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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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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雨,山中虽凉,却不至于让朱徽媞像前夜那般冻的醒来好几回,一下子睡到日上三竿。
她睁眼便能看到太阳透过树梢的碎片,晒在脸上,自有几分暖洋洋的味道。朱徽媞抬手略略掩着眼睛,光晕自指间漏出,可爱的朱徽媞即便是在风餐露宿中也忍不住笑。
她侧脸看黎瑨,他自然已起来,早就挪了窝,不过坐在她对面不远的树下,雁翎刀还未装备在腰,就搁在手边,微微眯着眼睛闭目养神。
朱徽媞一起身他便睁了眼站起来,首先便是将手边雁翎刀擒在手里,朝她抱拳道,“公主。”
朱徽媞睡得久,只觉身心舒畅,只想伸个懒腰,只是黎瑨尚在身边,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黎瑨却极有眼色,不动声色的转身又走出些距离。朱徽媞稍整衣容,黎瑨也未立时要走,又教她歇了片刻,精神恢复才又上路。
黎瑨看似一心只惦记着赶路,实则无时不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二人才没走多远,黎瑨便突然示意朱徽媞噤声。
朱徽媞给他的谨小慎微吓的汗毛直立,只当附近时又有什么野物,一动也不敢动,只怕又惹得野物扑来。却见黎瑨脚步轻快的往侧边灌木去了几步,回身招呼她跟上。朱徽媞见过他对付野物时闪电般的手段,也不多问,也学着他信步跟上。
黎瑨矮身藏在草后,只是一遍遍专注地环视四周,半晌不见解释。朱徽媞不自觉有些急了,拉了他的衣服正要开口,黎瑨却如看似专注四周,实则所有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一般,就知她要开口,即时示意她噤声,给她指了指丛林深处。
是一只灰色的兔子,双耳略垂,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地隐在从中。同人一般仿佛在睡梦中有点什么,三瓣嘴间或喏动,实在可爱的紧。
朱徽媞同世间所有的小姑娘一样,天生都对这等软物心有怜惜,看到自忍不住想在怀里抚慰一番。没成想一转头,见黎瑨已歇了腰间短弩架在手臂上瞄着那可怜的小东西,手指正待用力,便要将它了结在箭下。
朱徽媞一惊,“哎呀”一声,反射性地推了一把黎瑨,弩///箭瞬间出枪,直走了个空,朱徽媞再看时,草丛中一空了,这才松了口气。
黎瑨蓦然间给朱徽媞推了个懵,见朱徽媞暗松口气,才明白她的意思,他又好气又好笑,叹道,“公主怕不是叫我们以后都吃素吧。”
朱徽媞脸红了红,自道,“那么可爱的小东西,你也下得了手。”
黎瑨明白朱徽媞这等生在塔尖的贵女,不必奔波生计,不必勾心斗角,甚至不必手腕争宠,本一生无需直面这血腥,慈悲之心也不在意料之外,暗笑道,“罢了,公主在此地等我,卑职稍去便来,可好。”
朱徽媞自知自己这慈悲只是尘垢粃糠,有些讪讪,只是想起前日在河边遇着的戾目凶兽,再叫她一个人呆在这人踪尽灭之地,心里便怵得慌,抿嘴道,“我不看了还不行。”说着两只手掩住眼睛,又悄悄从指缝中看他反应。
黎瑨见她这孩子气的举动,忍俊不禁,心里那点无奈都没了踪迹,“走吧。”言罢朝弩///箭消失之地而去。
“兔子早跑远了,你去哪里做什么,你还能跑得比兔子快不成。”
黎瑨愣了愣,又带出一丝笑容道,“卑职不是去追兔子,而是去寻刚刚发出的弩///箭,卑职随身弩///箭不多,须得回收,以备不时之需。”
这话叫黎瑨说着听来,好像是人人应知的常理,不过朱徽媞没经过,未思及此理也不甚奇怪,黎瑨也并未放在心上,说完便转身往林深处去,叫朱徽媞脸红都来不及,他脚步有些急,朱徽媞不及多想信步而上。
黎瑨沿着弩///箭去处细细寻了,很快便寻到为树所挡的弩///箭。弩///箭插得的极深,他搁了弩,拔出腰间匕首才将箭拔///出来。要伸手拿枪,才发现朱徽媞不知什么时候已端了枪细细察看。
锦衣卫制式手///弩,精致小巧,携带极为方便,较寻常弩///枪更利于近战使用,就是黎瑨曾在军中轮过不同军种,经手百般利器犹爱不释手。只是他没想到朱徽媞竟也会对这手///弩感兴趣,分明是一副小孩子见到玩具的神情,似乎一时都并未察觉到他的目光。
她猛地捧起弩///枪,学着他的样子将其架于臂上,单眼瞄准手指扣住扳机,姿势之标准直叫黎瑨惊讶。朱徽媞似是看到黎瑨略显惊讶地表情,有些得意将手///弩搁下,有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几下才递还给黎瑨。
黎瑨将手中弩///箭重新装枪以备不时之需,“公主喜欢?”
