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欢记事》闲功夫

2、第 2 章

　　莫子吟几个飞跃，便来到了会客厅，里面六人皆是随他一同出庄的，其中云沣和钱显征都负了伤，姜彻正在给他们上药，好在看上去行动自如，并无性命之忧。莫子吟见他们神色颓然，面有不甘，心中已有了猜想。
　　前几日他们查到那两宗劫案似与敖风帮有关，那敖风帮不过是一群草寇流匪组成的乌合之众，素来只在嘉扈一带活动，与延奚相隔数十里，大老远地跑过来抢劫？除非他们帮主得了失心疯。且观其行事鬼祟似有阴谋，于是钱显征等人暗中尾随，想看看他们究竟耍什么把戏。
　　今日约莫晌午时分，他们尾随着那伙人进了一处勾栏院，甫一入内便受到毒气侵袭，紧接着从四面八方射出箭矢，原来早已布了天罗地网在等着他们。
　　但快活庄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每人随身戴着姜彻配的香囊，寻常小毒根本起不了作用，几人后背相抵把乱箭挡得滴水不漏。
　　那伙人本打算速战速决，此刻见偷袭不成，几番近身缠斗也占不到便宜，眼下各有轻伤，而打斗的动静已经引起周遭人的注意，于是不再恋战，放了个烟雾弹趁机逃了。
　　钱显征早已派人盯着那间勾栏，目前看上去并无不妥，当时那老鸨小厮并莺莺燕燕都被人捆了，堵住口舌扔在楼上。
　　莫子吟沉思片刻，出声安抚道：“你们且安心养伤，此事往后再从长计议。”
　　是夜，莫子吟提笔写了几行小字，塞入信鸽脚上的银环中，又喂它吃了几粒碎玉米，才放手让它飞了出去。
　　那白鸽一抖羽翼冲天而去，片刻后消失在夜色里。
　　耳边幽幽传来几缕笛音，悠扬绵延，又缥缈得难以捉摸。莫子吟静立在窗前听了片刻，转身朝门外走去。
　　月沉如水，冰雪初融，天地间似乎都裹上了一层透亮的水膜，有人穿着一身淡青衣袍立于桂树之下，举手投足傲然如松柏，清冷似谪仙。仿佛觉察到有人接近，笛声一顿，树下的人微微抬起了头。
　　其实莫子吟长得也不差，最难得的是那双眼睛，明澈清亮，顾盼间总似有情谊流转，衬着丹唇皓齿，自带三分笑意，让人如沐春风。而他眼前的这人这张脸，清俊傲然，却透着一股冷意。
　　四目相对，莫子吟微微一笑，“想不到覃兄不但文武双全，还如此精通音律，实在令莫某汗颜。”
　　“长夜难寐，一时兴起，可曾扰了他人清梦？”卫泠瑄将短笛藏于袖中，看见莫子吟衣阙翻飞，踏着月色与雪色而来。
　　莫子吟叹气，“我从未想过限制覃兄的自由，你又何苦一副寄人篱下的模样。”他只是命人暗中留意动向，但从没派人把守院门，但即使挨饿，卫泠瑄也不曾踏出这里半步。
　　“阁下多虑，覃某只是暂时无处想去罢了。”融雪的夜晚格外寒冷，饶是有内功护体，站了这片刻也感觉有些受不住，莫子吟发现那人的唇色渐白，侧身便往屋内走。
　　直到迎面的暖意驱散了周身严寒，他才再次开口：“既如此，莫某有一事恰想请覃兄相帮。”
　　卫泠瑄眉眼微挑，耐心等着他的下文。
　　“莫某乃一粗人，平日里靠做些生意糊口，前些日子往泊纳国采购了一批货物，不料却在延奚城境内遭了山匪洗劫，损失惨重。”莫子吟说着一脸痛恨，似是不甘心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打了水漂。“若覃兄能帮我找回那批货物，便是帮在下大忙了，往后覃兄想去哪，在下必命人妥善护送。”
　　卫泠瑄见惯了他似笑非笑的模样，骤然流露出如此真实的情绪还有些不适应，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在下身无所长，恐当不起阁下抬爱。”
　　“有些事对我们布衣人士来说或许艰难，但凭覃兄与皇宫的关联，却是易如反掌。”莫子吟早已恢复那一贯似笑非笑的神色。
　　“在下愚钝，还望直言。”
　　“覃兄既与宫中某人关系匪浅，便想斗胆请你帮我调查一个人。”莫子吟凝视着他，丹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果然看到对方眼神飞快地闪了一瞬，仅这一瞬便让他肯定了些许猜测，心下一片了然。
　　直到莫子吟抬脚踏出停桂居，消失在回廊拐角，卫泠瑄那始终平静的眼眸中隐约映出一抹轻蔑，他抬手用掌风熄灭了烛火，却并不急着上床。很快，一个黑影迅速从敞开的窗户翻身跃入，一落地，便朝面前长身玉立的身影拜倒，“属下护驾不利，恳请殿下责罚。”
　　“我交待的事办得如何？安王那有何动向？”卫泠瑄从头至尾没看一眼脚下之人，声音也清冷如冰，透着无尽威严。那跪在地上的黑影一五一十地答了，卫泠瑄又交代了几句，略一沉吟，命令道：“告诉贺衿山，暂时不用来接应我。”
　　“是。”领完命，那黑影再次一个纵身从来的窗户中翻了出去，还不忘把窗户合上。卫泠瑄这才来到床边，宽衣解带躺了上去。
　　一夜安眠。
　　第二日卫泠瑄终于踏出了院门，却是来到前厅找莫子吟。
　　快活庄只求快活自在，鲜少有尊卑上下之分，从来都是同桌一起用饭，几人边吃边谈也更热闹。莫子吟执着汤匙正想喝一口老鸭汤，胳膊就被人扯了一下，一匙热汤险些灌进鼻孔。
