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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鏖战 ...

  •   秋意渐浓,潼关外的朔风,飒飒簌簌地吹卷而过,解落三秋的枯叶,任是吹不展何人眉间的愁思。

      为修订那一封兵书,叶怀安已是一宿未曾合眼。时而伸出手按揉着额间的酸乏,间或又夹杂一声声沉郁的叹息。

      笔落,而满目尽是仓皇。

      他无心顾及那只倦笔,在案几上沾染了墨痕,兀自将帛书收起,小心地置于锦盒中。

      “沈青,你来。”

      “属下在。”

      “代我将这卷兵书,呈给淮南王殿下。”

      沈青愣了愣,嘴角微动,终归不置一言,却像是无意要遵从。

      “听到我说的了吗?沈青。”叶怀安倒也不怪,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叫人难以辨出悲喜,“还在那边站着,是做什么。”

      “叶将军,属下斗胆,请您听我一言。”沈青再也按耐不住,目光灼灼,愤然道:“您这样做,实在太不值当。”

      “淮南王不过一介酒肉之徒,整日里只知在营帐内同姬妾寻欢作乐,又哪里会懂这些兵家之道!更是不会知晓您究竟在里面倾注了多少心血…”

      “够了,多说又有何益。”

      沈青心有不甘,快言快语而抢声道:“陛下遣他来作主将,只叫将军您作副将,凡事竟都要看他脸色行事,简直如同儿戏…”

      不待他说完,叶怀安即刻变了脸色,厉声喝道:“沈青!我知你一向是心直口快之人,只是这些事情,既是帝君授命,便不是你我所能非议的。”

      “今日你既是私下里说的,我就当作从未听过。同样的话,往后再不许同旁人讲,知道了没有?”

      遭了喝斥,沈青急脾气反是涌上来:“便是叫旁人听了去,又如何!我沈青行得正坐得直,背地里怎样说他,当着他的面我也一字不落地说给他听,他拿我怎样!”

      叶怀安从来晓得他脾性,知道这人骨子里头吃软不吃硬,也拿他没办法,只暗自摇头叹息,好言劝慰道:“从前我是同你怎样讲的,你忘了吗?尽人事,听天命。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些,至于战局究竟何如…”

      他眸色一黯:“且看老天安排罢。”

      “将军…”沈青仍欲说些什么,却被叶怀安一个手势制止。

      “罢了,你且退下,兵书我晚些时候自会送去。”叶怀安背过身去,作势收整着案几上书卷笔墨。虽是那般说着,面上划过一抹苦笑,暗自将那锦盒收进屉中。

      听出那字句中的隐忍与压抑,沈青知道,此时再多说什么也无益,便悄然告退而去。

      “尽人事,听天命吗…”叶怀安在室内冥然兀坐,半晌失神,自嘲般笑笑,“不过是对无能的另一种开脱罢了。”

      余光里倏忽瞥见角落里立着那柄银月长枪,沾惹了尘埃,自顾自拿出来擦拭一番。

      这一柄长枪,由上好的玄铁打制而成,枪刃上灼烁着流云飞月的暗纹,依约可以想象,当年它随同着征战沙场的那人,该是何等英姿飒爽。

      叶怀安在手里掂量一番,想着比划两招试试。

      银枪乱舞,寒锋横扫,似乎他又成了那白驹之上坐拥万夫、不可一世的少年将军。

      而当刀光剑影归于沉寂,这偌大的营帐内,只空余一人低低的喘息。

      叶怀安伸手揩去眉间一层薄汗,便那般坐下来,眉目间似是释然。

      十年,或许足以将某些锋利的棱角磨平,却还不足以叫一个人的心性消磨殆尽。
      ———

      “报!八百里加急!”

      “这大清早的,什么人在营帐外吵嚷?胆敢扰了本王的清梦,定要叫他好看!”

