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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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姆跑着跑着就开始放空了大脑。
实在不怪他这样做。慢跑时说话容易破坏呼吸节奏，大部分人都不会在跑步时选择聊天。尤其像卡洛琳这种跑步初学者当然会牢牢遵守这条隐形规则，开始跑之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而四分马拉松对他来说也确实不是个事，如果不是照顾那孩子的速度，他自己一个人能在半个小时左右完成。
安静且缓慢的长跑……还有比这更适合放空的场合了么？
一呼一吸……
安全屋的回收做好了么？不知道下一个到来的人是不是足够可靠？
一呼一吸……
小组作业上周已经上传了，收到导师邮件这个月中旬必须得回学校露个脸。哪天能排出空挡来？
一呼一吸……
夜巡的排班三天后轮到杰森和达米安结为一组，他打定主意自己当晚绝对不会多说任何一个音节。
就好像一个暑假即将结束的中学生——就算是优等生也会怵开学！提姆想到紧接而来的工作就有种头发发紧的感觉。虽然在熟悉了异世界的节奏后，原本放下的工作又恢复了一些，但需要保持在线的那类还是因为客观原因分了出去，肝的压力大大降低。
闲下来有点不适应，但也只是不适应而已，如果可以谁想996和007……由奢入俭难啊。他无声地感叹了一句。
身上各种监测工具都还在运作中，平白增加了负重，但比起正经训练也不过是洒洒水。提姆需要记录这段时间的数据，身体反应以及对异世界的排斥过程，几乎是一刻也没有取下来过，毕竟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那些贴片藏在宽大的卫衣下谁也看不出来。
但是没能瞒过卡洛琳。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像是只冬天觅食的松鼠一样警惕又好奇地眼睛跟着他打转，确定了藏着的不是包扎伤口的绷带之后，就一直好奇地想看是什么样的，某次还趁着午休的时候轻轻摸了一下。
“没有线欸。是蓝牙的么？”小姑娘若有所思地对还在装睡的提姆说。
“……你也可以这样理解。”提姆眼睛没睁开，说。
反而是在确定离开的这段日子，两人的距离急速拉近。这并不是说他们之前关系不够亲近，而是说缩短的时间紧迫揭开了最后一层顾忌。
从一开始，无论是提姆还是卡洛琳都知道最后他会离开，就像是杰森一样。
那时对离别还没有太深认知的卡洛琳以为那只是普通的距离拉开，沟通可以用信件或者是电话来代替，就像是旺达和莫莉阿姨一样，他们终有一天会再见面。
卡洛琳是寄信寄得更多的那一方，她能讲的事情有很多，某些时候还会正大光明地告状，杰森都不用自己找理由来找茬。
信封中夹着的也不光光是信纸，还有些她收集的零碎小宝贝，比如做过处理的幸运四叶草、形状好看的石头、漂亮的明信片等等……
有时候也会夹带几张照片，卡洛琳在绘画上一窍不通，但在摄影上却奇异地继承了母亲的美学天赋，没有正经学过但拍出来的东西看着有模有样的。一开始卡洛琳会让皮特罗帮忙给自己拍照——视角太崎岖，小女孩看了都直摇头，后面她学会了怎么指挥人肉摄像杆进行自拍。
她的阿姨在生日的时候送她的拍立得，起码一半左右的相纸都在杰森手中。
但全身照还是只能拜托旁人。
提姆不知道为什么这事偏偏卡洛琳不会想到他头上，他难道看上去对拍照一窍不通么？不过他也没提醒这孩子，看着她收集了各种全身丑照。
过了半年多，杰森在某一天收到自拍照片，研究了半晌，狐疑地抬起头说：“她是不是长高了？”
“超过达米安三厘米了。”提姆给出了一个很直观的答案。
“今晚上我就订餐厅。”杰森一锤敲定。
但是杰森还有半句话没说完：“……但这照片怎么看起来他妈的不仅没长还缩水了？”