　　“我说姑奶奶，您能让我安生地喝口汤不？”抬头看见卫泠瑄已经站在廊下，惊讶地开始打量天色，“今儿这太阳可是打南边升的么？覃兄居然主动来找我。”
　　卫泠瑄直直站在回廊下，背对着光线，看不清面上神情。“庄主既已知我与皇宫的关系，想必也知在其位谋其政，安王谋反之事我是必定要管的。”
　　“哦？你不是说你行事只为一人，与朝庭无关么？”莫子吟终于放下手中的汤碗，寻根刨底不耻下问。
　　“在下谋的正是他的政。”卫泠瑄坦然回答。
　　“所以呢？你想说我的货被安王劫了，与你们有共同的敌人，理应联手吗？”莫子吟仿佛听见了不可思议的言论，“覃兄别忘了，你现在可只有一个人，且在我的地盘。”
　　“端看庄主如何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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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旖等人是在绮香楼里受的埋伏，当时老鸨一干人等皆被人束了手脚堵了口舌，等青旖他们发现时一个个均已吓得花容失色满脸泪痕。不过一个昼夜的功夫，又开起门来招揽生意，其兢兢业业倒让莫子吟由衷佩服。
　　莫子吟寻了二楼一个雅间落座，老鸨立马领着四名花枝招展的女子进来让他们挑选，凭她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怎能看不出面前这两位公子气度非凡，因此她带进来的都是这绮香楼里容貌见识最突出的门面。
　　莫子吟似乎颇为苦恼地盯着面前四位佳人来回看了许久，老鸨连忙喜上眉梢：“客官若是喜欢，便让她们都留下吧？或者我再去叫几个来？”然而他只是摇头，随手指了两个留下，便把其他人打发走了。
　　视线落在身旁，卫泠瑄今天穿了一件灰褐色的长衫，把人显得儒雅了几分。自打进入这绮香楼，他就闭口不言，目不斜视，似乎眼前的莺莺燕燕娇声软语与他毫无干系，事实上确实也与他无关。莫子吟突然好奇，什么样的人站在他身侧才能不黯然失色？怕是要乾川国内最具姿色的四绝吧。
　　思及此，莫子吟起身来到窗边，从这四方形的窗户里举目望去，方圆四街八巷皆是烟花场所，此等盛境在乾川举国之内都是少有，其中当然也有不少是莫子吟的产业。包括与绮香楼仅一街之隔，位于东南方向半里内，冠绝延奚江岸的流芳阁。所谓“流芳”并非指“流芳百世”，乃是从善如流、艳压群芳。也形容绝色佳人多到源源不绝、享用不尽。不仅如此，这里的恩客更是动辄豪掷千金，花钱如流搏芳心。
　　如此文绉绉花样繁多的名字，必然不是莫子吟的风格，而是庄思逸的杰作。这流芳阁中便有一位四绝之一，艺名谷卿卿，莫子吟只偶然见过一次，着实被惊艳了一番。
　　他想象卫泠瑄与谷卿卿站在一处的光景，可能当真有几分般配。
　　那两名留下的女子见自己似被当成了空气，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小心翼翼地围坐在卫泠瑄身侧，举着酒壶想给他斟酒，见对方并无不快这才开始大着胆子劝酒，一边柔若无骨地越挨越近。
　　莫子吟故意咳嗽一声，“还是覃兄魅力大，看来莫某在你身边是注定要当孤家寡人了。”语气中满是艳羡，眼底却藏着捉狭。
　　其中一位身着绿色纱裙的女子闻言立马撤开身子，朝着莫子吟的方向靠来。“公子哪里话？奴家不过是看您痴望着对面的流芳阁，以为您瞧不上我们姐妹俩呢。”说着也给他斟了一杯。
　　“哪能呀，在下头一回来此，只是因着那边的名头有些好奇罢了，姑娘莫怪，在下自罚一杯。”果然仰头一饮而尽。
　　卫泠瑄旁边的粉衣女子见了娇嗔一笑，“我看两位公子才是俊秀非凡，每日对镜自照便是了，哪里还需要去看什么佳人。”边说边直勾勾地望着卫泠瑄，被他冷眼一扫居然也不畏惧。
　　延奚江岸世风开放莫子吟是知道的，所以只是一脸看好戏地看着他们。
　　“听说你们这昨日遭了劫匪，不知是劫财还是劫色？”卫泠瑄把玩着手中酒杯，似是颇为好奇地问道。
　　“嗨，别提了，我现在心脏还跳不利索呢。”绿衣女接话，当真一手按着白花花的胸脯，一脸的后怕。“我们这行向来是未时起卯时息，昨日刚歇下不久，就被一群人破门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具把我们通通抓了，把刘妈妈吓得一个劲磕头，就差当场尿了。”
　　粉衣女接话“她是怕那伙人劫财，我们既无多少银钱，更不怕劫色，所以最初还镇定。谁知那伙人只是把我们绑起来，堵了嘴就走了，也猜不透想干什么。后来楼下传来打打杀杀的声音，才把我们吓得够呛，好在最后平安无事。”兀自念了声佛。
　　“可曾见到他们身上有什么不寻常的事物？”莫子吟继续发问。
　　“都蒙着面呢，哪能让我们看出什么好歹。”粉衣女子刚说完，莫子吟发现绿衣的女子似乎面带犹疑，于是追问道：“姑娘可是有何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