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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三月二十七,庚午日,日破大凶,诸事不宜。
      “驾、驾……”行路的打柴郎只闻几声御马之音,便见一骑绝尘而去,目光所到之处,只余尘土飞扬。
      那打柴郎回头接着赶路,却被呛了口灰,不免啐道“呸呸,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也不怕冲撞着人,这般癫狂,莫不是赶着去奔丧。”
      这话,还真叫这人说着了,此地百里之外有一村庄,此刻正是个尸骸遍野的恐怖所在。
      玉泉道人赶到林家村时,泼天大火已将将熄灭,只是从断壁残垣的格局上,隐约还能看出这些房屋原本的样子。
      此地少雨水多干旱,这大火也不知烧了几日,不时有烧到碳化的房屋框架轰然倒塌,带起一片围墙坍塌与升腾而起的灰烬。
      玉泉道人一路踩着残垣,尽量躲避尸骸,凭着印象找到林家大宅,只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那原本气派的宅子,如今也被烧得七零八落,摇摇欲坠了。
      林家人口众多,尸骨残骸也比外面密集了些,玉泉道人一路往后院主屋走去,试图根据这一路情形推演当日惨状。
      到达主屋时,玉泉道人正要踏进大厅,却堪堪住了脚。
      这一路走来,他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细细回想才发现,是动静。从进村以来所到之处,除了食腐的飞禽,塌倒的房屋,哪里还有一丝多余的动静。
      可是刚刚路过侧院水井,那里面竟有微弱的呼吸声,玉泉赶忙转身奔侧院而去。
      水井窄小又深邃黢黑,可视距离不足一丈。水井轱辘上的绳子一头好端端绑着,另一头沉进了这水井里。
      玉泉道人听了下东西,呼吸声还在,伸手拽了拽绳子,果然有重物。玉泉道人当下立断,快速将绳子一点点捞起,那重物的轮廓渐渐清晰,竟是个比井口略小的木桶,桶里还有个衣衫褴褛、满身血痕的孩子。
      那孩子浑身发烫,烧得厉害,玉泉道人先取了一枚三阳回春丹给他服下,不多时,孩子的呼吸便平稳了许多。
      玉泉道人确认孩子恢复了些许,便找了处安全的位置先将他放着,又将这个林宅探查了一遍,果然,再无一人生还。
      玉泉道人抱着孩子回到村口,马儿等得有些焦躁,远远瞧见了主人的衣角,便狠狠打了两个响鼻。
      “娘,娘...好疼啊...”孩子恢复了些,却开始说胡话,玉泉道人探了探他额头,叹了口气,竟又开始烧了,这么拖着不是办法,玉泉道人略一思虑,当下决定带着这孩子先去最近的友人之处。
      玉泉道人叹了口气,抱起孩子翻身上马,此地已成焦土,来日便是这孩子回来,想来也无处祭拜了吧。
      想到此处,他从马鞍下的夹层里掏出一把花种来,随手撒在了村口上马石的位置,策马离去而后。
      玉泉道人撒下的,是天山派独有的倾城花种,非天山弟子不可得,此花不必费心,落地即可生根,只是花种难得,除了天山,无人知其法。
      这花留在此处,惟愿将来,能为这孩子找到回家的路。
      不多时,此地狂风卷起黄沙更盛,像是要将这修罗之地尽数掩埋,却也将这希望的种子,深深埋进了土壤深处。
      四月初一,乙亥日,宜祈福、开光、祭祀,忌安葬。
      江南,御剑堂,草庭居卧房。
      几日前那个浑身是伤的小少年,被清洁干净换了新衣安置在床上,一旁有得体懂事的丫鬟正小心照看着。
      离床不远处有几位老者聚在一起,神色紧张的讨论着些什么。
      草庭居书房。
      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人一边在屋中来回踱步,一边听玉泉道人诉说所见之事“……我到之时,林家村已沦为地狱,只剩那孩子被放在水桶里藏入深井,方才躲过一劫,......此事章兄怎么看”
      玉泉道人说完,望向踱步的中年男人,那人转过身来,神光内聚不怒自威,想来早些年也是位丰神俊朗的青年才俊。
      此人正是御剑堂堂主,章丘远。
      章丘远沉吟片刻,走到书桌后坐下“此事我也捉摸不定,林兄退出江湖已久,早不过问江湖事。便是当年有过仇敌,这些年也早已不了了之。我实在想不出谁会如此残暴,又该是何等仇怨,竟至如斯地步,杀人灭口放火屠村,不留一丝余地。”
      “是啊,从我在蜀中收到林兄口信起,到我赶至林家村,不过七日,一整个村落竟已全数化为焦灰,这不是普通势力可以做到的。”
      若是普通村落,暗探趁夜色摸进村子杀人而后纵火倒也简单。
      可林家村不同,且不说村外有机关掣保护,村内人也都是练武之人,便是林宅内,就有至少两名绝世高手。
      玉泉道人细细查看过那满地尸骸,他们全数都经历了惨烈的战斗,烧焦的骨肉上刀痕还清晰可见,那样的狠戾,绝不是寻常江湖人所为。
      “章兄可还记得十多年前我们剿灭魔教之时,所遇的那些死士......”
