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淑瑜》浅墨微弦

2、诞子薨逝

　　淑瑜到坤宁宫的时候，后宫众人多数已经到了，由位份最高的佟嫔指挥着事务。
　　“臣妾给淑妃娘娘请安。”
　　“都起来吧。”淑瑜挥手，“现在是特殊时期，就不要讲那些虚礼了。佟妹妹，皇后姐姐的情况如何了？”
　　佟嫔答道:“产婆说是还未到生的时候，娘娘痛得不行却也只能忍着，不然一会儿该没力气了。”
　　淑瑜皱眉，她与芳仪自小要好，即便一起入了宫也没有生分，此时是真的替她担心，有心想进去看看，她却不懂这一方面，怕进去了也是添乱，不进去，可又实在不放心。
　　淑瑜到底还是没有进去，芳仪在里面痛苦，她作为好姐妹，应该替她打理好外面。
　　天色渐晚，却迟迟没有皇后要生了的消息传出，淑瑜连晚膳都没有用，她没吃，其他嫔妃自然也不敢自己吃，都这么干等着。
　　还有一个人的担心不比淑瑜少，那就是芳仪的庶妹，平贵人清仪。只是她的位份不高，没有插话的资格，只能默默与众多贵人待在一起。
　　一道熟悉的明黄色身影出现在了淑瑜的视线之中，是玄烨来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淑瑜与众人一道行了礼。
　　“都起来。”玄烨的声音与平常一样透着威严，淑瑜却中感觉到了一丝紧张。
　　明黄色的身影绕过众人，直接到了淑瑜这里:“芳仪怎么样了？”
　　“回皇上，姐姐还没到要生的时候。”
　　玄烨蹙眉，与所有等候娇妻产子的丈夫一样，他焦急地在外面踱步。其实玄烨早已不是如此等待了，只应里面是他极其在乎的发妻，他的担心一丝也没有减少。自他登基以来，时隔十三年，淑瑜这时终于在他身上找到了一个普通人的影子。
　　“淑瑜，芳仪一定不会有事的，不要担心。”玄烨握着淑瑜的手道。
　　“皇上也不要担心，姐姐那么好的人，定然会平安的。”淑瑜回握住玄烨的手，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皇上，用膳的时辰到了。”梁九功悄悄道。
　　“用过晚膳了吗？”玄烨问淑瑜道。
　　“未曾。”淑瑜答，“大家都没用呢。”
　　“担心芳仪也不能伤了自己的身子，朕一样会心疼的。坐着，陪朕一块用。”转而又对诸妃嫔，“你们先回去用膳，然后在自己宫里等着吧，有消息会通知你们的。”
　　众人早已等不住了，听到这话，倒没可惜没把皇上拐到自己宫中。有淑妃在呢，哪里轮得到自己？
　　平贵人再看了一眼这里，淑瑜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才退下了。
　　淑瑜被玄烨拉着手坐下，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在玄烨此时并不需要别人开口，他大概只需要一个人陪他坐着。
　　清廷规矩，食不语。
　　无言地用完膳，淑瑜又陪着玄烨在院子外头转了三四个时辰，已到了深夜，终于有产婆出来道:“皇上，淑妃娘娘，皇后娘娘要生了！”
　　玄烨“嚯”地一下走上前，看势要进产房，被两个老嬷嬷匆忙拦住:“皇上，女子产房，进不得嘞。”
　　玄烨看了一眼淑瑜，淑瑜会意:“皇上，臣妾进去看看。”
　　玄烨点了点头:“嗯。”
　　产房里浓郁的血腥味让淑瑜有些不适应，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淑瑜快步来到芳仪床前。
　　芳仪头发凌乱，躺在床上使足了力气，一张脸涨得通红，几个产婆围在四周，一个看着下边情况，一个指导芳仪生产，还有几个在一旁帮忙，淑瑜来了，她们连忙让了一块地方出来。
　　“姐姐，我来了。”淑瑜拉住芳仪紧攥着被子的手，给她打劲。
　　芳仪握住淑瑜的手，更加用力了，再次尖叫起来。
　　淑瑜的手被芳仪抓得生疼，她却没有松手，淑瑜知道，芳仪现在肯定比她痛千倍万倍，玄烨不能在场，她就得陪着她，度过这个难关。
　　天边泛起鱼肚白，芳仪的尖叫声从未停止，叫着叫着，声音沙哑下来，却仍不停息。
　　“皇上，该上早朝了。”梁九功一边说，一边思考着要是皇上发怒，自己该怎么逃走。
　　玄烨一记冷眼扫向他，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如今正是平定三藩的关键时期，真是一刻也走不开:“梁九功随朕上朝，魏珠留在坤宁宫，有事立即告诉朕，叫众妃嫔都来坤宁宫候着。”
　　“嗻。”