提姆说：“你还订不订了。”
杰森到底是更忙的一方，戏谑地说自己是交了跨世界笔友，基本也是保持着一周左右一封信的频率，提姆出于尊重没有偷看过，有薄也有厚，但那到了卡洛琳手中就不止是间隔了一周了。
时间的落差在这一刻看上去甚至有点残忍。
了解其中原因，卡洛琳自然地降低了写信的速度（相比最开始而言）。有那么几次她看着红色的彩笔发呆，被他按了按脑袋之后偏头看过来，突然说我想他了。
这次提姆没有升起想要按下录音键的念头。
他们磨合的时间很长，造成了一些不便。提姆一开始摸不着头脑，后来再想想这可能是卡洛琳潜意识的作用：她已经知道了离别的伤感，人避害就利的本性让她本能地拒绝再体验第二次。
但最后她还是向提姆付诸了她能给的所有信任。
而她成长起来的速度也比提姆想得更快。第一次见面她还在为眼下的分开悲伤，当下却已经能虚张声势地说出“每天都当最后一天”的洒脱言论。
看日出的那个早上，卡洛琳站在没有加盖外墙的边沿处，微微调整角度，从拍立得的取景窗里看了良久才按下快门，将最后也是最初的日出压缩成薄薄一张。
她半身沐浴在晨曦中，低头去看机器吐出的相片，半晌回过头来眼里有光地向他挥挥手说，THIS IS THE BEST DAY OF MY LIFE。
你未来还会有很多个这样的一天。提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突然就明白了，这是一个节点。如果是现在，如果是他下一秒就会离开的话，这个孩子也真的能好好接受这很早之前就写好的结局了。
提姆不是不伤感，但只有一点，而他留给这些情绪的时间也并不多。
也许失去联系，他们仍然会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继续自己的生活。
他习惯了分别，谁都有可能会离开，这个离开甚至可能不那么温和。他从更早的时候就做好了所有准备，尽管他自认不是悲观主义者，尽管他也不会顺从地接受。
只是有些时候那不是最佳选项。
杂七杂八想着，提姆身体机械性地保持着步调，眼见着已经跑完了目标里程的一半。虽然在想事情，但他还是分了一半的注意力给第一次参加马拉松的卡洛琳。
他们基本是保持着匀速的状态。前三分之一的路程稍微在队伍中落了一点进度，但是跑到一半，体力消耗太大和耐力不行的人大大增加，他们又混到了中间靠前的位置。
补给点就在前面，他拍了拍卡洛琳让她别憋着口气闷头跑，补充点水分再继续。
卡洛琳早就跑得口干舌燥，额头冒汗。厚厚的金发在平日里很亮眼，但现在就像是吸了水的毯子，就算是已经扎起来都闷得她难受。她很想一口气喝掉半瓶水，但在提姆的无言注视下还是慢吞吞地含了几口一点点吞。
她还是第一次跑那么长的里程，在动起来之后才发现没有想象中恐怖，放慢的匀速没有晨练时那么消耗体力，让她跑到超出自身记录的公里还存有一定余力。
开始她还有心思乱想，没过多久就脑子一片空白，专注看路标——这是提姆先前跟她讲的故事，曾经有些选手参加马拉松比赛看错了路引跑错了道路，最后到了终点却是成绩无效。
她听的时候信誓旦旦自己不会犯这种错误，但现在放空头脑，身体却很诚实地盯紧了指路牌。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分解目标，一点点来。
看了电影之后，卡洛琳对马拉松有了一定程度的误解，但她很乐观地觉得这跟学校的长跑运动会应该也差不多（虽然她没参加过），所以完全忽视了主办方的存在感。
但作为参赛选手中最小的那个，颇具噱头的同时也备受关注……怕出事啊。尽管卡洛琳报名时强调了自己有过跑步训练，裁判组还是会时不时过来晃一下。
撑不住了可以退赛。对方的脸上几乎写着这句话了。
卡洛琳装作自己没看见，她的目标早就确定好了，本来心里还有点没底，但跑完大半程瞬间心安了不少。
我！可！以！
这可以称得上是她这一年来最自信满满的时刻，连拒绝的摇头都摇得很硬气。她少有地感觉到了锻炼的成就感，蠢蠢欲动地迈出了由室内派转向室外派的第一步。
