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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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件已发出去了三刻有余，尚未得到回音的叶雪沉默地坐在房里，桌上放着一双未沾半点灰尘的轻重剑，手中攥着一块锦帕，机械地在剑上反复擦拭。
叶言不紧不慢地敲门进去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魂不守舍的场景。
就算叶言早在信上得知了情况，见到叶雪这般样子，还是没忍住出言调侃：“师妹怎么了？李泽才走了半天就惦念上了？”
叶雪放下了擦拭的帕子，却并没如叶言预料之中那般愠怒，反而定定的看向叶言，数秒后，才移开了视线，轻轻叹了口气：“师兄，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叶言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发觉事情似乎与他想象得有些不同，一改脸上戏谑之色，温声问道：“怎么会这么想？”
叶雪露出了几分苦笑：“李泽走前只言片语都没留下，一大早便静悄悄的离开了。我在想，他这几日外伤虽已痊愈，却仍需分神调养。而我那般对她……是不是太任性了，才惹得他如此生气，连话也不愿与我多说。”
叶言一愣，片刻后却忍不住莞尔。叶雪素来冷静自持，论武学技艺，纵然她天赋过人，也始终勤恳，而论待人处事，她对同门弟子往往温和有礼。也只有面对青梅竹马的李泽时，叶雪才会偶尔露出些小女儿姿态。虽然有时在别人眼中显得无理取闹，但叶雪心中自有分寸，李泽也乐得让她这般别扭的关心自己。两人自小便是这样打打闹闹过来的，叶雪身边这些人也早看惯了他们的相处方式，一手将叶雪带大的叶言更是盼着过早成长起来的叶雪能多撒撒娇，对这两人的事并不任意插手。
只是没想到，他那般聪明的师妹也会在这种事情上患得患失……
即使早与李泽通过气，叶言也只能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笑着宽慰道：“别想那么多，你与他不是一贯如此吗？他若要生气，十五年前与你切磋时就该生气了。或许是军中有什么急事，他才来不及留话，再等上两三天，总会来消息的。”
叶雪闻言，也只是勉强扯了扯嘴角，依旧有些心神不宁。
叶言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直到再无法劝说，只能暗道：李泽，我是仁至义尽了，过几天要怎么把人哄回来，就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只过了两日，在叶雪烧废掉第三块剑坯前，李泽的到来让她停止了令人发指的浪费行为。
看着英国公手书的信件和成箱的聘礼，叶雪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拎着重剑打了好几顿笑脸人。
好在发泄一通后，消了气的叶大小姐终于开了口，表示你李泽想嫁进我藏剑山庄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而李泽也并不反驳，只是笑着将叶雪拥入怀中。
早就知晓了李泽计划、生怕他把自己作死的叶言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又想起为这二人婚事列出的那条长长的清单……叶言又一脸生无可恋的继续去为他师妹忙活了。
这一忙便又是半个多月，从初秋到了深秋，满山庄的银杏叶由青绿变为金黄，叶雪也终于要嫁出去了。
李泽叶雪都不是拘泥于形式的人，也是惦念着军中形势，不愿太费时间。这婚礼便直接在藏剑山庄举行，新房则是扬州的一个小院落。
按说师妹与她的青梅竹马终成眷属，叶言作为师兄应当是最高兴的。
为叶雪操办的这半月余，叶言在人前也确实始终带笑，提起这二人的事，眉眼间都是满溢的喜色。
离大喜之日越来越近，一切准备停当，叶言终于能独自歇息片刻时，脸上却只剩死水般的平静。
叶雪出嫁前一夜，叶言最后核对了各处细节，与帮忙的师弟师妹们都笑着道了谢，将他们一一劝回休息，直到只剩叶言一人，自己回了房间，才终于卸下了笑容，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叩声，叶言猛然惊醒，低声喝道：“谁？”
“师兄，是我。”
叶言拉开门，看着一脸委屈的叶雪，哭笑不得的说：“你怎么来了？”
