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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满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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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七部交给了蔚良,尧就很少能得空回来了,不是昼夜奔袭在大大小小不安分的部落之间,便是被公文军务埋得府都出不了。听蔚良说,守在府外想巴结殿下的人算起来比整个七部的人还要多,敖犬想象不出那是得有多少,只是觉得这么多人守在门外等着看殿下一眼,有一种自己捂在被窝里的夜明珠本来可以自个儿偷偷摸摸欣赏一辈子,被窝突然被掀了之后外面一百双眼睛虎视眈眈垂涎欲滴,莫名窝火又无力阻止。
自家白菜要被猪拱了,可以咬猪吗?
咬!前腿后腿大五花!
鸦十七奇怪地瞥了一眼翘着二郎腿晃来晃去的敖犬,一脸愤恨的表情,不知道又在寻思什么,“你又在诅咒谁了?”
敖犬把腿放下,手撑着头翻了个白眼,“大五花。”
“啥????”
敖犬瘪瘪嘴,“没啥。就是殿下好几个月没回来了,不爽。”
鸦十七每每被当做人肉树洞不得不倾听敖犬各种肺腑之言时都觉得如坐针毡,赶紧找了个话题岔开,否则只会一发不可收拾,“你看好大的月亮!”
“哦……”
“一年中也就这几天月亮最圆啊!”鸦十七用手拢了个圈,眼睛凑过去可以装进满眼月色,美极了。
敖犬抬头看了一眼,“先生说过,人间管这叫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月亮最圆的那天就是节日,家里人要坐下吃饼赏月,寓意团团圆圆。”
家人团圆,鸦十七和敖犬俩人都是不可能有的,气氛沉闷下来。
敖犬发觉自己总是能在没话找话中找到一句最不好听的,于是又补充道,“不过先生还说,自从雪狼成了妖界霸主,一年中满月最盛时在哪里都要举办盛会的。”
鸦十七眼睛一亮,“盛会?!你知不知道八坂神社旁边那条街,是蔚将军仿着人类集市建的,现在可热闹了,会不会就在那庆祝啊?”
敖犬一听,有点意思,“要不要去看看?我很少去人多的地方,一来殿下不让,二来……我没什么朋友的,一个人去好没意思。”
鸦十七刚要答应,扯他衣袖的手都伸出去了,眼神顺着敖犬身后看见两个王都的侍卫走了过来,又赶紧把手缩回身后。
“属下来帮蔚良将军传个话,将军说太子殿下移驾七部,人已经到了,请敖犬速归。”
敖犬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会鞠了个礼,“这就回!!”
侍卫走后,他一把提起鸦十七,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空隙直接往大帐奔去。
从前殿下的大帐从来没这么多人围着的,当上太子之后,王宫里光伺候左右的人都不请自来了一堆,加上有正经事需要时刻同殿下反馈的,里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敖犬跑到大帐前,愣是没挤进去。
倒是鸦十七不忙不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抱手撅起嘴来,“狗哥我诚心建议你还是该通传就通传一声吧,不比以前了,还把殿下的大帐当自己家么说闯就闯……”他看了一圈面无表情披坚执锐的护卫,悄声道,“这些不是七部的人,你要是擅闯,小心剁了你狗头!”
这么一说,敖犬也觉得颈上真的有点凉飕飕的,只得循规蹈矩的禀明了来意,这才顺利得到允许进去,不过鸦十七顿了顿说在帐外等,敖犬知道殿下一向十分不待见这个他随手救回来的赤狐遗孤,也就没有勉强,自己进去了。
尧一只手撑着脑袋,盘腿坐在案前,臣下有的安安静静坐着听,有的情绪激动站着喷,似乎发生了什么紧急军务,双方在立刻出兵和按兵不动上产生了分歧,以口为剑争得你死我活,尧脸上的不耐已经不言而喻了,可是在王宫时大臣们也时常为个芝麻绿豆的事争得脸红脖子粗,时间一长倒也懒得发作。
敖犬鬼头鬼脑挤进去,特别没眼色地扑通一声跪地上,声如洪钟地喊道“敖犬拜见殿下!喜提……不是!喜迎殿下回七部!!!”
