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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商人之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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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出门时,小丫鬟捡了一块玉。
那块玉很漂亮,像是凝结的一块湖水。连家规矩向来好,小丫鬟也没私吞,而是取了给小姐看。连环看后认定此物价值不菲,便叫小丫鬟将玉送给里正。
小丫鬟回来的时候笑嘻嘻地说,“正巧有位公子在那里找玉呢,我便问他是怎样的,有什么特征。他说上面有一个王字,我一看正是,便将那玉还给了他。”
“那倒是巧。”她说着,闲闲地看了一眼车外,因为商户出身,用不得马,拉车的不过两匹驴。
驴车慢吞吞的往外走,她靠在马车上,昏昏欲睡,小丫头隔着帘子和她说,“小姐,王公子长得可是十分之……”
“嗯,”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说,“能用得起那样玉的,应该是个好人家。”
“我看见他穿着一身绸缎衣裳,头上配的是玉冠,”小丫头说,“想来是官宦人家的出身。”
“嗯。”本朝规矩森严,士农工商,商乃最下等,哪怕连环家境富裕,丝绸玉器金器什么的都不在话下,但是论起规矩来,在礼仪崩坏之前,连环是没有胆子穿一身好绸缎出门的。
私底下穿穿也就罢了,但是说到穿出门,甚至穿去见了里正,县衙,那就是逾制的罪,一穿那个,就默认你是要去领板子吃的。
王公子长得再好,性格再好,甚至就算他对连环一见钟情,连环也是不能嫁他的。
到底身份有别。
她顶多做他的妾。
可她虽然出身低微,家境却不贫寒,连家两夫妻人到中年总共也就这一线血脉,疼宠的不得了,怎么会舍得她去做妾?
所以连环半响都没有听进小姑娘对于王公子的描述,她下意识地觉得对方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
对方是四档人中的最上,而她是最下,真的说起来,商人也就比戏子强那么一点。
谢家六郎也不过如此,他是她几岁时遇见过的一个仙人一般的人,就那么惊鸿一瞥,已足矣。
驴车突然剧烈摇晃,陡然间停住了。
车子走得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她倒也没受伤,只是有点吃惊。
车夫低声说,“车辕断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断了呢?”她问。
“小人不知,”他说着,“但请小姐放心,我这就回去另外叫辆车过来。请小姐在此等候。”
“嗯。”
其实车辕断裂成两半到底是件不吉利的事情,但是车夫并不敢多言。只是勉力让车靠近路边停着,自己下车飞速跑了。
然而车夫走了才一会,有人驱马而来,嫌她们车子挡了路,嚣张跋扈的一顿指责,最后竟是要求连环下车赔礼道歉。
她虽是商户人家的女儿,但是平常都是被捧在手中娇养的独生女儿,小丫头虽然伶牙俐齿,可是见了对方那一身金银绸缎,并不敢多言,只是不断的赔礼道歉。反复重申自家车里坐着的是位小姐,不好轻易下车让人见了容貌。
但是却反而引得那人越发嚣张起来,“小姐?”他张扬的笑起来,“如今真是世风日下,商人之女也敢称小姐了?”
商人车驾规制矮常人一等,一眼就能辨出。而那人在城中驰马,定是官宦出身。
小丫头见对方嚣张至此,更不敢让自家小姐轻易现身,身份等级森严,自家小姐怎么又能吃得了这个苦?便只是不断的恳求。
到底连环年轻,她取出折扇打开挡在面前,只露出一双眼,自己掀了车帘下去,说,“公子教训的是,是我们疏忽了。”
小丫头急的跳脚,但是她不为所动,这人不过是要她下来,那她下来就是了。
随机又将扇子举的更高了一点,挡住了自己的整张脸。
她的脸怎么能随便叫人瞧见?虽然商户出身总是被人贬低,但是越被人贬低她就越想要自傲一点,官宦出身的女儿家的容颜不能随便被人瞧见,那她难道就能被这种人瞧见自己的脸?
却不防那人兜头一鞭,正抽中她的手指。她一时吃痛,手中折扇一歪,一张脸完完全全的露出来了,一双眼又气又怒,偏生又因为痛而瞪的又圆又大还隐约有着泪光。
那人驱马过来,用马鞭握手挑起她的下巴,“生的不错。”
她被如此轻薄终于动怒,挥手拍开他后退几步,“欺人太甚!”
“哟,”那人笑起来,又驱马向她靠近几步,“商人之女还有脾气了?”
“商人之女商人之女,”她气的厉害,“我虽出身下贱,但贵在有自知之明,而阁下虽出身官宦,但是行为举止如此不端……啊!”
她叫起来,却是那人一把将她扯上了马!
他贴近她,轻声说,“就算我现在把你抢回了家,你爷娘也只能乖乖的由着我,毕竟就算我只留着你做妾也是我的仁慈,你信不信我把你玩完了就这样扔在大街上……”
她从未听过如此污言秽语,也没有听过这样不堪的威胁,一时间竟是呆住了。
“陈二!”有人怒斥他,“你在做什么?”
她顺着声音看去,却是另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而搂着她的那人却只是更嚣张的抱紧了她,“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宋二郎呢。”他抱着她,笑的嚣张的很,“宋二郎怎么今日这般有兴致,要同我这素日不成器的陈二说话呢?可是也看中了这小娘子的美貌?不如今日我做东,开一桌酒席……”
“陈二!”宋二郎再次怒斥他,“这位姑娘出身良家,可不是随着你这样戏弄的!强抢良家妇女到底是个什么罪名你难道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良家?”陈二懒洋洋的笑起来,“只要我愿意,她就不是了。”
连环被吓得魂不附体,这人要是强行将她改成贱籍……
宋二郎骑马前来,“还不放下这位姑娘!”
“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吗?”陈二笑着,顺手拔了她的发簪。她一头黑发全部倾泻而下,在这么多人面前披头散发是极羞耻的行为,她又生了一头长而浓密的好头发,一时间自己伸手去抓都抓不住那滑不留手的流水一般的发,极度的羞耻之下几乎快要哭出来。
宋二郎却比她还要羞愤,还未说话,那边又已出现了一个新的声音,“那我的话你听还是不听呢?”
陈二浑身一震,手臂都没有那么紧了,连环趁此机会从他怀里用力一挣,整个人从马上落下去,她想就这样摔死了也好,总比被这人侮辱要强些!
小丫头到底忠心耿耿,竟是垫在她的身下接住了她。
两个人滚成一团,剧痛之下小丫头还记得用她的长发挡住她的脸,将她整张头脸护在怀中。
小丫头哄着自己的小姐,“没事了,萧萧会护着小姐的!萧萧会护着小姐的!”说着不顾身上剧痛将自家小姐死死护在怀里。
而陈二却只是面色死白,“齐王……”
萧萧的名字比齐王还要难写一些,但是这小丫头到底是不怎么识字的。
(蕭蕭,齊王。)
她捡了齐王的令牌,而那人见她一身丫鬟装扮便也只捡了容易的字问她,她还了,还在想那位王公子长得可真俊美,却不知道那只是齐王随侍而已。
她捡了那块令牌却只以为是块玉,给她家小姐看的时候连环又素来对这种事情兴致缺缺,以至于都没有纠正她少看了一个字。
她们没有昧下那块玉是她们所作出的最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