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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预留遗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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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常听人说十年一个代沟,60一代批评70后叛逆媚外,70后说80后懒惰拜金,80后不待见90后虚拟空虚。那么我呢,我跟这些人隔着一千两百二十八年,这又是多大一条鸿渠,宽到足以吞噬黄河长江。他们究竟是怎么生活态度,他们对我又是一种什么心态。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从冰箱里把最后一个肉罐头挖出来夹面包吃,神思恍惚地在厨房里飘忽。从明天开始,我就是展会上的肥企鹅了。对于这一类角色我从心往外不愿意去,不过不去又要做什么呢,下一步的计划呢,我活着的意义呢。说到计划两字,上学的时候最怕写这个,因为写下的计划永远都没有办法实现,也因为每个学期的开学第一天老师就逼着交新学期新计划。长大之后还没来得及让我考虑这么深沉的问题,我就发病了,闻着消毒药水躺在病床上,求生的意识远远超过了所有,我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活下去。现在呢,我现在又要做什么。
“能进来吗?”我听出是厚颜无耻的白猫,他可能还想着麦兜哪。
应门的时候还是高兴的,毕竟在这里我太孤独。
开门的当口,见他正用手捋直散在肩头的头发,把细碎的发丝都归拢到脑后。小白猫本来就够漂亮的,在我门前用得着整理仪表么?看他这么局促,我倒是疑心大起:“黄鼠狼给鸡来拜年?”
“哪里啊,哪里有鸡?”他还真用眼睛到处扫,疑神疑鬼的样子很逗人。
我浅浅地抿嘴乐,搬出那个很老的笑话:“鸡同鸭讲。”
宿舍里那些损友们思想不纯洁,大都会反问一句:“谁是鸡、谁是鸭?”然后别人还没乐就把自己笑翻了天。那时候傻么,或许有点。快乐么,那是肯定的。
白猫对于我的这种比喻似乎有些警惕,没有在第一时间问我话,只是看着我的眼睛。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的眼睛特别好看,特别能引起女人的保护欲。
“找我有事?”我无聊地揪一撮他的头发,绕在指尖一团。小帅哥实在是太明媚了,我这种木乃伊级别的老阿姨,贴过去沾沾仙气也是好的。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人在将死的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他的眼神闪过一丝不确定,然后落在我的脚背上。我刚想问他为什么来问我,忽又明白了,他只能来问我,我是最接近死亡的人。
努力回忆被冰冻的那一个瞬间:“眼前会有白光,一点点地亮起来,□□上的痛苦会慢慢地感觉不到。当白光扩散到整个世界,就忽然暗淡。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似乎有些失望,又不甘心离开。这回轮到我发问:“你小子有心事?”
“没有,我哪有”他尴尬着地撇清关系,脚往外走嘴却说:“元首说保卫名画的任务很危险,让我们都事先留好遗书。”
“遗书?这么老土。。。有这么危险么”我掐大腿跺脚。“你以为这是在演抗战片?”
小白猫可一丁点儿开玩笑的意图都没有,我已经习惯了他玩闹的时候嘴角一直扬着,眼睛或许弯成新月,或许睁圆成明珠。但是现在他不太自信,又或者说有些忧虑。人都是一样的,千百年来面对死亡的时候,没有人会真正做到淡然。
我想起一些事情:“我的外婆有一个几十年不见的老姐妹,有一天这个老姐妹打电话来。也没说什么,就是说想我外婆了,聊天叙叙旧。然后又过了几天,老婆婆的家人传来消息,说老婆婆在放下电话不久后就死于脑癌。当时外婆说了一句,多少年不来电话,接到,就知道不妙。她真是老妹妹了,从小在一块,几十年不见,临死前还惦记着。只是,老朋友都走了,等她走,又惦记着谁呢?然后外婆就转过身,对着墙角哭。”
“我不知道我的遗书要写给谁。”小白猫终究是说出了他心里的话。
“可能每个人心灵的深处,都藏着一些人,伴随着欢欣与凄楚,平时把它锁起来,自己不敢碰,更不愿外人知。直到某些心灵澄澈的日子,或回光返照的时刻,世俗心弱了,再也锁不住,终于浮现。我跟你交待,我生病的时候,想得最多的是以前小学的同桌。在一起的时候老欺负她长得黑,带头给她起绰号,好几次都把她折腾哭了,忽然就觉得自己以前是多么地不对,想找到她道歉。”
“后来你找到了吗?”
