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笙》山谷夭

9、烟火

　　凌笙与陆未对视了半晌。
　　陆未注意到下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响动，他往下眺望，以姜弥为中心的十米之内一片混乱。
　　“下面是怎么回事？”
　　凌笙皱眉，看着下方回答他：“蛛女发出的尖声会让人迷失心智，严重的话会堕魔。”
　　“我会解咒，不过这着实不是一个好地方。”
　　陆未跳下来，对众人说：“刚才大家也经历了一场苦战，想必也都疲乏了，不如就到前面那个小镇子上稍作休憩吧，我也好与这位凌姑娘商量解咒的方法。”
　　“抱歉，我不会参与解咒的。”
　　凌笙一口拒绝了他，“这与我无关。我该完成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恕不奉陪。”
　　尹炀忽然从人群中挤出来，冲她大喊：“你这女人，心肠如此歹毒！我们家大小姐身份地位都如此尊贵，你能救她是你的荣幸，你怎有颜面拒绝！”
　　凌笙冷眼看着她，未做出其他举动。陆未虽不明状况，但也从中看出了几分端倪来。他摇了摇手，“稍安勿躁，各位先听我说一说，既然我受了蓬莱岛岛主苏百墨之托，那我必定不会见死不救。但解咒还需一人协助我，而这个最好的人选便是凌姑娘了。倘若凌姑娘不愿协助，那就当陆某欠您一个人情吧。”陆未说，“或者……若凌姑娘的忙我能帮上的话。”
　　凌笙瞥了他一眼，没做声，但眼底是审视的情绪。
　　“好吧，我答应你。但我要做的事，你也得帮我。”
　　“若陆某能帮得上忙的话，那一定在所不辞。”
　　尹炀连忙上前去给他道谢，“多谢陆公子，小女在这里替我家小姐谢过公子了。”
　　“不必客气，这也是在下应该做的事。”
　　陆未冲他点了点头。

　　一行人启程去前面的镇子上暂休。
　　除了凌笙与陆未要讨论如何解咒的方法之外，便没有其他人的事了。温眉泪见这群几乎没下过蓬莱山的弟子们蠢蠢欲动的模样，无奈的大手一挥，便让他们注意安全后，人都作鸟兽散了。
　　凌笙与陆未在一间客栈里订好房后，把被他点了昏睡穴的姜弥入房间内。
　　凌笙在茶桌前坐下，捧起一杯泡好的茶，眼睑稍垂，下眼皮上印着睫毛打下的阴影。
　　“陆公子执意让我来，不仅仅只是想让我帮你解咒吧？”
　　“凌姑娘果然聪明。”陆未笑了笑，“你和那位仙神真的很像。”
　　凌笙捕捉到了这句话的关键点，她突然一怔。“那位仙神？”
　　陆未愣了愣，说：“没有人和凌姑娘说过你很像那位仙神吗？”
　　凌笙摇了摇头。陆未接着道来：“关于那位仙神的画像我也仅仅只是见过一面而已，对于她的样貌我也不太记得清细节了，仅仅只能回想起大概罢了。那位仙神是前任蓬莱岛岛主，同时也是仙琴君苏百墨的师父。”
　　“苏百墨的师父？”
　　凌笙略微思索了一番，而后唇角微微上扬。
　　他的师父……这可真是有趣了。
　　“不过那位仙神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苏百墨也在找她，但找了很久，始终找不到。不过最近不知为何，苏百墨似乎停止了动作。”
　　凌笙沉思，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的情报，这很有用。”
　　陆未摇了摇头，“不必道谢，能帮到你便是好的。”

　　转眼便到了傍晚，凌笙和陆未替姜弥解了咒后，所有人也都回来了。凌笙下楼时，正好看到林漫漫拿着一串糖葫芦和大包小包在桌前等候。林漫漫看到凌笙终于下了来，不禁露出了欣喜之色。“阿笙，你终于下来了！你不知道这个小镇有多好玩，你没能体验真是太可惜了，说什么晚上我都要把你拉出去！”
　　凌笙摇了摇头，“我便罢了，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做，你们自己玩吧。”
　　“那怎么行！”林漫漫不同意，执意要带凌笙出去。“听说今儿晚上有个烟火大会，我们一起出去看烟火吧！还有陆公子也一起去吧。”