众大臣:“……”
蔚良:“……”
尧:“……”
满堂顿时鸦雀无声,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效果这么惊人。
脸红大臣:“这位小兄弟当真莽撞,我等还在跟太子殿下汇报紧急军务,怎的闯进来也不知道噤声一边等着?”
脖子粗大臣被打断了明显很不开心,这架只要没吵出个结果今天谁也别想打岔:“紧急军务?呵,我看大人优柔寡断废这么半天劲也没有火烧眉毛啊,真有那么急哪有空在这跟我废那么半天话。”
尧揉了揉眉心,沉声道:“行了,打,油赤子去,速战速决。”
“是。”油赤子干脆领命,转身就出了大帐,往军营去了。
尧这么果断的就下了令,大臣们都闭了嘴,敖犬还跪在地上,眼巴巴的望着他,尧便淡淡地问道,“何事?”
终于能插嘴了,敖犬跪近了些,笑眯眯地看着他的殿下道,“听闻今日满月,神社附近有盛会,想要尧哥……咳……想要邀请殿下一同前往参加!”
大臣们投来一种“我们这里如此忙你还要看月亮简直是一条不懂事的狗”的眼神从上到下教训了敖犬一番。
敖犬兴高采烈的样子尧看在眼里,可确有军务,只能拒绝,“你去吧,我今夜不得空。”
敖犬嘴一瘪,眨巴了下眼睛,差一点就把娇撒出去了,手忙脚乱的收住,“哦……那……殿下辛苦了,殿下早点睡,晚上肚子饿了殿下一定要吃点宵夜。”
尧:“……行了,去吧。”
敖犬从大帐里出来脸色明显不大高兴,鸦十七一把将他搂过来安慰道,“你家殿下忙成这样,我们自己去就是了,你以为太子那么容易当的?”
敖犬被他勒得难受,推开了些,“哎呀知道了别动手动脚的,走吧,十七爷?带我见识见识花花世界。”
八坂神社供着一尊巫妖神像,美其名曰神像,其实巫妖是实打实的精怪并非神物,且妖族普遍对神界灵兽有着刻骨偏见,故而精怪反客为主成了妖界的神。神社坐落在七部正中央,以它为圆心四通八达连成一片,热闹的街市,琳琅满目的小店应有尽有,乍一眼看上去确实好似人间烟火,除非深入其中,目睹店里卖的什么,迎来送往的客长什么样,才会恍然大悟,哪里是人间烟火,这冲天蔽目的明明是纯正无杂质的妖气,
敖犬其实来过这条叫下南的街,第一次独自领兵得胜归来时,他死乞白赖地拖着尧来过一次,还骗了一顿酒喝,差点没当场喝死,正是因为那件事,殿下不但不许他沾一滴酒,连闹市也不让去了。
要不是今日殿下诸事繁忙分身乏术,自己也长大了,这一趟还指不定能不能来得了。
“哎哟两位小哥这年轻气盛的样子,不来我们花满楼寻个一夜春宵快活快活吗?”一个长着四条眉毛八只耳朵看不出什么兽形的老鸨搓着媒婆痣上的毛拦住了二人的路,刺鼻的香粉味呛得敖犬打了个喷嚏。
“……我的天我快失去嗅觉了十七爷,救命哇。”敖犬又打了十个喷嚏。
鸦十七像是见惯了这些风月之人,神色如常道,“花满楼?哪种花?可能让我二人尽兴吗?”
搓毛老鸨来了兴趣,搓得更凶了,“上至百岁老翁,下至弱冠少年,进去了没有说不快活的,你要什么样的妖都有!连九头的我都能给你找出来!”
“九……九头?!”敖犬捂着鼻子瞪大了眼睛,拉着鸦十七就想走,“这是找惊吓还是找快活,走走走我快被熏吐了……”
“挨别啊!进去看看再说,你对女人不感兴趣吗?且看看这些美艳佳人为讨你欢心如何使出浑身解数,走!”
