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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回到绥吉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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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傻了。”诺诺又说,“二哥,你这个恋爱厉害了,又是刀又是枪的。你教教我呗?给我讲讲细节。”
“没有细节。”刘志驽不耐烦地说,“我说你这个小丫头天天关心得是不是太多了?你关心关心你自己学习行不?别跟我比,我都啥样了,你也要看场子当混混?”
诺诺从鼻子里哼出来:“我才不跟你比。”
“你跟大哥比。”刘志驽说,“你月考成绩能考上他那个学校不?”
这句话戳中了诺诺的死穴,她瞪了刘志驽一眼,气鼓鼓地摆弄手机。刘志驽又说:“你那个手机还是我给你买的呢。你们小孩咋这么虚荣,非要用iPhone XS Max?害得我都被二叔说了。”
诺诺放下手机,说:“那别人都有,就我没有,你当哥哥的,好意思看妹妹被人欺负啊?”
刘志驽整个人转过去,扒着椅背,说:“你们学校个个都那么有钱?都啥人啊,因为你没用iPhone就欺负你。强叔,把车开他们学校去,告诉他们,这小妞我罩着,敢欺负她的,必须踏过我的尸体!”
侯泰强理都不理他。诺诺瞧了刘志驽一眼,又举起手机,说:“二哥,我想问你哦,大哥的爱情状况究竟怎么回事啊?我是不是缺课了,怎么他就要结婚了呢?”
刘志驽心里咯噔一声,说:“别胡说,结什么婚,多大年纪就结婚。”
诺诺扁扁嘴,说:“我爸说大哥要结婚了。和一个小姑娘。”
“他弄错了。”刘志驽飞快地说。与此同时,侯泰强冷冷地说:“别人家闲事你少管,我说你呢,刘志驽。你怎么知道你哥不结婚?他都快三十了,还不结婚?”
诺诺眨了一下眼睛,刘志驽从中控转出来,愤怒又顽固地说:“黄如琪都闹成那样了,还能跟我哥结婚?”
侯泰强目视前方,专心开车,说:“不是非得黄如琪,他条件不差了,过年后就去过户房子,还能选不到一个好姑娘?你别总举着你哥当牌子,该找你也找,他结不结婚,跟你可没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呢?”
刘志驽还要再说,侯泰强提高了声音:“安全带系好了!诺诺你也给我把安全带系上!都别嚷嚷了,听得我头疼!”
到了“巴黎·小春天”,刘志驽刚刚从副驾驶跳下,侯泰强在他身后说:“该减肥就减减啊,你一动弹,这车都忽悠忽悠的。”
刘志驽尴尬一笑,说:“强叔,我都减多少斤了,还减?再减我都没了!是这个车底盘太轻。怎么能是我太沉呢。”
侯泰强摇摇头,忽然说:“志驽,陪我走走。诺诺你回屋里去。”
诺诺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乖巧点头,接过刘志驽递过来的钥匙,朝屋里跑去。刘志驽瞧着她的马尾辫一甩一甩,又看着不慌不忙的侯泰强,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虽然想贫几句,终究担心侯泰强没那个心情,只好站在路边乖乖等侯泰强下车,两人一同沿着狭窄的车道,向小区深处的花园走去。
东北的天气比上海要冷得多,此刻上海热得像蒸笼,东北刚刚转暖,人行道两边的玫瑰发出绿叶,花苞紧实饱满、挺得笔直,完全可以想象几天后的繁花似锦。侯泰强在花园里走了一小圈,指着一把长椅,说:“你陪我在这歇歇,这一路开得我腰疼。”
刘志驽依言坐到玫瑰花下。落座后他才发现侯泰强相当眼尖。这长椅几乎被玫瑰笼住,匆匆经过的行人很难注意到这里还有两个人坐着,他们却能透过花树,听到别人接近的声音。
侯泰强在他身边坐下,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天头不错啊。”
刘志驽陪着笑了几声。侯泰强又看着玫瑰发出的碧叶,闲闲地说:“这么好的天儿,应该打理打理花圃。这玫瑰种了两年,长这么好。绥吉的水土还挺适合养花。”
刘志驽又笑了几声。
“志驽,我问你,上海比绥吉,哪里更好?”
只是一句普通的问话,刘志驽却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侯泰强知道的,他很恋家,也可以说他很胆小,不敢去外面的世界闯荡,这次去上海实在不是他的本性。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为谁打掩护,又觉得自己无法和盘托出。
就算是KTV里再凶残的乱斗,侯泰强都没有过问,他相信刘志驽能解决这些小事。然而现在他特地选了没人能听到的地方提起。侯泰强看他忐忑不安的样子,轻叹一声,摩挲着长椅的扶手,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才能闹够啊?”