      章丘远思绪转动,回忆着当年旧事“你是说?”
      “没错,我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想来想去,唯有当年……”
      章丘远摇了摇头“当初剿灭魔教这江湖正派人人有份,且不说我们确定将恶贼全数诛杀,便是有余党叛逆,也不该只寻林兄报仇。魔教恶徒别的本事不见得好,闹事的本事一向很行,既是复仇,必然要这江湖人尽皆知,怎会这般悄无声息。”
      “章兄说的不无道理,倒是我多思了。”这样的解释,倒也不算勉强,只是如此,这凶手便难寻踪迹了。
      一事论完,章丘远又想起一事“对了,你带回来那个孩子,是林家村遗孤?”
      “近年林兄来信,有言语间提起他的独子,多是宠溺爱护......”
      “那孩子是林兄之子?”故友命丧,尚有遗孤,章丘远的眼睛一瞬竟亮了一些,满是希冀。
      “不瞒章兄,我尚未确认这孩子身份,只是恰好遇上便救了回来,来日他能恢复,但愿是你我所求之答案。”
      “事不宜迟,我们且先去看看。”章丘远念起故人之子,心中急切,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却发现茶已凉透甚是涩口。
      章丘远放下茶杯,喊来管事先为玉泉道人和少年准备膳食住所。一切安排妥当后,章丘远起身与玉泉道人一同前往草庭居的卧房“我倒是未曾想你会先来御剑堂。”
      玉泉道人颔首回到“本该直接回天山请我师兄出手,只是这孩子的情况尚未可知,我贸贸然带着他长途跋涉,怕出意外,路上不好应对。林家村离御剑堂虽不近,但也好过天山,所以我便辗转来此,想着能在章兄这里停留几日也是好的。”
      “如此也好,你一向细致谨慎,既有安排,想来也是完全之策,我方才已让人去请了大夫,现下也该有结论了。”
      “有劳章兄。”玉泉道人笑着一拱手,算是道谢。
      章丘远按下他的礼“你我相交多年,不必如此,在御剑堂这几日,莫要拘谨,权当是天山的清风殿,差人使役,一切随意就好。”
      “多谢章兄,那就多有叨扰了。”
      卧房之中,几位大夫争执不下,互不退让。
      “这孩子浑身虚汗,分明就是邪风入体……”
      “不不,老朽以为应是心有郁结,情致不舒以至风厥……”
      “精气不振,神气不宁,这是离魂之症……”
      三个大夫你来我往讨论的好不热烈,连主人进门都未曾注意,章丘远觉得自己有必要打断一下这场热烈的讨论“咳,三位大夫想来也讨论多时了,可否告知我们这孩子的状况。”
      “小公子乃是邪风入体。”
      “小公子乃是郁症风厥。”
      “小公子乃是离魂之症。”
      三人异口同声,却是三个不同的结论,见彼此都固执己见,又絮絮叨叨吵了起来
      “明明就是邪风入体......”
      “屁,多么典型的郁症风厥......”
       “我说就是离魂之症......”
      章丘远一时间竟插不进话去,看了眼无可奈何却又眼底含笑的玉泉道人,又清了清嗓子“咳,三位,按你们各自的诊断下药开方即可,来人啊,带三位大夫下去结账。”
      章丘远话音未落,门外便有小厮进来带走了那几位争执不休的大夫.
      玉泉道人失笑“章兄这些年果然是历练出来了,若在以前,这样的大夫莫说是结账,只怕是要被暴打一顿再赶出去吧。”
      章丘远不置可否的一摊手“你倒是有心情揶揄我,毕竟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了,动不动暴打一顿,这堂主还有几天当头。”
      “他们也并非学艺不精,不过是眼界太浅罢了。只看表象,风儿虚汗不断,昏迷不醒,他们说的也不算错。”玉泉道人说着,走到床边为风儿把脉,片刻之后又探了探他的额头。
      “如何?”