敖犬头都快被香粉熏晕了,半推半架的就被鸦十七塞进花满楼的大堂坐了下来。所谓歌舞升平,□□奢靡无非也就如此了。人间好歹还有人伦纲常束缚着,不至于像妖族可以豪放无拘的袒胸露乳,丝毫也没有羞耻这么一说。
敖犬小脸一红,只恨不能把眼睛抠出来,脑门抵着桌板死也不抬头看一眼。
大堂中心有个圆形的高台,客人围着坐的满满当当,台上似男似女非男非女的欢伶衣不蔽体舞得忘乎所以,放浪形骸的笑声充斥着大堂每一个角落,二人刚落坐,两侧立刻迎上来奇形怪状的女妖,毛色鲜亮,气味诡异,端茶倒水,叼着鲜果就要往敖犬嘴里塞。
“我要回家……”敖犬闭目念经,一直重复这句话,立时就要进入四大皆空的状态。
鸦十七搂着两侧的女妖,用嘴结下了一颗果子,满意的嚼了两口,看着敖犬那怂样笑得很大声,“狗哥你当真是对女人一点兴趣没有么……哈哈哈哈哈哈!”
敖犬咬紧牙关,推开了送果子送茶水还往自己身上乱摸乱捏的爪子,狠狠说道,“我要回家……”
鸦十七不理他,招呼了搓毛老鸨过来豪气地往桌上甩了五串朱玉和一颗狡兔的眼睛珠子,懒声道,“酒,要最好的,来三坛!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大帐里人都散去了,尧才缓缓端起水喝了一口,蔚良揉了揉腿在他旁边坐下,有点幸灾乐祸地说道,“看来殿下在王都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啊……是不是还是咱七部好?”
白水也品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听了一晚上不知所言已经什么都索然无味了,尧奇怪的看了蔚良一眼,“话里有话?”
大帐内只剩二人,要说什么也可以放心大胆地说,蔚良道,“我知道,殿下不稀罕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你能半推半就坐上这个位置,怕是因为七部处境尴尬,不得不出头吧?”
尧眼睫毛动了动,没开腔。
蔚良继续说:“你真的不用什么事都逼着自己去扛,其他几部虽根基深厚人数众多,可若硬碰硬,七部虎狼之师也不是吹的,即便你不是太子,谅别人也不敢随便打我们的主意。”
尧:“现在不能是因为他们不敢,那以后呢?”
蔚良脸色沉下来,道,“以后?七部最不用担心的不就是以后么……就算哪天倒大霉全军覆没了七部也是永存的。”
尧皱着眉,声音严厉了几分,“如果一个活着的都没有,入了修罗场的人还去守护谁?行了不说了……”
蔚良吃瘪,还想继续劝,“殿下我是觉得……”
“敖犬呢?”尧打断他,突然想起敖犬半道进来打了个照面就跑了,现在忙完了才想起来那小子失望可怜的眼神,“他说要去看什么宴会吗?”
蔚良:“是啊,不还进来要你陪他去么,就在下南街,小时候你带他去过一次的那条街。”
尧想起了那次敖犬差点一杯喝死的样子,没好气地道,“和谁去的?干什么去了?有说几时回来吗?”
蔚良瞥了他一眼,“你……家长查房么?管那么多,人家敖犬长大了,你是怕他捡地上的脏东西吃还是怕有偷狗的啊?是你自己不跟人家去的!”
尧:“也是,随他去吧。”
蔚良伸了个懒腰,随口一说,“人大了,有朋友有自己的小癖好,殿下既然忙,就早些休息吧……小十七和敖犬在一起,丢不了~”
尧歪头一记眼刀,沉声问道,“和鸦十七去的?”
蔚良有点莫名,“是啊……怎……”
么字还未出口,尧起身拽着他的衣服风风火火地就往外走,咬着后牙说了一句,“去找他。”
满月之夜,彻夜狂欢已是惯例,月亮还没有升到最高,街上的人反倒是越来越多了。摩肩擦踵间要找个人委实不容易,何况开门做生意不分早中晚,只要能赚钱,大小店家在这一天都是使出浑身解数趁火打劫的,简直比人间过年还要热闹几分。
尧在一堆妖精里面穿行是很容易被看出来的,因他本来就身量颀长,平均高别人一个头的个子,满头银发华衣加身在一众稀奇古怪的妖精中间确实更加耀眼些,但当他傲视着来来往往擦身而过的头顶时,却根本分辨不出哪个顶是自家狗子的。
这要怎么找,堂堂太子殿下,大半夜只带了个将军满大街转悠就为找狗,传出去不成了妖界笑柄了?