刘志驽哈哈哈干笑几声,说:“强叔你这是说啥呢?肯定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啊。”
他想装傻蒙混过关,然而侯泰强注视着他,眼睛仿佛能洞彻他的秘密。刘志驽只好交代了一个小口:“强叔,你说的是哪件事儿啊?”
侯泰强笑了,尽管笑容并不慈祥:“这么说,瞒着我的事儿还挺多?”
一团阴云在刘志驽胸口弥漫起来。他假装不在意地摊手一笑,说:“哪有啊。”
侯泰强轻轻摇头,说:“白丫头这次可闹大了,王夫人要找她。”
刘志驽有那么一会儿没有说话,他终于深吸一口气,说:“小白和小黄到底为啥打起来,我真的不知道。女人的爱恨情仇,咱们大老爷们知道什么?您说王夫人找小白,是不是就这件事?那我去跟王夫人说说,有没有什么办法,就算把小白打死,小黄手臂不还是伤了么?能解决就还是好好解决。我保证,肯定好好谈这个事。别的我不在行,男欢女爱那点事你就交给我吧。这么大人了,最擅长搞定小姑娘。”
侯泰强嘴角露出一点微笑,说“你可要说准了,这件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刘志驽隐隐感觉到事情有变,迟疑着没有立刻回答。
没有回答,就等于已经回答。侯泰强斜斜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之前怎么想的,一会儿说要和姓白的小姑娘结婚,一会儿又说对她没意思。你现在是又想起她的好处了?”
刘志驽揣摩着“怎么又为了结婚的事找我”,嘴里回答:“也不是啥好不好处的,就觉得她一个女的,本来就挺弱势,现在要是因为拿个小刀把人划了个口子,就进了监狱,对她这辈子挺不好的。能好好说就好好说,大家都不是不讲理的,看看呗。”
侯泰强听到一半就不再看他,而是瞧着饱满的玫瑰花蕾,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嘱咐玫瑰。
“有时间,就约你的小朋友们出来吃顿饭吧。王夫人一直想跟黄局牵上,认识归认识,没什么契机,现在黄姑娘出了这种事,王夫人第一个不能放过的就是白晓妮。她再怎么向着黄局,最后还是看干儿子一点儿意思。要是你媳妇,那当然是另外一种说法。要是没什么关系,她可不能对不起黄局。”
阳光明亮,树下阴凉,刘志驽盯着不断摇动的树影,一股冰冷的气息从玫瑰树的阴影里透出来。
“强叔,你觉得。她会对白晓妮做什么?”
侯泰强摇摇头,说:“现在她是金盆洗手好多年了,但以前,也算是鹤广桥的人哪。”
这三个字忽然出现,更加重了阴冷的不祥。刘志驽感到后背和手臂的汗毛竖起来,顶着他的卫衣。他挠了一下鼻子,说:“鹤广桥。这啥地方啊,吓人道怪的,你以前可没咋跟我说过鹤广桥。他们贼厉害吗?”
侯泰强讥讽地笑了笑,说:“刘老板为了鹤广桥烦恼了半辈子,还能让你也跟着烦?你哥的事,你不是也知道么。”
刘志驽静静地等待心跳的声音平静。关于刘适择怎么到他家来的,他只知道个大概。听说是一场车祸。他本以为是普通的车祸,没想到是大有来头的车祸。他尽量装成普通的感兴趣,一张嘴却发现嗓子哑了,只好大力干咳一声,不自然地问:“我哥跟鹤广桥有关系?”
