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笙》山谷夭

6、一年之约

　　苏百墨朝温眉泪点了点头，将凌笙拦在身后。
　　凌笙没说话，看着挡在她眼前的这个人的背影。
　　“你是姜家的小姑娘吧？”苏百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
　　姜弥咬了咬牙，碍于他的面子，她只好把剑收回。“苏先生。”
　　给她撑腰的背后的家族虽然大，但是蓬莱仙岛的人也不是能够轻易招惹的。就连她的家族姜家，也要与蓬莱仙岛的人攀好关系。毕竟蓬莱仙岛有十分深厚的历史底蕴，就连蓬莱仙岛神出鬼没身世神秘的岛主，一般的家族也不敢轻易招惹。姜弥虽然人比较傲气，但一些基础的道理还是懂的。
　　但她可丢不起这个脸，还是在那么多人面前。“我只是……找凌笙妹妹切磋切磋，交流一下剑艺。”
　　“蓬莱仙岛的规矩便是不可私斗，这个规矩导师可是放在第一位讲的。”
　　林漫漫不服气，忍不住顶了她一句。骄傲如姜弥，怎么肯让这么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妮子顶她的嘴？姜弥怒火从心生，将剑尖直直的对准林漫漫。“我和仙琴君说话，你有什么插嘴的地位？”
　　“够了。”苏百墨皱眉，“我不是来看你们吵架的。你们来蓬莱仙岛拜师学艺，便要收下心来学，而不是与他人进行无谓的攀比。”
　　姜弥冷哼一声，但最后还是把剑收回剑鞘。苏百墨终于转身同凌笙说话。“你可没伤着什么吧？”
　　凌笙摇了摇头。她打量着苏百墨，眼前之人神色透露出无尽的关心，凌笙觉得他对她的态度有哪里奇怪，但却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明明看起来只是老师在担忧学生的安危，但在他对她第一次见面的态度上来讲，未免有些过于亲近。但凌笙断定，她绝对是第一次见他。苏百墨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做法不太对劲，便也没再多言。
　　这时候，正好洛思唯在找苏百墨，便上前来为他解围。“苏先生，原来您在这里。画扇尊有事情要找您。”
　　苏百墨点了点头，环顾了一下四周一众正在围观现场不怕事大的子弟，声音虽然不算大却句句掷地有声。“我希望这样的情况不会再有下次了。现在的蓬莱仙岛的势力虽说暂时还不能独占枝头，但也不要试图挑战蓬莱仙岛的权威。规矩便是规矩，虽说蓬莱仙岛对各位学徒管的不是很严格，但我还是希望各位能够遵守规矩。”
　　众学员稀稀落落的应声在四面八方响起，林漫漫上前拉住凌笙的手，激动的前后摇了摇。凌笙不动声色的抽开，林漫漫也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便也没有计较。“阿笙，你有没有发现自从洛思唯来了之后气氛瞬间就变了啊？”
　　凌笙摇摇头。林漫漫张了张嘴，似乎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真的没感觉到啊？温眉泪和洛思唯之间，绝对有故事！”
　　凌笙觉得她有点奇怪，“就算有故事，那干我们何事？”
　　林漫漫叹了口气，“算了……和你也说不明白。”
　　姜弥见她们这边还在窃窃私语，怒火燃烧得更旺盛了。她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丝不善的弧度。
　　这口气，她是绝对咽不下的。“既然不准私斗，那我便在这里向凌笙提出挑战吧。一年后不是有一个剑武大会么？我和凌笙，便在剑武大会上，较量一番，这便不算破坏规矩了吧？”
　　林漫漫刚想说些什么，被凌笙拦下。今天出的风头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把事情闹得更大。对她来说，闹到这里便已经够了。她是一个怕麻烦的人，若是能有更简单的方法她就会尽量的不去把问题复杂化。
　　“那好，我便接受你的挑战。”
　　姜弥不善的笑容加深了更多，转身便领着她的一帮跟班走了。她想到什么，突然回头对凌笙说了一句话，像是在给她一个忠告。“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现在答应了我。”
　　“我从不做令自己后悔的事。”
　　凌笙淡淡的应她，似乎是此刻发生的事与她无关一般。姜弥最看不惯她的这种态度，但此刻碍于苏百墨的面子，也不好当着他的面教训她，只不过是冷哼了一声便走了。林漫漫有些担心，上前去询问凌笙。“阿笙，你怎么这么傻呀！姜弥是什么天赋，你又是什么天赋，更何况她现在在甲班，你是绝对打不过她的呀。”
　　凌笙并不赞同她的这句话。“天赋又如何，仅仅只是天赋就能决定一个人的成败了么？那还要努力干什么。而且既然是我答应了的事，那我便有信心去做到它。”
　　林漫漫似懂非懂，但她清楚，此刻的凌笙意已决，她本想劝劝她去与姜弥道歉，此事就这么过了的，但她显然是低估了凌笙的骄傲。凌笙只是不喜欢惹事，并不代表她会把自己放在低微的位置去讨好高处的人，林漫漫知道，她是骄傲的，只不过这份骄傲有些低调。
　　林漫漫也不再打着要劝她的小算盘了，只希望她到时候输的不要太过难看。但林漫漫显然是过度低估了她的实力，也许林漫漫从来都没有想过像她那样武功深不可测的人，居然会刻意隐藏实力。显然林漫漫的担心是多余的。