按理来说，新婚之前，叶雪是不该和叶言见面的，可叶雪却不管那些规矩，顺着门缝挤进了房中：“嘶——冷死了，白天不方便找你，还得晚上偷偷偷摸摸过来。”
叶言也拿他的师妹没办法，赶忙翻来件披风，给叶雪细细裹上：“这秋风都凉透了，你溜出来也就罢了，怎么不知道多添件衣服？明天就要出嫁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冒冒失失的。”
叶雪被乖乖的裹了一圈毛，直到叶言坐下后，才轻轻说道：“明天就要出嫁了，才想来见见师兄。”
叶言温柔的看着师妹，静静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叶雪抬起头，紧紧盯着叶言，半张脸颊被桌上烛光晕染出暖暖的橘色：“我小时候父母亲人便没了，从我到藏剑山庄以来，于我照顾最多的，就是你和师父。在藏剑，我有那么多师兄，可我只把你当做亲哥哥……”
叶言将叶雪拥进怀中，像幼时那样轻拍着叶雪的后背，听着她又哭又笑的把这十七年的生活从头到尾絮叨了一遍，任由叶雪在自己的衣襟上糊了一大片泪迹，脸上却露出怀念的笑容。
直到叶雪抽抽搭搭的威胁叶言，绝对不许把她今日丢脸的样子说出去时，叶言才放开叶雪，一边轻声应着，一边用手帕帮叶雪擦拭掉脸上泪痕。
想起昨日李泽也是偷偷找过他，一脸冷峻，却掩饰不住眼中的紧张，叶言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二人果真是天造地设。
叶雪走前还在低声念叨着，明早眼睛定要肿起来。叶言便任着她这般撒娇般的抱怨，将叶雪送回房间，见灯熄了，才悄悄回了自己住处。
灯下独坐时，才生出了点点寂寥。
叶雪一向知礼懂事，这次难得任性的撒了回娇，一来是新娘子们前夜紧张的通病，二来，也是叶雪对叶言的体谅。
若说叶雪真有如此紧张也未必，虽说叶雪是从藏剑山庄嫁了出去，但李泽常年征战沙场，即使成婚之后，叶雪也仍是藏剑弟子，会有多半时间住在藏剑，不至于如此伤感。
所以叶雪特意来和叶言叙上这么一遭，其实更是要让叶言放心。
你我情同手足，你的难处我都知道，明日不需为我勉强。
叶言轻轻叹了口气，正是因为叶雪足够了解他，也足够体谅他，才让他更加自责。
第二日，便是漫长而盛大的仪式。原本古朴庄重的藏剑山庄，此时却处处挂满了喜庆的红绸，宴席一路摆到了楼外楼门口，广场上也见缝插针的挂上了数排大红灯笼。
山庄一早便迎来了贺喜的宾客，件件贺礼堆出了小山，直教那几个帮忙清点的弟子数得头晕眼花。
新郎李泽仍是着了一身军装，通身银亮的铠甲配着几块恰到好处的红绸，却没有了杀伐之气，再加上脸上那极温柔的笑意，更是衬得整个人神采奕奕。
新娘这边却是大有不同，叶雪换下了往日穿惯了的干练衣装，罕见的披上了一身深绿大袖，行走间隐约可见层层叠叠的衣裙，略有些肿胀的双眼也被妆粉轻巧的覆盖住，难得散发出几分小家碧玉的气质。
喜宴正是热闹的时候，觥筹交错间，却有一道身影悄然离去。
叶言避开了人群，独自来到天泽楼前。
耳边嘈杂的笑闹声渐渐淡去，叶言抬头看了看那随风摇摆的古树，静静的跪坐下来，合上眼睛，微微舒了口气。
就在叶言偷偷享受着这难得的清净时，却听到一道略带笑意的声音：“果然在这。”
叶言睁开双眼，恭敬地朝来人一拜：“师父。”
几年前，叶凡与唐小婉在藏剑山庄大婚时，他也是躲在了这里。
本属于欢庆的红色，在叶言眼中，却像是大片蔓延开的刺目的鲜血。那声声嬉闹的笑语，传到叶言耳边，就变成了夺命的呢喃。
胸口猛烈的鼓动似乎牵扯到了陈年的伤处，明明是已经愈合了的剑疤，却又像是回到了刚被刺穿的瞬间。冰冷的钢铁在胸腔搅动，他痛得想要叫喊，却只发出混着血沫的嘶吼，他难过得想要落泪，眼前却似被黑幕笼罩，只有那一道阴冷至极的目光刺得他不得安息。
就在叶言几欲被过往拖回时，是师父找到了他，替他擦去了满脸的泪水，轻轻抚着他隐隐作痛的暗疾。
叶英没有问他前因后果，只是这样静静地陪着叶言，直到叶雪寻了过来，将叶言带去休息。
这一次，叶言却不再掉泪，只将手覆在胸口的疤痕上，又轻轻唤了一声：“师父。”
叶英不顾身上穿的是贵重礼服，也直接贴着叶言席地而坐，虽合着双目，却准确的将手抚在了叶言头顶：“有什么想对师父说的？”
叶言闭上眼睛，缓缓出了口气，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容：“我死的那天，也是这样的红色……”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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