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故事会[悬疑]》一梦生晓

28、第一个故事

　　程紫闻声猛一抬头，一眼就看到那个曾经让她脊背发凉的熟悉面容。

　　眼前的江珊依旧一袭纯白长裙。
　　个子要比程紫要稍微少上几分，身材纤瘦苗条，好似纸片人一般扶风即倒。

　　好嘛！

　　楼上那位煞神还没离开，这边“正宫娘娘”就过来给她下马示威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对夫妻，还真是够有默契的。

　　暗暗吸了口气，程紫立马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虽然撕逼经验只是屈指可数。
　　但好歹也是看过“甄嬛传”的女人，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看过猪跑吗！

　　第一次近距离和这“沈太太”直面相对。
　　不得不说，眼前的江珊，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温婉美人。

　　不似现在年轻姑娘流行的韩式粗眉，这女人描了一弯十分传统的柳叶细眉。

　　圆润杏眼、肤色白皙，
　　巴掌大的瓜子小脸，显得格外的秀气端庄。

　　虽然唇色有点偏淡，隐隐透着一丝孱弱病气。但这样的五官合在一处，便是十分讨喜的小家碧玉模样。

　　再加上黛玉一般的娇弱之感，更是平添了几分让人心动的楚楚可怜。

　　只是不止一次见过这张看似温柔面容、扭曲变形后的骇人模样。所以即便此时的江珊，亦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温顺模样。但心有余悸的程紫，丝毫也不敢放松警惕。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谁又知道这张看似正常的“画皮”下面，藏着的到底是人是鬼？

　　见对方只是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自然也不能一下子就反应过激。

　　程紫暗暗稳了稳心神，故意摆出一脸的困惑迷茫：“我是程紫，请问你是？”

　　“程小姐不用这么紧张的。我只是想问一些有关你的上司、沈不尘的事。”见程紫如此防备，江珊又主动补上了一句，“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是他的太太，名字叫作江珊。”

　　见江珊一副温文尔雅的客气模样。
　　程紫挑了挑眉，状似惊讶地疑惑回道：“沈总？你想要问他的什么事？”

　　见程紫并没有表现过太多敌意抵触，
　　江珊便是面色温和地淡淡说道：“在这里说话有些不太方便，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麻烦程小姐和我一起，去个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如何？”

　　好嘛！又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要不是时机地点都不合时宜，
　　程紫差点都想开口问问，到底是江珊教会了柳月，还是柳月教会了江珊？！

　　—— 一开口就是“找个地方聊聊”。
　　这么老土的见面开场白，还能不能稍微有点新意？

　　吐槽归吐槽，但心里还是一阵难言的压抑憋闷。

　　谁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别人的老婆找上门来。一时之间，程紫竟生出些哭笑不得的荒谬感觉。

　　“不好意思江小姐，我并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需要聊的。如果你真有什么事情想问，还是麻烦去找你的丈夫核实，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而已，并不知道也不关心老板的私事。我待会儿还有约，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程紫拒绝的明明白白。
　　虽然这江珊还没有表明确切的来意。但十有八九，是冲着自己过来的。

　　她和沈不尘之间，确实是有超出普通上下级的非正常男女关系。但也是建立在她以为对方没有结婚的基础之上。

　　一段不涉及婚姻的恋爱关系，
　　可以男强女弱，可以互不对等，但至少不会牵扯到伦理道德、甚至法律责任。

　　如今既然已经得知真相，程紫第一时间就和这个已婚的男人彻底划清了界限。

　　如果沈不尘的妻子想要追究，也该是和她自己的老公去辩论对质。

　　——到底为什么向外人掩瞒自己已婚的事实？
　　——为什么有了妻子还要婚内出轨？

　　而现在已经身心受伤的程紫，根本就不想再参合到人家夫妻俩的恩怨纠葛中。

　　见程紫态度强硬，江珊倒也没有一丝不悦的模样。
　　清秀温和的面容上，似乎有些遗憾无奈。

　　轻轻叹了口气后，依旧好言好语地对程紫柔声说道：“既然程小姐没有时间，那我也不好强人所难。不过既然已经专程过来了，有些话，还是要和程小姐告知一句的。”

　　两人所站的小道相对偏僻。周围路过的零散行人，远不如公司门口那么的热闹吵杂。

　　狭窄的小巷逼仄潮湿。
　　正午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还带着一丝阴森的冷风。而站在一堵水泥砖墙前的江珊，周身莫名就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蒙阴影。

　　“不知道不尘有没有和你提过，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需要常年在国外疗养。而不尘他为了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独自在国内打拼。”

　　说到这，江珊微微垂下了眼，本就略显苍白的唇色瞬时又暗淡了几分。

　　“很遗憾，我不能时刻陪在不尘的身边。而他一个大男人在外，难免会有空虚寂寞的时候，所以我很感激程小姐，一直在他身边关心照顾他。”

　　还没等程紫反应过来，江珊突然就紧握住了她的双手。

　　“不过，最近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也可以在国内久住一段时间。结婚这么多年，我和不尘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既然现在我回来了，有些事也不需要再麻烦旁人代劳。”

　　说话间，江珊眼中的笑意依然不减。
　　好像只是随意聊些家常一般：“我听不尘提过几句，说程小姐各方面的能力都不错。希望程小姐之后，把重心都放回到工作上，一定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江珊边说着，边目不斜视地直直盯着程紫。