      “我来时喂了这孩子三颗三阳回春丹,按说常人一颗便可见效,可这孩子一路上却是反复无常,时好时坏,直到这会儿才稳定了些。”
      天山派的三阳回春丹是什么东西,江湖传闻可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妙药,千金难求。天山派每年随清心药卢制药长老心情,或百余或数十余向外出售。
      凡求药者,必费万金不止,凡服药者,无不药到病除,等闲谁见过这般状况。
      “竟有如此诡异之事,是我疏忽了,竟没能找来一位靠谱的大夫。”章丘远颇有些懊恼,想了想又道“要不我差人去寻秋白鹤。”
      玉泉道人摆摆手“并非是章兄的错,是我来时,未曾说清楚风儿的状况,不过此刻情况倒是好些,想来是我心急也未可知。再说那秋白鹤,江湖人称缥缈无踪秋神仙,他鬼魅如斯行踪不定,等闲人寻不着的。”
      “那……”
      “无碍,前几日我路上颠簸,想来也不适养病,且静养几日看看再说罢。”
      四月初五,癸卯日,宜出行、上灶、余事勿取,忌开市、嫁娶。
      “怎么,你们这就要走?”章丘远颇有些意外的看向玉泉道人“可那孩子…”
      “虽仍旧昏迷,但看脉象已无大碍,我打算这就启程回天山,也好早日让大师兄为那孩子诊治。”玉泉道人边说边打理行囊。
      “既是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为兄还有一事麻烦贤弟,不知……”见章丘远说话颇有些吞吞吐吐,不似一贯运筹帷幄的样子,玉泉道人放下行李坐到章丘远身侧道“章兄但说无妨。”
      “犬子羽儿,贤弟这几日也见过,我想请贤弟收他为徒,入你天山门下。”
      听到章丘远的话,玉泉道人甚是诧异“这……御剑堂这些年在章兄的打理下,便不夸口江湖第一,那也是威震江南,可称一方霸主,羽儿师从本门,不是理所应当,何以要投身他派?”
      “贤弟所说,正是我所担心的,今日我御剑堂树大招风,难免不被人嫉恨,如今林兄遭逢大难,我们虽有推演,却也只是片面所思,他日若是……”说到此处,章丘远止住了话头。
      玉泉道人尚不知该如何宽慰,只闻章丘远长叹了口气“将来无论发生何事,羽儿虽是章家人,却是天山弟子,天山派百年威名,任谁也不能动摇一二,等闲人不敢造次。届时还望贤弟能替我护佑羽儿,保他平安。”
      “章兄说的这是什么话,好端端的......就算羽儿不是我的徒弟,凭你我的交情,我也自会护他周全。”玉泉道人安抚的拍了拍章丘远的手臂“也罢,我此次回去,便带着羽儿一道,章兄也好安心。”
      “那就多谢贤弟了。”
      “章兄客气,你我多年好友,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
      未时一刻,御剑堂门口
      “此乃蒙古良驹,虽不如汗血宝马能日行千里,却耐力极好,此去天山万里之遥,贤弟多多保重。路上所需一应物品,我都已差人备齐放在马车上。”
      章丘远说着,从腰间取一块刻着御剑堂纹徽的汉白玉佩递给玉泉道人“路上若有差池,贤弟可持此物去御剑堂各地堂口,如我亲临,莫敢不从。”
      玉泉道人忙推还给他“带着两个孩子不比我一人游历,车马用物,小弟却之不恭,只是此玉,却万万不能收。”
      “那,一切便拜托贤弟了。”章丘远再不客套,收回玉佩冲玉泉道人施了一礼,玉泉道人也还了一礼“章兄不必客气。”
      章丘远蹲下身理了理自家儿子的衣裳“羽儿,你此次随你师父前去天山,路途遥远,不可任性,今日起师从天山,日后要记得,尊师重道,友善兄弟,心藏侠义,正气凛然,这是做人的根本。”
      “是,羽儿记住了,羽儿会想爹和娘亲的。”小人儿听着父亲的话,认真点点头回应。
      “哎,哎”章丘远听着儿子的话,心头安慰,竟有些哽咽,发妻早亡,他与儿子相依为命,如今送走儿子,心痛如刀绞,只愿妻子泉下有知,莫要怪罪。
      “羽儿啊,这玉佩乃是我们御剑堂的家主信物,你可千万要保管好,除了你师傅,再不可交予旁人,小心看护,莫要让它落在了奸佞宵小之手。”
      “嗯,羽儿会保护好这玉佩的。”章陆羽小心翼翼的接过玉佩,谨慎的塞到怀里,又拍了拍,示意爹爹放心。
      “章兄,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玉泉道人安置好那个孩子,便蹲下身欲将章陆羽也抱上车,章丘远摆摆手,示意自己来,章丘远抱起儿子,将他放进马车里。
      玉泉道人也坐上马车,拉起缰绳“章兄放心,我会照顾好羽儿的,等我们到了天山,会给章兄捎信的。”
      “好、好,那你们注意安全,羽儿,一定要听师傅的话,知道吗。”一向雷厉风行的御剑堂堂主,此刻,也不过是个儿行千里甚是忧愁的普通父亲。
      “章兄保重,驾……”玉泉道人一抖缰绳,宝马便悠悠前行起来。
      “爹爹放心,羽儿会给爹爹写信的,也会常常回来看爹爹的……”车里的章陆羽从马车窗户伸出头,一边冲章丘远招手,一边大喊道。
      章丘远也抬起手冲儿子挥了挥,马车已驶出好远,章丘远也没将手放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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