　　到了半夜，蝉鸣声渐渐响起，音量逐渐加大。林漫漫已经睡熟了，冗长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凌笙紧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双目间是一片清明。她坐了起来，只是披上了一件单薄的外衣便走出房间。
　　白天里有太多事情要做，对她而言，在夜晚办事比在白天办事要方便很多，所以夜晚对于她来说比白天更有安全感，也更像是她的友人。
　　她来到了后山的小树林里。就算是在寂静的夜晚，溪水也永不停歇的汹涌的流淌着，伴随着蝉鸣声倒也显得格外的和谐。凌笙走到小溪前，用双手舀起一小捧清澈的溪水，再让溪水缓缓的顺着她的指缝流下。时间似乎就这么停驻了几秒，忽的凌笙一个转身，她手上的那捧水便化成了水针，向前方的竹林缝隙中刺去。一股气流把水针打破，化成了水滴顺着竹叶滑落下来。
　　“出来吧，我知道有人。”
　　凌笙语气冷淡，似乎是与平常无异。前方的竹林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袭白衣的衣角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凌笙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其实她也猜到了七八分。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不去睡觉么。”
　　一道带有磁性的男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虽说显得有些突兀但并不会让人觉得难听。苏百墨的身影就这么站在月光底下，背着月光看着她。凌笙咪了咪眼。
　　“睡不着。不过竟然会在这种地方有幸碰到仙琴君，想必不是巧合吧？”
　　苏百墨笑了，“若真是巧合呢？”
　　“那一天之内发生两次巧合，我可不会信。”
　　凌笙神色淡漠，大大方方的拆穿他。他也不恼，就这么笑着看着凌笙。凌笙不是一个会费尽心思去拐弯抹角的人，对于她来说，直接的方法比间接的方法更为有效。
　　“仙琴君也没必要瞒着我了，对于早上的事情我还要多谢仙琴君帮我解围。但是其实我奇怪的是，为什么仙琴君要主动出来帮我解围呢？我敢肯定在这之前我与仙琴君没有过一次接触，仙琴君又是从哪里听说我的名号呢？”
　　苏百墨无奈的笑了笑，“你的问题有点多，还有点刁钻，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才好呢。”
　　凌笙不动声色，“你一个一个的解释便可，现在有的是时间给你解释。”
　　苏百墨苦笑。“你对我未免抱有太大的敌意。”
　　“我一向如此。我与你本就是陌生人，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突然这么对我，难免不会起提防的心理。你若是不解释清楚，我是不会对你放下警惕心的。”
　　“你果然……一向如此。”
　　苏百墨叹了口气。凌笙莫名所以，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此刻她知道现在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便准备打算放弃了。谁知苏百墨突然对她说：“你若是赢了剑武大会，我便收你为徒。你想知道些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凌笙沉思了一番，笑了笑。“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想赢剑武大会这很简单。不如说在这座蓬莱仙岛上，能打赢她的屈指可数。
　　所以这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算得上是一个交易，她能赢，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这些小小的要求与她的任务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为了完成任务而小小的牺牲一下自己也不是不可行，她想。她是一个懂得权衡利弊的人，也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
　　苏百墨说：“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明天还要上课。”
　　凌笙点了点头。她知道，苏百墨的消息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所以现在对苏百墨的态度一定要有所转变，甚至可以试图讨好他，这对她接下来的计划的实施也会简单许多。但她其实从来就没有讨好过人。她想，只要无条件的顺从对方，对方应该就会感受到吧。想到这里，她又对苏百墨说：“你也……早点回去，蓬莱岛应该也有很多的事务需要你处理吧。”
　　苏百墨应了一声，便消失在薄雾里。

