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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贰壹 ...

  •   八岁那年,为求自保,他杀死了他第一位至亲。

      但是因为年纪尚幼,经验又浅,大皇子的母妃德妃跑到皇上面前大吵大闹要找出真凶,差点查到他头上,他为此担惊受怕,病倒了整整半个月。

      在梦魇频发的病中,他悟出一个道理,这皇宫,软弱的人是活不下去的。而他,只想活下去。

      如果可以,他想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皇帝,是这偌大的皇宫之中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的人,只要得到他的青睐,成为他宠爱的皇子,是不是就会改变他的现状?

      于是他开始日日记着向父皇请安,努力刻苦背诵先生要求的内容,认真练习骑射之术,终于,在一次皇子的比试中,他的骑射成绩险胜三皇子,而他的时政策论远远超过三皇子,拔得头筹。

      他很开心,可是父皇并没有像以往夸奖三哥那般夸赞他,只是随意赏了一些物品。皇宫中的人最会看人眼色行事,他身份卑微,这次却让三皇子在父皇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即便三皇子没看到眼里,时常跟在他身边的那些奴才可早已帮他想好了对策。

      于是,他学习的课本经常无故失踪,他的课桌板凳经常出现不明生物不明液体,于是,他的弓箭不是残破便是缺失,就连他最心爱的小白马也成为了别人的下酒菜。

      此时的他,已不再是几年前那个回去找母妃哭诉的小男孩,他默默忍下所有的讽刺羞辱。

      其实母妃说的话也不全部都是错的,他要忍,他要让,在没有能力报复之前。

      有些东西,有些人光明正大就可以去争夺去得到,而有些人,必须背地里机关算尽地去争夺那个光明正大的资格。

      他不幸地成为了第二种人。于是,他学会了藏拙。

      此后的皇子比试中,文韬武略他再也没有得过第一。

      五年,十年。当初孤独无助的小男孩长成了大人,人人赞他温良恭谦,他有着最良善的心肠,有着最随和的笑容,修长十指能够弹出最美妙的乐章,他是最平静淡然与世无争的皇子。

      连那位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他的王妃,也说愿与他琴瑟和鸣恩爱一生……

      一边说着爱他,一边却又把他的尊严踩到泥地里。这是爱,还是施舍?

      她是否忘了他是昭越的五皇子,是昭越的继承人之一,什么李将军、什么李相爷,见到他都要行大礼尊称他一声“王爷”!那个位置,也有他争夺的资格!

      沐琼宇封好信件,交于暗卫,道:“此信,务必亲手交到付鸣之手上。”

      付鸣之是此次跟随三皇子去淮北治理灾情的钦差,而信上只有一句话:一个月,拖住三皇子。

      花言巧语不可信,甜言蜜语不可信,幸好,除了自己,他从未信过旁人。

      虽无法体验到彼此身心交付的喜悦,但他可以永远不遭受背叛。

      相府。

      已近子时,却依然灯火通明。下人们步履匆匆谁也不敢有片刻懈怠,护卫来回巡视着宅院,今晚的相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李络瑛回到相府倍感亲切,催促着童护卫将她扶下马,顾不得大家小姐的礼仪,一路小跑向爷爷的院子。

      李君修已是古稀之年,膝下本有两子一女,当年跟随先皇征战天下时长子不幸身死殉国,李君修不顾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带领李家兵一举攻克东陌喻、柏两座城池,连斩东陌三员大将,换来两国边境数十年的和平,而他也被先皇赐爵尚国公,金银财宝赏赐无数,甚至许他留有府兵护他安全。

      岁月催人老。当年令敌兵谈之色变的开国英雄李君修如今缠绵病榻,曾经魁梧健壮的身躯也渐渐消瘦,鹤发鸡皮,蓬头历齿,常年的征战生涯累积的伤病使得他甚至比寻常老人还要憔悴几分。

      “爷爷!”李络瑛见到李君修忍不住热泪盈眶,扑到床榻前紧紧握住他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许是杀孽太重,李家子嗣稀少,李君修对这唯一的孙女极为宠爱。他伸出枯瘦的大掌摸了摸李络瑛的头:“丫头,别……难过……”他艰难地吐出一句话,目光却是慈爱疼惜的。

      “大夫呢?!御医呢?!怎么没一个上来伺候的!”李络瑛含着泪冲下人吼道:“还在这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御医!”