      淮南王晏平睡眼惺忪,衣襟半敞。连夜的笙歌燕舞,早叫他的形容颓败得不成样子。究其根本,想来定然归结于他臂弯之间安睡着的两位佳人了。

      “殿下,属下有要事相报。”

      这士卒一心急于通报,竟贸然掀帘而入,见到眼下这一片香艳的旖旎春色,一时间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晏平慌乱中扯了条披盖来,匆匆将床榻给遮了,气得直哆嗦:“滚!还不快给我滚出去!再看一眼,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士卒诚惶诚恐地告退了。

      晏平心神不宁,胡乱地穿戴了一番衣冠,没来得及整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阴晦:“刘成!刘成!你死到哪里去了?”

      这时候从营帐外畏畏缩缩地进来一人,一步一步跪到他面前,几乎从牙缝里挤出那句“属下在”

      “我不是跟你说过,无论什么人,都不准随意进出我的营帐吗?呵,连你也瞧不起我,拿我的话不当一回事,是不是?”晏平咬牙切齿,指着他的鼻子便骂。

      见淮南王震怒,那刘成早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劲地往地上磕着头:“是属下失职,本想拦住他,可是…”

      “可是什么?快说!”晏平眼底闪过狠戾。

      刘成无法,只得如实相禀:“前线加急来报,帝珲派遣十万大军连夜压境,只怕是明日,便要临近我军驻地…”

      “什么!这…这该如何是好……”
      闻言,晏平只觉有如五雷轰顶,冷汗如注,几乎浸透了脊梁。脑子一蒙、身子一软,差点就那样瘫倒过去。

      好一会儿缓过神来,而匆忙吩咐:“对,对了…你、你去给本王把叶怀安叫过来,现在就去!他一定有办法…他会有办法的!”

      刘成诺诺地应了声,脚底下只顾着发软打颤,一时间竟迈不开腿。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晏平急火攻心,见不得刘成这一副犹疑怯懦的蠢样子,一脚便将他踹出帐外。

      那刘成正滚落在土坑里,狼狈不堪地爬起来,也不敢吱一声,慌忙叩首,几乎是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跑了。
      ———
      这面叶怀安正伏案静思,心中似有万般思绪纠葛成一团,纷乱如丝。

      十年前的荣光,依约是历历在目。那纵横沙场、雄姿英发的少年,笑得狷狂,只因他知晓,自己拥有狂傲的资本。那时候,他还不明白那样的道理,昔时的一分傲气,只是为背地里无数的羡艳与妒狠埋下祸根。

      那时的他天真地以为,只有实打实的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才能够顶住那些官场上的流言蜚语,得到帝君的认可与嘉奖。

      而未曾料想过,“功高盖主”这一名头,却也足以叫他们在暗地里搬弄一番是非,口诛笔伐,兴风而作浪。

      帐外朔风吹卷,平白掀起万缕狂澜。

      四野声俱寂,残阳入断山。
      一寸山河一寸血。

      叶怀安尚且还记得那最后的一役。
      是的,他怎能够忘呢?

      当他将长枪刺进那敌军将领的胸膛,回望乱山里,只见得尸横遍野,衰草漫川。

      看看银盔上溅落的鲜血,他恍惚觉得这一切并不很真切。

      胜了,而胜得惨烈。

      叶怀安苦涩地笑笑。

      那段记忆令他感到难堪。

      而当他班师回朝,得到的又是什么呢?一纸勒令罢免的诏书,并同赐金放逐。

      原来出生入死、刀尖饮血,却抵不上那满纸荒唐的卑劣谗言。

      忽听得外面来人传唤,说淮南王召他觐见,叶怀安这才勉强定下心绪来,暂且抛却这些胡思乱想。

      “恃才傲物”吗?

      他不会再叫人落下这样的口实。

      他所要做的,不过是收敛心性、而顾好分内之事。而其余纷乱种种,同他再无甚干系。

      叶怀安整理衣冠,由两名兵士引着,而径直向军中主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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