可是鸦十七那厮在尧心里是块疙瘩,说不上来到底何时惹过自己,就是不喜欢他和敖犬走得太近。
敖犬不能喝酒尧是清楚的,下了禁酒令也只是私底下对他下的,别人不知道敖犬什么酒量,寻欢作乐兴致高昂起来要是喝上一口,那就坏事儿了。
大概天上地下也找不到比他更不能喝的人了,别人一杯倒,他是一杯死……
蔚良根本不着急,颇有性质地走马观花,恨不能劝殿下干脆坐下来喝一杯再找。前有巡街表演的假巫妖,后是严阵以待准备放烟火的仪仗队,该好好的品一品妖市繁华的,便对尧说,“到处都是人,殿下不如找个地方歇会儿,没准儿能碰上,不然这么没头没脑的要找到什么时候呀?”
尧已经很久没有闲情逸致逛街了,如今见这般景象还是有些吃惊的,想当年七部还是一片荒地,他带着蔚良和油赤子,加上夜桓调配来的一小个纵队,数过来不到五十个人,敲敲打打才搭建出了一小片能住人能练兵的地方,反观当下不由想打趣蔚良几句,“蔚将军的学堂如今还在吗?下南街是你要建的,没想到几年时间还真像那么回事了。”
蔚良很自豪,“那是,也不看看这场子是谁的!”
尧继续说,“下南一霸,比沙场将军自在多了吧?要赌坊有赌坊,要花楼有花楼,你变着花样把人间那些三教九流的东西都学了个干净。”
尧这么一说,蔚良鬼脑子转了起来,道,“到底是三教九流还是至情至性欢乐事,殿下总要去体验一下才知道,走,我知道一个地方,包您满意~”
“先找敖犬。”尧岿然不动,眼睛还在到处扫着有没有一双黑色的狗耳朵。
“那是此街人最多的一个地方,去找找,万一找不到问问人!”
架不住蔚良的啰嗦,尧只好在他带领下,去了久负盛名的烟花之地——花满楼。
花满楼上建五层,地下三层,喝酒吃席赌钱玩女人一条龙,大厅横幅四字——宾至如归。
尧站在门口就是不迈步子,蔚良怎么拉他都不进去,他黑着一张脸往里头张望,低气压氤氲在头顶连花枝招展的青楼女子都不敢上前来招呼了。
看了半晌,没觉得里头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尧闷声道,“敖犬不会来这种地方的,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派人搜城算了。”
蔚良:“……搜城?大过节的殿下不至于吧……”
至于,太至于了,跟着鸦十七出来绝对没什么好事,尧不知道这股无名阴火到底是因为鸦十七不值得信任,还是因为敖犬不等自己拉着别人去撒野,总之恼得莫名其妙。
蔚良没发觉尧在一旁憋气,阴着脸大概只是因为人太多挤烦了,便柔声劝着,“那殿下在这等我,我进去问吧……这我熟!”
蔚良边拍着胸膛边往里走,人还没进门,一个黑色球状物飞了出来直接把他撞飞了,黑球快速飞来,朝着尧就撞过去。
尧抬手就要劈下去,到了眼前才看清是什么,劈没劈成,被黑球撞了个满怀,直接栽到地上去了。
蔚良拍拍屁股正要过来扶,却见那黑球竟然是一只毛茸茸的狗,乖巧的趴在尧的肚子上,一扭一扭的往上挪。
尧两手撑着地坐起来,盯着这个突如其来撞到怀里的东西,又好气又好笑,它立着一双黑色的耳朵,睁着雪亮的大眼睛,爪子紧紧的扒着尧的肩膀,就这么一人一狗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小狗兴奋地舔起了尧的脸颊。
尧:“……”
蔚良:“……”
搓毛老鸨和鸦十七正在这时冲了出来,见这情形,老鸨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跑到尧跟前开始放声哭诉,“这是你的狗吧?我说这位公子,自家的狗拴好了行吗,年纪这么小来吃什么花酒,酒量差成这样我也就不说了,喝醉了砸店是几个意思!!!哇呜呜呜呜!!!客人都被吓走了多少了,我还没见过这么疯的狗,气死我了,我开门做生意容易么我,都没人敢上来拉一拉,你要是不来,它还要继续砸呢!!!怎么能这样哇!!!!!呜呜呜呜呜呜!!!!!”
老鸨以假乱真的演技蔚良是佩服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她媒婆痣上那根毛,梨花带雨一阵后,毛上还挂着一颗滑稽的水珠。
尧扫了鸦十七一眼,厉声道,“喝了多少?”