“没有,分开那么多年,学校都改建了。她又是外地的孩子,不过我总觉得,她一定在某个地方生活得很好。那么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人,特别想念的朋友,觉得特别愧疚的人?”给别人出主意怎么写遗书是不对的,但是这就是现实。
“我…没有。从出生开始,我就属于这个组织,组织照顾我们,让我们接受训练,派我们执行任务。我们中的很多人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么人,单纯地是为了组织而生,听起来是不是很荒唐。”
白猫憋了半天,小脸儿憋红了,才在我耳朵边上说:“如果我死了,告诉黑猫老大,元首上一台私人电脑是我搞坏的,并不是敌人入侵。还有他的袜子,他的特制袜子也是我扔掉的,因为太臭了。我一直没告诉任何人是害怕受惩罚。”
我点头记下小白猫的遗言,看起来很可笑的一段,但是这孩子的确豁出去了。
在革命友谊的旗帜下,我们互相拥抱。其实主要是我在死命地按着他的头。我从心底里不希望他死,毕竟是有感情了的呀。
黑猫直接推门进来:“你们抱够了没有,我可等着了。”
我惊愕:“你也要留遗言?”
“是啊,为什么不?”
他穿着黑色的潜水衣,黑着脸低着头,走路的架势干脆利落,带着一点领袖风度。留下一定的距离悠闲地抱肩一站,使得我和白猫异常地尴尬。用一种很不恰当的比方,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很像是被人捉奸。可叹我们比活性炭还纯真的拥抱,在黑猫的注视下变味走样。白猫一个人嘀咕咕找了个借口就一溜烟地跑了。留下我这个苦命的人冲锋陷阵。我刚张嘴,黑猫却背对着我,走过去,关门。这位先生比我还熟悉这个屋子的地形。
“我认为你会有更好的储存方法。”我憨笑着没话找话。相处不过一二月,跟黑猫抬杠也成了我的习惯之一。我喜欢与他辨理,就算不能全胜而归,总会有一些些的满足感。可能是因为他不像白猫那般能读懂我的心思,尚且能留住一份神秘感。也可能是他经常不苟言笑,想什么问题都往死胡同里钻。
“比如?”
“比如写个条子绑块石头扔河里去。还有嘛,元首一定有保密级别很高的保险箱,你可以用他的,反正你们是父子——”
“胡说。”他粗鲁地打断我,没有让我把话讲完:“我们不是!”
“对不起。。。他们说你们是。”仿若受挫了的小孩子,永远是用手指绞着衣角扮无辜。
其实假装白痴木讷本来就是我的强项,我的意思是说我本来就很白,不用珍珠粉就很白,我小时候,俺妈不费吹灰之力就骗我吃了很多茭白,只因为她告诉我吃了茭白这个好东西,长大以后就变得又高又白。我们家乡的方言里头,茭白等于“高白”,等到我高中以后我就不吃这个了,一见这种蔬菜就头疼反胃,可能就是因为之前吃得太多的缘故。从黑猫第一次出现在元首身边,我就意识到他们并不是一对关系很好的父子。
“那么你的遗言是什么?”既然不能摆脱作为答录机的命运,我就要勇于面对现实。
“还没想好。你这么希望我死?”这家伙今天吃火药了,而且吃的不是高升是一串红。
我一股脑地倒苦水:“来找我留遗言的也是你,让我闭嘴的也是你,我好心好意要听遗言,现在不准我提的也是你。你到底要干嘛?”
他凑近我的时候,我能闻到一种单属于他的味道,心神荡漾的那一秒,我听到他说了一句足以掉脑袋的话:“我要你偷那幅画。”
“啊——好,不!不好!!”无数革命先烈告诉我们,美男记打不倒伟大的中国人民。在我没有搞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之前,我不能做这么冒险的事情,这个组织貌似对我还不错,至少人家有三明治给我吃呢。
“吃吃吃!满脑子都是吃的,你不厌么?”
我的嘴张得足可以吞下鸵鸟蛋:“你为什么会懂?”读心术,为什么黑猫也会,那么之前的种种难道都是他装的?
“我不会什么?白猫那套吗,简直是雕虫小技。只是我不屑使用。”
完了,没有秘密了,完了,世界黑暗了,我的心在哭泣。
“我拒绝,我还是拒绝。”我从小到大心目中的偶像就只有江姐。
“林一一,你的记性很不好,答应我的事情这么快就忘记了?”
我答应?木有答应过什么,绝对木有,木有鱼丸也木有粗面。
“你再想想,这才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不会记不得了吧?你说过什么都听我的。只对我一个人好么?怎么过了一宿都忘记了。”
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这个台词貌似是河东狮里的,既然是这样,黑猫怎么会知道呢,可能是我说的,我为什么说呢,可能是我想泡他。这太不可思议了,我的问题又回来了,我为啥要泡他,虽然说他是他们里面,最有男人样的男人。可是他功夫那么高,人又死板,应该不好下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