　　“我倒是没问题。”陆未笑了笑，说：“只不过要看凌姑娘的了。”
　　凌笙没理他们，瞥了他一眼，便想上楼。林漫漫连忙拦住她，“阿笙，你先别走，我们就一起去吧，你要是跟我一起去，我保证我以后都不烦你了！”
　　凌笙见怄不过她，叹了口气。“好吧，就跟你去这么一次，下次可别再叫我了，我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
　　林漫漫见她答应了，竟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天哪，我不是做梦吧？阿笙你真的答应了？”
　　“若是你不信，我便走了。”凌笙看了她一眼，说。
　　“信信信，怎么不信！不过……”林漫漫故作神秘的拉着她，“你先跟我过来，我买了个好东西，第一个想的可是分享给你呢。”
　　凌笙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随她进了房间之后才验证了这个事实。林漫漫从盒子里拿出一批火红的布料，她将布料抖了抖，展开来，凌笙才发现是一件红色的衣裳。
　　“阿笙的衣服一向都是偏淡色的，但是我觉得若是你穿红色的衣裳，定是比姜弥漂亮多了。”林漫漫双手合十，“求求你换上给我看看吧！”
　　凌笙无奈，“看个烟火大会这么麻烦么？”
　　“那当然是要穿得漂漂亮亮的了。你看，你也不想辜负我的一片好心好意吧？”
　　林漫漫没给她回答的机会，就硬是把衣裳塞进她怀里了。“此行必定凶险无比，我们不能抓住一点放松的机会呀，说什么你都得穿，我去外面等你。”
　　说完后，她便走出了房门，独留凌笙一人在内。
　　陆未在客栈门口等候他们。他依旧是一袭白衣，腰间缠着那天令蛛女一击就死亡了的那把灵剑。他抱着手臂，对路过的每一位人给予微笑。陆未本就生得好看，这一笑不知是勾去多少过路少女的魂魄了。
　　凌笙换衣服的速度很快，马上就出来了。陆未听到响动，回头一看。
　　明明是与往日一模一样的表情与发髻，换了身红衣，气质却变了样。尽管依旧是那般淡漠如水，话也没多说两句，一袭红衣却衬得她整个人英气十足。不仅陆未看到她时稍稍惊讶了一下，同行的一伙人也都震惊了一番。
　　特别是林漫漫反应最大，“天哪！阿笙你穿红衣裳果然不同非凡！我的眼光果然不错，我就说了肯定不亚于姜弥的。”
　　林漫漫思索了一番，点了点头。
　　“嗯，果然比姜弥好看。”
　　陆未也点了点头，给予一个善意的微笑。“嗯，确实好看。在下只见过凌姑娘身着青衣的样子，现在这番模样衬得凌姑娘更加好看了，两个样子的凌姑娘都让陆某在一天之内看到了，陆某在这方面不得不说还真是幸运呢。”
　　他毫不吝惜的夸赞被尹炀一字不漏的听入耳中，后者握紧了拳头。“陆公子怎么这么会夸人啊？虽然不是夸我，但我也能感同身受呢，我都觉得凌笙姑娘被夸得害羞了。”
　　陆未腼腆的回应，“我师父时常教导我若是发自内心的认为好看，那就要多多夸赞他人，不必吝惜口头上的语言表达。”
　　“不愧是华山弟子，如此直爽。”
　　凌笙完全没有在意他们的目光，对于她来说换了件衣裳的意义仅仅只是换了件衣裳，并没有什么不同。她径直走到门外，对里面的人说：“走不走？不走的话我就要去做我的事了。”
　　经她的提醒，众人终于尾随其后。
　　其实到了闹市中心也都作鸟兽散了。大家都是修行之人，在这个全都是凡人聚集的地方还不能自保简直说不过去，温眉泪便没有管他们。只是嘱咐了他们看完烟火大会后一定要到客栈集合，不得私自行动，明天出发。
　　陆未和凌笙、林漫漫二人一起走，同行之处未免会有一些交流，不过大多是林漫漫和陆未再说，凌笙听。
　　“陆公子是华山掌门的亲传弟子？”
　　“正是。”
　　“那陆公子一定很厉害了，华山可是一个大门派，完全可以与蓬莱仙岛匹敌的。虽说华山弟子通常以潇洒直爽自称，但陆公子也可以称得上是翩翩君子了。”
　　“林姑娘谬赞陆某了。只不过是陆某一直谨记师父的教诲罢了。”
　　林漫漫笑了笑。“陆公子不必那么见外，叫我漫漫便可，你也可以叫她阿笙。别看阿笙话不多人也很冷淡，其实她心肠很好的。”
