阳光淡淡,在她原本绯红的发上再多上了一层淡黄,端庄,古艳,她的表情认真,窗边放着一个橡皮鸭。

      【“Tokyo love story 东京爱情故事,第二天晚上9:00”】

      “我们尝试着让他们的关系缓和,能够互相微笑一下,但是很无奈,这两只小怪兽像小熊猫一样只顾吃竹子……”酒德麻衣轻笑,声音传到所有人耳边。

      窗外下着细细的雨,连绵不断,路明非和绘梨衣正在专心致志的吃着火锅,暧昧的气氛感染了每一个人,市民们有的哈哈大笑。

      【“Tokyo love story 东京爱情故事,第三天傍晚6:00”】

      ……

      【“Tokyo love story第四天,现在是早晨9:00,我作为导演的工作即将开始”】

      画面上,穿着潮流的绘梨衣在公园长椅上等待路明非买饮料回来,眼角细长。

      【“Tokyo love story第六天凌晨四点,他们可能相爱了,也可能同病相怜。”】

      路明非在浴室紧紧抱住了像个孩子一样蜷缩的绘梨衣,东京树绽放出光芒。

      【“Tokyo love story第七天傍晚6:34,他们……亲近了。”】

      最后的夕阳里,绘梨衣慢慢靠近路明非,最后终于鼓足勇气保住了路明非的脖子,身体微微颤抖。

      【“Tokyo love story第七天晚上10:01,落幕。”】

      火车带着绘梨衣和他的轻松熊离开,留下路明非孤孤单单的背影。

      这个时候,原本早已过了花期的樱花树满堂盛开!像是魔法一样,带着樱色的光瞬间飞散天空!布满了天空,凝滞,飘远,仿佛一场樱色的大雨,化作星辰,美得就像是一幅画,永远定格在那一个瞬间,人群的气氛达到了最高点,虽然人们不解为什么最后没有在一起,但是在他们眼里这是很美的一个故事,每一个闪动的画面都会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带了美丽。故事结局不管怎么样,总是美的,即使它是一个悲剧。

      樱花飘过路明非,飘过凯撒,飘过路鸣泽淡淡的黄金瞳,飘过楚子航,飘过酒德麻衣,飘过座头鲸,照亮了零,飘远……飘远……最后带给那些被海潮带走的每一个人。

      时间像是画面一样缓缓展开,原来路明非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岂止有路鸣泽,他有千军万马,他有整个世界。

      两行眼泪终于从他的脸颊滑落,他轻声地说:“谢谢……这世界,真温柔啊……”

      “Sakura 最好了”

      【附诗】

      所谓皇 狼狈的残刀

      所谓鬼 琉璃的戏子

      审判之下 记录心灵的小本子

      古铜色的轮盘转啊转

      那些人再也不回来

      Tellhing Me Thing

      What is a lonely?【告诉我 什么是孤独】

      这世界真温柔

      正义的朋友粉碎怪兽

      清风一样淡的少年走过

      漫画店的童年小心翼翼的珍藏

      遥远的小镇 遥远的温柔

      只待漆黑的山野那一声试探

      流星埋葬雨中

      深深远远的蓝色漩涡

      唯有此一人世界的拥抱

      天台细雨如丝的眺望

      小魔鬼的诡计 东京爱情故事

      只有最后旅程的擦肩而过

      火车带走誓言

      带着固执的骄傲一意孤行

      少男少女载歌载舞

      大哭大笑 伤痕累累

      何时不曾一个人 你又在阴影中陪了我多少年

      从飞蛾扑火的光明

      到两个人背影的落日

      直至东京树的流光照亮双瞳 这个时代的颜色

      雨中的樱花终于湿润

      取代的傀儡终于崩溃

      狂乱的黑潮中 男孩轻轻地叹咏

      这世界真残酷

      血淋的记忆束缚在路的尽头

      最后的象龟在泥沼中挣扎

      颤抖的双手触到最后一声虚假的呼唤

      绘梨衣とSakura

      Something for nothing

      高高在上 卑微在下

      这一世 我是你的剑

      下一世 你是谁的王

      为了正义 为了自由

      为了生存 为了交易

      最后一句 さようなら【再见】

      苍白无力的嘴唇说不出

      因为你 所以都原谅

      烧焦的双眸鲜血淋漓

      坠落的身影抓住狂风

      疯狂 嘲讽 踩踏 咆哮舍弃!

      我们追逐着 流离之人

      我们流浪着 绝望之人

      挣脱在针线之中的双手 打开那扇门!

      紧握住最后的筹码

      虽千万人 吾往矣

      那一刻,魔鬼听见了命运崩塌的声音

      从此 再无王的哀鸣

      你还会记得吗,被海潮带走的歌

      夜店里的旗袍,被烧掉的小说,暖意的煎蛋,有男人味的烟,十二单和服,拉面店的师傅,犬山家的执着,奔向熔浆的男人,影子一样的女孩,黑天鹅港的幽灵……

      那一句 “Sakura 最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黑月之潮·绘梨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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