　　“啊！”随着芳仪的这一声响彻天际的尖叫，产房里传来响亮的啼哭声。
　　“恭喜娘娘诞下一个小阿哥。”产婆贺喜道。
　　淑瑜道:“快去通知皇上，皇太后，太皇太后。”
　　芳仪终于放松了下来，松开了淑瑜的手:“淑瑜……谢谢你陪我，记得你答应我的。”不料刚说完这句话就晕厥了过去。
　　淑瑜吓了一跳，连忙叫了产婆过来。
　　“哎呀，皇后娘娘大出血了！”产婆看了一眼，大叫道。
　　“那还不快止血！”淑瑜的声音凌厉异常，“采薇，香兰，快去传太医！”
　　“嗻。”两人在屋外应了一声就连忙跑去太医院。

　　玄烨刚下朝，就遇上了急忙跑上来的魏珠。
　　“皇上，皇后娘娘诞下了一个小阿哥！”魏珠一脸喜色，他是小阿哥一出生就奔来乾清宫的，还不知皇后大出血的事。
　　玄烨也是欣喜万分:“摆驾坤宁宫！”

　　玄烨走进坤宁宫的时候，感觉气氛很不对，他的心陡然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蔓延。
　　屋外的太医正猛想止血之策，忙得焦头烂额，因为淑瑜在产房里面，妃嫔里位份最高的就是佟嫔了。
　　“怎么回事？”玄烨虽是如此问，但他通晓医理，心里已经有数，却不愿承认。
　　“皇后姐姐大出血了，太医正想对策呢，淑妃姐姐和平妹妹在里头帮忙。”佟嫔硬着头皮答道，第一次，她不想做嫔妃里打头的那个人。
　　玄烨脸色大变，深吸了一口气道:“让淑妃出来一下。”问太医，太医忙着，而且只会把情况往坏了说，问产婆，人家也忙着，他也不方便接见，淑瑜也通晓一些医理，问她最合适了。
　　“芳仪怎么样了？”
　　“皇上，情况不太妙，姐姐到现在还没止住血。”淑瑜沉声道。
　　玄烨终是忍不住了，快步走向产房。
　　“皇上，不能进去啊！”老嬷嬷依旧拦着，这次却被玄烨一把推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年轻帝王难得情绪外露，他吼道:“不许拦着朕。”
　　淑瑜也跟了进去。
　　产房里的血腥味依旧很浓，甚至比刚才还浓了，然而淑瑜只看到玄烨微皱了一下眉，便冲到了芳仪床前。
　　玄烨拉着芳仪放在被子上的手，有些凉了，他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轻声道:“芳仪，你快醒来，看看我，我是玄烨啊！不要睡！你还要看着我们的孩子娶妻生子呢！”
　　说了一阵话，他又转头道:“都给朕用十二分精神全力救皇后，要是皇后有事，你们也不必活了！”
　　产婆与御医们唯诺应声。
　　“芳仪，你放心，我一直在呢！一直陪着你。”玄烨说着，又吩咐人替他把奏折搬来。
　　“淑瑜，替我看好芳仪，要是她有动静了就来叫我！”玄烨道。
　　淑瑜点了点头:“皇上安心去忙吧。”
　　下午，申时。
　　太医们仍旧忙着，皇后仍不见明显起色，让他们也着急起来。这时却听床榻上的人道:“玄烨……”
　　淑瑜率先反应过来:“姐姐醒了！快去把皇上叫来！”后半句话却是对着侍女说的。
　　太医们脸色大变，皇后明显就是回光返照之象，恐怕他们的项上人头要保不住了啊！
　　玄烨很快就赶了进来，他步履匆匆，走到芳仪床前，淑瑜适时地给他让了位置:“芳仪……”
　　“玄烨……”芳仪伸出手，被玄烨一把握住，他开口道:“不要担心，一切有我呢，你会没事的，一定会！”话虽如此，但在场的人无不知道，这个才二十岁芳龄的年轻皇后即将失去她的生命。
　　“玄烨，谢谢你，现在可以陪在我身边，还有淑瑜。”芳仪缓缓道，“皇上，我们的孩子呢？还没取名字吧？”
　　玄烨吩咐道:“去把小阿哥抱来。”
　　初生的小婴儿立即被抱了过来，芳仪吃力地看了一眼，泛起慈爱的笑容:“皇上，你看他多可爱呐。”还抚摸了两下。
　　玄烨看着芳仪的侧脸，吐了一口气，道:“就叫保成吧，保佑我们的孩子，可以平安长大。”
　　“保成，你有名字了呢！”芳仪高兴道，随即却突然失了力气，把玄烨吓了一跳，连忙让她靠在怀中。
　　芳仪虚弱道:“皇上，答应臣妾好吗？你会好好待保成的，不要因为我而迁怒他。”
　　“朕答应你。”以一个皇帝的名义。
　　“那臣妾就放心了。”芳仪明显地露出了疲态，她又看了一眼略远处的淑瑜，冲她露出一个微笑，淑瑜也回应了一个牵强的笑容。
　　五月初三日申时，皇后赫舍里氏薨，年仅二十一岁，帝停其梓宫于乾清宫，设几筵、丹旐于乾清宫门外之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