　　凌笙瞥了她一眼，没反驳也没说话。
　　陆未笑，“看得出来，凌姑娘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既然如此，你们叫我阿未便可。”
　　林漫漫看到了什么，突然两眼放光，指着那边的小贩。“你们稍等片刻，我记得那里的鱼丸很好吃，我去买几个过来，你们先自己逛逛吧，等会儿在会场会合。”
　　陆未向她招招手，“快去快回，我们等你。”
　　于是现在就变成了陆未与凌笙相对无言。
　　“阿笙姑娘需要些什么吗？趁现在在这里去采购还来得及，之后等回去了蓬莱山后可就没机会了。”
　　凌笙转身就走。“没必要。我们先去烟火大会的会场等林漫漫吧。”
　　陆未愣了愣，加紧步伐跟上她。
　　“阿笙姑娘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呢。”
　　凌笙没说话，或许是默认了他的说法，又或许是根本毫不在意。陆未并没有因为她的不理睬恼火，而是笑了笑，又自顾自的讲下去。“我所接触过的异性要么是师姐师妹，不然就是我的妹妹。虽然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我妹妹了，现在谈起她还是会回忆我们小时候的那些事呢，真怀念啊。”
　　“你的妹妹？”
　　凌笙扭头问他。陆未见她终于对话题有了兴趣，歪头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她比我小两岁，不过因为某些原因……因为一些事情，八年前就分道扬镳了。至今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也无法去找她。”
　　至于为什么没去找她，凌笙知道他有他的苦衷，便没再多问些什么。
　　“那你呢，阿笙姑娘，你又是为什么想要去蓬莱仙岛拜师学艺的呢？”陆未想了想，说：“若是不方便告诉我，那就不必说了。”
　　凌笙摇摇头。“我在找人。但是我并不知道这个人的去向，也不知这个人此刻身在何方。”
　　“找到了他之后呢？”
　　“不知道。”她说。“也许我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
　　“听起来有点吓人。”陆未笑了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么？消失的方法有很多，或许并不代表着死亡，也有可能是去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你不知道要找的人是谁……那么是受人之托吗？为了找到这个根本毫无线索的人。”
　　凌笙点了点头。各家商铺的灯笼高高的挂在仿牌之下，五彩缤纷。烛火映在她的红衣和面庞的一侧，显得是那么的动人，就像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般。陆未不知为何，看得入了神。半晌，他的唇瓣缓缓翕动。
　　“其实我倒是……不太想让你这么快就找到那个人呢，如果这会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话。”
　　凌笙像是没听到一般，走在陆未的正前方，头也没回一下。
　　“我不想让你消失。”
　　陆未说。
　　凌笙的脚步突然停下，陆未也顿了顿，两人都没有走动，像是期待着她的反应。
　　“到了。”凌笙说。陆未怔了怔，才发觉已经到会场中心了。
　　“啊……到了啊。”他喃喃自语。
　　陆未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双唇之上，暗暗在心底责备自己的鲁莽。
　　自己也太不小心了……才和对方不过结识了一天，会不会被她当成轻浮的人呢……
　　林漫漫早已买好了鱼丸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她看到凌笙和陆未终于走了过来，连忙上前去与他们会和。“你们终于来了！中途有去买了什么东西吗？”