      李君修摇摇头,想要坐起身来,李络瑛见状忙和护卫扶着他坐起来,顺势在他身下放了两条引枕。

      李君修坐着,神色渐好:“御医之前来过了,瞎唠叨了一通,都被我赶走了,实在不愿听那些千篇一律的空话。”

      李亦宸看到父亲比之先前精神了些,说话条理清晰,只怕是回光返照,低头偷偷拭了一把泪,李夫人站在女儿身后,原本想问为何只有她一人前来,不见王爷陪同,但又怕丈夫和老爷子对静王更加不满,只好作罢。

      “老二媳妇,我觉得有些饿了,你吩咐下人做些小食来,清淡点的。”李夫人知道这是老爷子有意支开她,遂应了一声就走了,同时吩咐房中一干下人下去,体贴地关上了门。

      “老爷子,怎么忽然把玉娘支开?”

      李络瑛听到爹爹的问话,心中也觉疑惑:“爷爷?”

      李君修慈爱地拍了拍李络瑛的手,不答反问:“丫头,听闻静王对你很好,今夜月黑风高,你独自回娘家,他怎么没有陪你回来?”

      听得前半句,李络瑛脸色微红,待听完才明白爷爷和爹爹还是不喜欢静王,忙答道:“不是您想的那样的,爷爷,他本来是想和我一起来的,但是我想早点见到爷爷,所以叫童护卫骑马带我回来的,王爷不会骑马,他说随后就到,说不定现在快到相府了。”

      李君修皱了皱眉:“不会骑马?他自己说的?”

      李络瑛点点头,这有什么问题吗?

      “文兴二十六年在皇子比试中他骑射明明拔得头筹,这样好的成绩他怎能连骑马都不会?他为何要撒谎?”李亦宸脸色愈发难看,再一次数落起女儿来,“谎话连篇,胸无大志,只有你这傻丫头愿意嫁给他!”

      李络瑛也不明白为何王爷要骗他,但是那是她喜欢的人,即便是爹爹说的她也有些不太高兴,回道:“爹,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喜欢权势,我觉得王爷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你!”李亦宸更加生静王的气,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旦嫁做人妇就不是父母的小棉袄了!

      “好了,你少说两句,”李君修出声制止,又转向李络瑛,“丫头,我知道你很喜欢静王,但是也要保护好自己,”李君修隐晦地提醒孙女,“静王此人如若真的淡泊名利最好,若是假的,那他的城府深不可测,那时你处境危矣,李家也凶多吉少。”

      “王爷……不是贪慕权势的人,”李络瑛咬唇,直直看向李君修,坚定道:“我相信他。”

      少女怀春一往情深,李君修知道现在说什么李络瑛也不会听进去,便从怀中掏出一方令牌,交代道:“这是先皇为奖我战功允我留有府兵的令牌,现在我交给你了,如若日后发生万一也可保你免受灾妄。”

      李络瑛不接,轻轻趴在李君修胸前,哭道:“我不要什么令牌,我只要爷爷平安健康……”

      李君修颜色迅速衰败下来,口齿渐渐不清:“丫头,令牌之事……万万不可让……静王知晓!切记……”说着朝李亦宸招了招手,李亦宸跪坐在脚踏上,听半生戎马的老父亲最后的叮嘱,“李家……如今树大……招风,告诉瑄儿……莫要……莫……要……”

      “爷爷!”

      “爹!”

      “李将军!”沐琼宇气喘吁吁地站在房门前,面上些许惊讶些许悲痛,随后他看向哭倒在床榻边的李络瑛,眼中浮起明显的疼惜之色,慢慢走上前拥著她的肩膀,轻声安抚:“络瑛,没事,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李络瑛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投进他怀中痛快大哭。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舍,所有的不解,随着哭声统统释放。他的怀抱如此温暖,他的温柔如此熨帖,她爱他,爱他的怀抱,爱他的温柔,爱他的体贴。

      爷爷,也许你真的看错了,人世间有百万种丑恶,但此时此刻他能无限怜惜地对我说出“你还有我”,我便相信,他是最良善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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