鸦十七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细语的答,“一滴。就……就滴了一滴在果子上,他吃了,就成这样了……”
“一滴?!”蔚良瞪大了眼睛,转向老鸨追问道,“砸了多少?赔你就是了。”
老鸨瞬间收回眼泪,听这口气应该是讹到财神了,开始纠缠起蔚良,“这疯狗专咬桌子腿儿,我一楼的桌子没几张还能立着了!咦……公子有点面熟啊……等……等等您是蔚将军?????”
蔚良抱手点了点头,“实在不好意思,明天我派人过来修缮,缺的给你补上。再赔你一箱夜明珠,可好?”
将军驾到,哪还敢要什么赔偿,老鸨跪下开始疯狂磕头,“我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是蔚将军来了,这整条下南街都是您的我哪敢要您赔钱啊……这是您家的狗吧,砸吧……二楼还有桌子,负一楼的硬些怕是啃不动,您的爱犬若喜欢也可以去试试……”
蔚良:“……咳,你起来,损人财物赔钱天经地义,别在这跪着了。”
老鸨颤颤巍巍的起来,委屈巴巴的看了看蔚良,然后盯着还坐在地上的尧认真的眯起了眼睛,这一看不要紧,联想到他是谁,老鸨腿根子一软又瘫了。
“太……太……太子……殿下……”
尧单手拎着小狗的后颈肉,把它放到地上,这才从容地站起来,拍了拍一身的狗毛和尘土,憋着嘴道,“该赔就赔,敖犬既然找到了,先回去吧。”
闻言疯狗就是大名鼎鼎的敖犬,老鸨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小狗本来咬着尧的裤腿不松口,乖巧的站在他旁边,突然烟花炸了满空,劈啪作响绚烂无比,这一惊吓让平静了些许的它受了刺激,立时冲进汹涌的人潮里不见了踪影。
化作妖型的敖犬本就速度奇快,何况身躯又小,要抓住根本不是那么容易,当下醉酒状态又没有什么神智,这一跑丢要寻回更难了。
蔚良扶着额头,百般无奈,“撒酒疯总比喝死了好,殿下可以放心了吧……”
尧急得眉头皱成一团,“放心?都敢来喝花酒了我怎么放心??疯疯癫癫的这又跑哪去给我惹是生非!!”
放眼望去全是人,烟火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尧抬头看了看那轮满月,豁出去了,突然眼底血红氤氲,周身妖气大盛,有花满楼这么高的狼妖立在了大街中心,妖纹满布,一双狼眼血红无比,低低地喘息让周围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又恐惧又惊叹,没有几个人见过真正的雪狼妖型什么样子,何况满月之夜,雪狼妖力鼎盛之时,简直难得一遇的奇观。
蔚良抬头看着这遮天蔽日的雪狼急道,“殿下你要干什么呀???”
雪狼目露凶光,低头看了蔚良一眼,喷了一脸热气,转身一蹬,地都震了一震,便跳出老远,腾云驾雾披着一身月色消失了。
隔了一会儿,近山高岗之巅,清凉皓月之下,雪狼引颈长嚎,传遍四野,人们纷纷望向山之巅,只见完美无缺的满月下孤狼剪影如梦似幻,众人皆是心中震撼,一时之间连炸得满天的烟火都失去了颜色。
一声狼嚎起,闻之者必回应。本来吵闹无比的城里,不管是人形态还是妖型的血狼一族,纷纷回应着尧,满城回荡着毛骨悚然的长嚎,蔚良也情不自禁地嚎了一嗓子,感觉那轮月亮好像都快要变红了。
敖犬被狼嚎一惊,停下了狂奔的脚步,朝着最震撼心底的那一声呼唤,头也不回的上了山。
雪狼坐在山巅,夜风拂过,狼毫微动,好像撒了一身的白银,沐浴在月光下的他像发着微光一样,听见敖犬的脚步声,雪狼回过头阴森地瞪着他。
敖犬倒也不怯,只是刚才一阵急奔酒意突然上来了,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才到跟前,走到雪狼的爪子下就再也动不了了,说睡就睡,说打呼就打呼。
雪狼低头拱了拱他,敖犬宛如死狗一动不动,无奈只能张口轻轻咬住它的后颈提了起来,甩到了自己背上,慢慢下了山巅风口处,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趴下。
小狗在狼背上睡得安稳无比,两只爪子下意识的轻轻抓着几撮毛,偶尔翻身险些掉下来,雪狼只得转头把它拱回去。
就这么睡到后半夜,天都快要破晓了敖犬才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一个柔软无比毛茸茸的垫子上,上下起伏很有规律,热乎乎的特别温暖,等自己看清楚自己睡在哪才惊出一身冷汗。
雪狼安静的趴着,身体随着呼吸有节奏的起伏,敖犬看不见他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轻手轻脚的从后背下来,偷偷摸摸的想走,突然被雪狼一爪子按住了尾巴。
“嗷~~~~”小狗腿一软,趴在地上撞死。
雪狼收回锋利的指甲,按着狗尾巴把它往回拖,一声不吭的盯着它。
敖犬酒彻底醒了过来,散掉周身妖气,变回了人形,尧见他终于清醒了,也恢复了人形,单手撑着脑袋躺在地上,另一只手揪着敖犬的狗耳朵往自己这边拉。
“喝花酒?嗯?”