　　凌笙摇了摇头。林漫漫喃喃自语：“那难道是我走得太快了？”
　　烟花快开始了，林漫漫也没有再去细想那么多，兴奋的拉着凌笙就去找观赏烟火的绝佳位置。
　　“我们来得有点晚，不过好在还有位置看烟花，对了，要不我们也买几包烟花放吧！”
　　林漫漫激动的说。凌笙摇了摇头，“不了，最好别与凡人有太多接触。”
　　林漫漫沮丧的“哦”了一声。陆未安慰她：“没事的，就让她玩玩吧，毕竟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出来放松放松也不过分。”
　　凌笙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林漫漫当她是默许了，高兴的大叫一声。“谢谢谢谢！”便跑去买烟花了。
　　没过多久，烟花大会开始了。除了各类商家和大会主持者放了烟花，买了礼炮的人们也点燃了手中的烟火，漫天的烟花先后绽放开来，热热闹闹的声音盖过一波流又一波的人声。
　　因为太过于吵闹，凌笙封闭了自己的听觉。陆未拍了拍她的肩，凌笙扭头看他，陆未指了指自己的唇，示意她看着。凌笙点了点头。
　　“你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地方么？”
　　凌笙点了点头，“因为这样会影响我的判断，况且我也不喜欢人们聚集过多的地方，很容易造成混乱。”
　　“你太过理性了，不免试着融入一下群体？其实热闹的场景也会给人带来快乐呢。”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太过浪费时间。”凌笙皱眉，显然是不认同他的说法。陆未也不强迫她接受，最后只不过是无奈的笑了笑。
　　他凝望着在天空中绽放的花火，唇角微微勾起，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我记得我的妹妹也特别喜欢烟花。以前小的时候，每到烟火大会时她都会吵着我带她出来看烟火。我每次都拿她没办法，便就带着她去了。”
　　陆未接着说：“我总是会想起这些很久以前的事情，虽然也许她已经忘记了，但对我来说，这些回忆却是无比珍贵的。”
　　他温柔的笑了笑，凌笙清晰的看到他一字一句说：“我永远也忘不掉她看见烟火的那种欣喜的表情，是那样的灿烂，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了。”
　　凌笙沉默，她没说一句话。

　　不远处的房屋之上，站着一名红衣男子。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但他的衣角却在空中纷纷扬扬的飘着，烟火衬得他的红衣更为美丽绚烂。
　　“阿末。”
　　那位被称为阿末的人从阴影处走出来。她面无表情，眼底的神色只剩下冰冷和空洞。
　　“有何吩咐？”
　　男子笑了笑，却有些寂寥。“看到了么？很显眼吧，你的哥哥。”
　　“抱歉，属下从不注意除了您以外的其他人。”
　　男子呵呵的笑了笑，似乎是被她的话语逗乐了。“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看烟花啊。”
　　“现在已经不喜欢了。”她说，“以前的我已经死了。”
　　“是吗……”男子喃喃自语，“也对……你可别和他靠得太近啊。不过呢，我也找到了我要找的人哦。”
　　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凌笙的背影，他似乎是自讽的笑了笑，喃喃自语道：“这次……我一定会抓到你了。阿末，那个女人还有当人质的必要的，如果她失踪了，她的家族绝对不会放过蓬莱山的……不如就小小的利用一下她吧。”
　　“是。”她垂下眼眸，语气冰冷。“陆末明白了……谨听魔君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