不过这第一步也不是那么好走，从非常自信到非常萎靡也不过是二十分钟左右的功夫。
又跑了一会，进入了最后一段路程，身边同梯队的参赛者大部分开始加快了速度进行最后冲刺。提姆彻底回神，看了眼卡洛琳免得她热血上头，却发现她慢吞吞的一点没有加速的想法。
卡洛琳委屈巴巴。一方面觉得自己很冤，一方面又觉得提姆实在是高看了她：“别担心，我又跑不动嘛……”
确实。提姆看她脚步虚浮的样子也不像是还能提速的样子，计划还得再调整一下吧……他若有所思，面上表情却完全看不出来地问卡洛琳：“那你想冲一把么？”
卡洛琳一秒懂了他在说什么，张大了嘴巴，怕再过几秒对方就要反悔一般飞速点头。
提姆毫不费力地捞起她，在她的欢呼声中就开始加速！
跑到前面被带妹反超的十几个选手都很有话要说……
到了终点，他们还算是到得比较早，拿到了发放的完赛奖牌，又因为长时间跑步之后不能骤停，就绕着主办方搭起来的搭帐篷慢走绕圈。
“送给你，我想这有大半都是你的功劳。”
卡洛琳把自己的奖牌塞到了提姆的手里，为此她已经在脑中预演了很多次。
她想送提姆一点有意义的东西，像是手作？照片？或者是奖杯。
可她离开了旺达之后，一切需要手工制作的东西都会让自己毕露手残原形；照片倒是可以，但她拜托提姆送了太多照片给杰森，莫名感觉这个应该不能重复送，尤其数量不匀的情况下……就剩奖杯了。
各种竞赛都排到了下学期，运动会也等不了那么久，她思来想去，一下子想到了先前看的电影。
马拉松比赛也是有奖牌的。
她这才郑重其事地把其列为头项意愿。
虽然最后一段路是提姆夹带着她冲过线的，但这多酷啊，送他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提姆温和地说，但他并没有拒绝那枚还带着体温的奖牌：“我想这基本是你自己跑下来的。”
“你知道我是说所有的事情。”卡洛琳嘀咕，“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我的所有奖杯都给你。”
提姆多清楚她先前的活跃程度啊。
“这是预支么？”
“这是承诺——”
“我看了那部电影。”提姆突然说，“拉尔夫是想要一个奇迹。但你想要什么？”
就算是奖牌，但面向社会的比赛可选择性的有很多。她为什么偏偏选了最吃力的那个？
她说——
那端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将她的声音淹没，但距离更近的提姆却把回答听得很清楚。他蹲下来，拉近距离好让喧闹中的对话进行得没那么吃力。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那是邮箱出现扭蛋时电脑发来的提醒消息。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看来我们得回去了。”
虽然说着是得回去了，提姆先施施然兑现了那顿大餐承诺之后，这才动身赶路。
理想状况是能在提姆的安全屋进行实验，但不确定召唤来的人会不会落在家里去，最后还是返回的老地方，在那个提姆不愿再去第二次的盥洗间施展。
“杰森说需要一整缸热水。”
提姆回想起来到异世界差点被淹死的第一天，笑得阴气森森。他就知道！（其实他已经报复过了）回头就多了个理由去找杰森晦气：“不需要那么多。拿个杯子……不，盆吧。”
他仅剩的良心让他改了一次口。
卡洛琳当时被杰森挡了个结结实实，什么也没看到，但看这个反应，她也察觉到了一点不对，非常不确定地打量着提姆的表情：“……真的够了么？”
“绝对够了。”他说得斩钉截铁。
卡洛琳不这样想。
可是提姆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我知道了。”她默默移开了视线，在心中反复向还没有来的那个人道歉。
对不起！可是他看上去真的很高兴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