敖犬捂着耳朵爬过去,“没有没有!殿下你听我说,我没有!”
尧不松手,“当街撒酒疯,我说没说过不准喝酒?”
敖犬已经挪到殿下怀里,耐不住揪耳朵的疼,抓着殿下衣服抬头盯着他的下巴真诚地开始解释,“是那些乌七八糟的人塞了一颗果子给我,我不知道沾了酒的。”
尧没好气道,“谁给你吃的你都吃??”
敖犬知道自己砸了人家店,嘴里还都是木头渣子,也不好辩解什么,道,“下次不吃别人给的果子了……”
尧松开他的耳朵,捏着敖犬的脸道,“还有下次??你是不是很喜欢这种地方?莺歌燕舞,千娇百媚,流连忘返了是么??”
敖犬一脑门问号,没搞清楚尧生气的重点,“也谈不上喜欢,不过还挺热闹的……”
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闷气,胸口堵着撒不出来,酸溜溜的十分不舒服,干脆直接把面前的人整个儿禁锢在自己怀里,死死地勒住,沉声威胁道,“你再敢去,要么我把人店一锅端了,要么,把你拴在家里不准出门。”
拴在家里?如果尧天天都在,敖犬倒是挺乐意被拴的,最好挂在殿下裤腰带上,走哪跟哪,便道,“好啊,殿下把我拴家里,你去哪我去哪,你回王都就把我带回去,拴你宫里吧!”
尧:“……”
敖犬嘿嘿一笑,凑近了些,“尧哥哥你好久没回来了,一回来就生气,伤身体,我给你顺顺毛!”说完便伸手嬉皮笑脸地抹了抹尧的胸口。
尧突然抓住他的手,眼泛红光,低声道,“你想要我一辈子把你栓在家里?”
敖犬有些架不住这眼神,往后缩了缩,被尧一勒差点脑门抵脑门,“啊……嗯。”
没想到尧认真地看了他半响,弯起了嘴角,“这可是你说的。”
敖犬:“啊……啊????”
自那夜撒酒疯回来后,敖犬进了尧的大帐就再也没出来过了,不知道的以为被殿下责罚面壁思过去了,实则在殿下寝帐内天天胡吃海塞,除了尧谁也见不到。
尧以七部没有王宫诸多规矩为由,遣走了服侍左右的婢女,这样一来,服侍殿下吃喝睡的重担就由敖犬承接下来,期间砸坏的盘子杯子不计其数,原本按照殿下日常用量每日送进去的吃食是足够的,即便殿下要求加成双份也吃不完,可是自从敖犬驻守在寝帐开始,送进去多少吃掉多少,没有吃不完一说,永远都吃不够……
乐在其中的禁锢像是二人故意为之的亲密,一个若无其事的享受,一个甘之如饴地装傻。
除了不捅破那层窗户纸之外,昭然若揭的心意,论两人想如何表达已是百无禁忌了。
一月后的某天清晨,敖犬揉揉眼睛醒过来,帐内空无一人,外厅桌案收拾的干干净净,才知道尧又走了。
只是怅然若失后面,多了一份笃定的真心。
足够他回味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