朱徽媞眼睛还瞧着他手中短弩,“这等精致的弩///枪,谁不喜欢。”
黎瑨心道自己就没见过喜欢手///弩的女人,不过还是将已经填装完毕的手///弩转柄递给朱徽媞,“公主可想试试。”
朱徽媞也不扭捏,十分自然地接了又如刚才一般架在手臂上,却未再瞄向黎瑨,转而环向四周。
弩///枪操作极为简单,即便是毫无厮杀经验的新兵蛋子略微指点一二便可使用,手///弩尤甚,攻势迅猛角度刁钻,不失为打击敌人于不意的有力武器。
黎瑨见她难得露出这般漂亮的笑容,有意令她心情放松,稍稍调整她的姿势,在她身后半步之外,替她稍稍稳住弓身,“公主请屏住呼吸,”朱徽媞本有几分激动,呼吸略急,待她消了声,黎瑨立道,“放。”
话音未落,朱徽媞手中弩///箭已如风般飞了出去。朱徽媞没防备,给弩///枪后劲逼的往后撤了半步,正被黎瑨挡住。朱徽媞一颗心都在发出去的弩///箭上,急急地过去瞧,弩///箭正射在她目标的树上。
朱徽媞又惊又喜,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黎瑨!黎瑨!”得意的朝他笑,意识好像忘了方才还是他替她扶着弓身,她才能射的中。
黎瑨见她几日来多愁眉不展,难得高兴成这样,只当她是小姑娘的举动,想着哄她高兴,顺着她恭维道,“公主当真厉害。”
他立在她几步之外,单手扶刀,玄色飞鱼服为便于行动,不似寻常官服多为宽松长袍束腰,贴合身形设计,收的宽肩窄臀极为挺拔。饶是黎瑨不甚英俊,想因职务之需常年训练,习武之人身姿本就挺拔精炼,再加上胸前暗色飞鱼张牙舞爪,栩栩如生,此时立在那里,也生出几分悦目来。
他不似初时那般拘谨恭敬,却因常年执行公务所需,即使微微笑着面目仍显肃然冷峻,叫朱徽媞也不自觉平静下来。
弩///枪穿透力极强,单凭黎瑨徒手都难将弩///箭拔出,更莫说朱徽媞。
黎瑨取箭后,朱徽媞犹自执着精巧的手///弩把玩。黎瑨也不催她,只等在原地,朱徽媞心知这手///弩看似玲珑,却毕竟伤人利器,不便她携带,只是喜欢的紧,带着丝渴望问黎瑨,“黎大人教我留着这弩防身如何。”
黎瑨看出她对这手///弩喜欢的紧,才任她把玩,却还是不放心将这样的东西交给她。
朱徽媞自知理亏,却未多纠缠,留恋的看了看,还是还了他。黎瑨将短弩收在腰间,才问,“公主可是曾见过弩器。”
朱徽媞忆起旧日宫内时光,难免有几分黯然,只因离宫多年,早已不放心上,此刻说来也十分平静,“皇兄自小喜欢木工,小时候曾看他制作这样简易的弓///弩。”
连朱徽媞也不得不承认,康妃并非一个好继母,幸而皇帝虽生性好玩,却到底温和软糯,受了委屈也从不会迁怒于她个小姑娘头上。
皇帝大朱徽媞五岁,自幼便喜欢木工,到康妃宫中时已经不小了,朱徽媞虽见过奇珍异宝不在少数,却从未见过工匠雕琢过程,初见皇帝做木工便好奇地紧。皇帝是看着她长大的,自她有记忆起便常制各种木雕送与她。
朱徽媞对皇帝所制之弩的记忆已残存不多,只记得后来有日皇帝携她玩弩给孙承宗看到。孙承宗为三朝元老,顾命之臣,即便那时皇帝不慎受皇帝所喜也从来毕恭毕敬,无丝毫僭越之举,那日却当即大发雷霆。
朱徽媞此后便再未见皇帝制过那等巧物。
朱徽媞后来也尝试翻过类似书籍,却因过于枯燥乏味,读之无味,很快便忘记了。此时来了兴趣,难免多问黎瑨几句,“黎大人方才说这弩杀伤力极强,不知比弓如何。”
黎瑨没想到她这热度还没过去,耐着性子解释,“锦衣卫所配不用寻常弩///枪,射程较近,一次上弦,多次射击,适于近战出其不备袭敌。若是寻常战场上的弩///枪,少则二百四十步,多则三百四十不不等,射程极远,非弓所能达到,且射力常到两石以上,寻常弓箭就是想达到一半也难。”
“如此为何我军还要配弓箭手,不如全换成弩手,岂不省力。”
黎瑨笑了,“弩器射程射力虽佳,射速却延迟性太高,制作过程也颇为繁杂,因此一直为大面积装备,只有少数轻步兵使用而已。”
朱徽媞少时读书,书中所言皆长篇大论,废话太多,只觉无味,黎瑨说的简洁明了,才觉得有些意思,“大人很了解。”
黎瑨引着朱徽媞越过山间断溪,潺潺水声清耳悦心,“卑职曾在军中供职,多有接触,略知皮毛而已,公主见笑。”
“今后尚且要依仗大人,如何敢取笑。”黎瑨不料朱徽媞竟会说出这种话,拿不准她是不是在揶揄他,一时无话,还考虑着怎么回她,只听朱徽媞讶然道,“呀,酸枣。”
朱徽媞说话间已越他而去,兀自摘了野生山枣便丢在口中以果腹,黎瑨本有意阻拦都来不及,见她吃了无甚反应,便也摘来径直送入口中,一尝之下几乎是立刻就吐了出来。随即便听到朱徽媞笑声,黎瑨没料到自己竟有给这不知人事的小丫头作弄的一天,只见朱徽媞一双眼睛弯如镰月,为这碧潭香果之地添抹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