　　第二天清晨，林漫漫一醒来时就看到凌笙早已穿戴好，衣着整整齐齐的坐在床上看书。林漫漫揉了揉眼睛，“阿笙，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呀，真羡慕你们这些有良好作息的人。像我就不行了，我昨天看话本儿看到好晚了呢，还好今天起得不算迟，应该没有迟到。”
　　凌笙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我没睡觉。”
　　林漫漫惊得瞪大了眼，“你、你没睡？怎么可能！你现在看起来还挺精神的呀？”
　　凌笙困惑，“睡了觉就有精神了吗？”
　　林漫漫不知该如何作答，被她堵得语塞，便含含糊糊的打个个哈哈，“嗯……也不是这么说，反正总比一宿没睡的有精神吧。”
　　她说到这里，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哈欠，而后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自打脸啊，自己熟睡了一宿，在精神方面上竟然比不过一晚上没睡的凌笙。不过凌笙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也不是一晚上没睡啊……
　　其实凌笙是真的一晚上都没睡过，因为她觉得睡觉这种事情就是在浪费时间，而且她也不需要睡眠。除了偶尔会需要用到睡觉来占卜之外，她都不会去刻意的睡觉。明明用在睡眠上的时间可以拿去做很多事情，为什么要白白浪费掉呢？她不理解，不过别人也不理解她，就好比最有代表性的林漫漫。
　　林漫漫依旧是结伴与凌笙出去吃早点。这是凌笙第一次与人结伴一起去吃早点，因为以前的她向来都是独来独往的。不过她也没有什么排斥的感觉，只不过是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不如自己单独一个人行动来的自在。但凌笙也没有跟林漫漫说，因为她完全可以自动无视掉林漫漫的存在。
　　林漫漫在早点方面上十分丰富，而凌笙不同，她认为吃东西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而且她也已经辟谷，但每天都不吃东西又会招人怀疑，便也只点了一份清淡的白粥。林漫漫目瞪口呆，“阿笙，你就吃这么点而已吗？”
　　“怎么了，很奇怪吗？”
　　凌笙从来没有了解过普通人是怎么生活的，对于这些事情也仅仅只是在书上得知罢了。林漫漫摇了摇头，只当她是习惯早点吃的少，便也没再说些什么。
　　这一早上过得有些平淡，甚至还在上课时林漫漫就有些昏昏欲睡。凌笙倒没有，只不过先生讲的东西对她来说完全是小儿科，于是她便又拿起了她今早看的那本书继续阅览。
　　谁知，先生的课上到一半，一位不速之客就赶了过来。他突然的进了门，所有学生的目光都被他那边吸引了去，就连正在讲课的先生也停了下来。
　　来人歪了歪头，笑了笑。“嗯？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来人墨色的乌发被一个蓝色的发冠松松束起，倒显得有些慵懒，却并不会让人感到邋遢。他的微笑如同狐狸一般狡黠，不过并不会让人感到反感。凌笙抬了一下头，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便又垂下目光，继续聚精会神的看她的那本书。显然，江仙也注意到了她，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这位便是……被甲班的那位大小姐姜弥发起挑战书的女子吧，真是久仰大名。”
　　凌笙把书合上，终于把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还没和大家介绍吧？我应该是第一次和这届新生见面。那么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仙，你们也可叫我画扇尊，是仙琴君苏百墨的徒弟。”
　　底下响起一片片稀稀落落的应和声，江仙没说什么，只是礼貌性的对大家一笑。
　　“我这次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突然想起大家还没有见过我，却早已见过师父了，作为徒弟的我难免有些失礼，便来和大家赔罪了。”
　　他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先来乙班的哦，甲班那边还没见过我呢。我对两个班都是一视同仁的。”
　　此刻林漫漫也被惊醒了，饶有兴趣的看着上面那个青衣男人。“他讲话还挺有趣的，和仙琴君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啊。仙琴君是温柔儒雅，他是风趣狡黠。”
　　凌笙淡淡的对她说了一句令她不明所以的话：“狡黠倒是接受了，只不过这个风趣也不知是好是坏。”
　　因为教室内有些吵，林漫漫便也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只是把目光都集中在了台上的那个男人身上。凌笙打量着他，他同时也在暗中假装不经意的观察着凌笙。
　　呵，风趣……么？也不知道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