　　语气不卑不亢、无喜无怒。
　　好像真只是一个处处为丈夫着想的大度妻子。
　　一张温和淡然的脸庞上，丝毫看不出一点的愠怒神色。

　　程紫闻言不禁一阵心悸。

　　想要开口反驳辩白几句。
　　可对面的江珊，像是团不温不火的软绵花似的。就算程紫想要发怒，却连个发力的源头都无处可寻。

　　——这女人，不简单呐！

　　倘若这江珊真的在这里大吵大闹起来。
　　程紫可能还能更加坦然一些。

　　而此时此刻，这女人话中不带一点埋怨指责之辞，可却比诛心之剑要更加犀利戳心。

　　字里行间，都带着一股原配高高在上的道德优越之感。

　　——说白了，我老公睡你，
　　只是为了排遣寂寞而已。
　　而你程紫，只是连个JI都不如的免费陪.睡。

　　现在她这个正宫回来了。
　　旁的那些下.贱的婢女杂碎，就可以早点跪安、赶紧麻溜滚出了。

　　都不是什么纯情的傻白甜，又怎么会听不出话中的讽刺羞辱？

　　程紫紧紧握住双拳，连指尖死死嵌入掌心都毫无感觉。

　　事实如此，她确实是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
　　她有罪，她承认。

　　但唯一让程紫略感心安的，是她已经及时止损出局。

　　既然已经输了人、又输了心，
　　总不能把自己最后的一点自尊也都给弄丢了。

　　轻轻抚了抚额发，程紫满脸疏落地冷冷笑了笑。

　　“江小姐的话我都记下了。不过你和沈总的关系如何，跟我没有一点的关系，至于我的工作好坏与否，还轮不到江小姐你来替我烦心。”

　　见江珊微微蹙眉，程紫又面带微笑地揶揄道：“至于江小姐你，最好还是好好反省下，自己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程紫轻轻挑起眉梢，目光灼灼地朝江珊逼视而来。

　　“倘若是买了个坏鸡蛋回来，不赶紧趁早把这没用的垃圾给丢掉，反而成天担心旁人会想要偷你的臭蛋？要知道，有些男人根本就是烂了心，非要觉得弃之可惜而强行留下，只会让自己越来越反胃恶心。”

　　“最后再奉劝你一句。”
　　程紫挑了挑眉，一字一顿地厉声说道：“垃圾，永远都是垃圾。苍蝇，也不会去叮无缝的蛋。”

　　说罢，程紫便就面无表情地直接转身离开。
　　姿态从容、神情潇洒。
　　这一连串“说走就走”的动作，亦是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说起来还得多谢沈不尘。
　　给她提前示范了什么叫“冷漠无情”、什么叫“拔diao就走”。

　　话已至此，江珊面上一直淡定无暇的完美笑容，终于隐隐皲开了道道细小裂缝。

　　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已经毫无一丝血气。
　　像是一座风干腐朽的雕塑般，站在原地死死盯着程紫离开的背影。

　　而把心中的郁气发泄完后，程紫只觉得浑身一阵轻松。

　　——自己爽了就好。
　　干嘛还要去揣测旁人的想法如何？

　　再暗暗爆了句粗口，去你妈的沈不尘，谁要谁上就是！

　　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闪过。
　　——赶紧离开沈不尘，更要离江珊这女人越远越好！

　　##

　　在外面随便囫囵了一顿午饭。

　　等到程紫下午回公司上班时，
　　才得知沈不尘突然接到一个紧急项目，即刻就要飞去欧洲分部处理相关事宜。

　　而这一去，就是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沈不尘走的急，据说饭都没吃就马上出发了。
　　待到程紫回来的时候，也刚好和他前后脚错过，两人并没有打上照面。

　　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办公室，程紫不禁就稍稍缓了口气。

　　可以暂时避开那男人，这点倒是值得几分庆幸。

　　只是躲得了一时，却没办法躲得了一世。
　　接下来的选择，还是得自己独自面对。

　　一想到这，程紫又是一阵黯然无奈。

　　轻轻抚着小腹暗暗叹气。
　　如果再不做出决断，她肚子里的那小东西，也没时间再继续拖下去了。

　　那天测出验孕棒是两道红杠之后，她还专门到医院去复查了一次。

　　因为之前的例假一直都不正常，等程紫拿到确定妊娠的诊断书时，都已经怀孕快两个月的时间了。

　　刚发现自己怀孕时，她的情绪也是近乎奔溃的。
　　而稍微冷静了几天后，对这孩子的去留，程紫又开始摇摆不定了起来。

　　毕竟是个无辜的孩子，只是来的不是时候而已。

　　对于程紫这种天性柔软的人，
　　很难真正狠下心来，去结束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

　　而自己找上门来的江珊，却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个像自己一样的非婚生子，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个无法挽回的悲剧。

　　没有身份，没有关爱，
　　只有同龄人的嘲讽欺凌，和街坊邻居的窃窃私语。

　　没人比程紫更明白，
　　一个不在家人祝福声中诞生的孩子，将来的路会有多么的艰难痛苦。

　　沈不尘离开的第四天，恰好是个风和日丽的晴朗天气。

　　深思熟虑了好几个晚上，
　　满心纠结的程紫，终于最后下定了决心。

　　——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把孩子生下来、再憎恨她这个不负责的母亲。还不如将所有不幸，直接扼杀在萌芽。

　　虽然又害怕、又舍不得，
　　但程紫还是鼓足了勇气，毅然搭上了去市妇幼保健医院的公交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