侯泰强看他的眼神仿佛注视着一个傻子。刘志驽耳朵发红,强行假装自己天真无知。片刻后侯泰强幅度极小地摇头,似乎在对自己表示无奈,承认道:“对,有关系。现在你这么大了,也该知道了。你哥的亲生父母就是被鹤广桥的人撞死的。”
刘志驽瞪大了眼睛。听到身边的人发生这种惨事,倒是夸张猎奇的心情居多。他急忙挠挠眉毛,收敛自己的好事心理,又觉得过于流露行迹,顺势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抖出来一根,点上,深吸一口,斜眼看到侯泰强冰冷的注视,急忙把烟扔到地上一脚踩住,抬脚一看,干净的砖缝间多了一个突兀的烟头。
尴尬的汗水从他额头渗了出来,刘志驽弯腰捡起烟头,跑到垃圾桶前扔掉。等他回来,侯泰强从鼻腔里长长出了口气,只听他呼吸,绝对是个烟龄二十几年的老烟枪。
“志驽,你告诉我。这次去上海,跟你哥究竟怎么回事。”
刘志驽暧昧地笑了笑,寻思着怎么应对他。
“我去看他。”他最终说,“我也没去过啥大城市,最大的城市就铁岭了。想出去见见世面呗,省着二十多了还没出过省,听着也不像那么回事啊。”
侯泰强凉凉地问:“是么。”
刘志驽一咬牙,说:“那可不咋的。我学习比不上我哥,总不能见识也比不上我哥啊。强叔,刚才咱们话说到一半,鹤广桥真就有那么大能耐?想整死谁就整死谁?这世上没王法了?”
侯泰强摇头,这次不是无奈,是单纯否认他的问题。
“现在当然不是这样。九几年的事你大概不记着。当时鹤广桥势力大,什么生意都禅上一把,咱们家没做那些生意,和他们往来不大。你哥他爸,他生父,当年是给李法官开车的,李法官你总知道吧?是……”
“是王夫人的妈妈。”刘志驽小声说。
“对。”侯泰强也跟着低了声音,“李法官以前负责鹤广桥的案子。具体怎么办的,陈年旧事,什么心思咱们就不在这里说了。总之,那段时间抓了不少人。眼看要往上追根究底,鹤广桥就不能容忍了……”
“他们开车把李法官撞了。”刘志驽说。
“差不多。”侯泰强说,神色里难得露出一点惋惜,“计划得挺好,然而那天李法官临时有事,坐了别人的车,反正也是顺路,刘司机就去接他媳妇回家……”
往后的事不难猜想了。刘志驽默然。耳边似乎响起了尖锐的刹车声。声音划破夜空,划破笼罩城市的大雨,像裂破云层、一闪而逝、却烙印在眼角膜上的闪电。
鹤广桥当然是势在必得的。一不做,二不休。他们不会允许车上的任何人活下来。
“后来呢?”
“后来……”侯泰强的目光微微恍惚,望着刘志驽身后尚未开放的玫瑰花蕾,“后来……后来,你哥就咱们家了。”
虽然侯泰强的话里还有不少难言之隐,但刘志驽不准备去追问了。可能他家和刘司机沾亲带故,也可能是刘老板想讨好李法官。收留了这个因她而死的孤儿。不管是什么原因,刘适择都到了他家里,清秀的,阴郁的,沉默的,优秀的,在他心里生根发芽,长到了如今这么大,伤筋动骨,亦不可能轻易拔除。
不知道刘适择是否知晓自己的身世。如果哥哥在身边,刘志驽很想伸手去捏他的肩膀,不带任何情~色气息,是理解,是同情。
看他久久不语,侯泰强打算终结这场谈话,有些事点到为止就行了,不必说得那么露骨。敲鼓不用重锤,刘志驽是他看着长大的,或许只是一时发昏。
“志驽啊,接下来你别太出门了。既然从上海回来了,那就好好休息。养几天精神。”
刘志驽点点头。侯泰强挥挥手,等他走出几步,又说:“你真没有白丫头的消息?”
刘志驽转过身,面对着侯泰强,纯良坚定地左右摇头。侯泰强慢慢点头,看不出信还是不信,这一次是真的挥手放他走了。
刘志驽一直走到看不到侯泰强的地方,才停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里带着春天特有的湿暖,万物生长,而刘志驽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下透上来。
看来他对刘适择的痴迷,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密不透风。侯泰强都知道了,距离刘老板知情,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或者他应该去找刘老板,提前禀告。
也可能刘老板会轻轻放过,当他是一时神志不清。
那毕竟是他的哥哥,尽管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在任何人的心里,刘适择都是铁板钉钉的大哥。
刘志驽从兜里抽出烟,烦恼地咬着烟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王夫人找白晓妮干什么,白晓妮对黄如琪下手是为什么、她该不会真觉得杀了黄如琪,自己就能重新变成他的对象吧。陷入恋爱的女人疯起来比十个大头菜还疯。
要说王夫人会对她怎么样,刘志驽也猜想不出。王夫人是李法官的女儿,按理来讲应该在体制内混一份体面工作,开宝马5系代步,26岁嫁给家里安排的有钱对象,过上小城市的富贵生活。怎么能混到开温泉旅馆的地步,还愿意收一个混混当干儿子。大概她也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愿意和疯子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