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王侯》华泱

5、糊涂

　　此番征战结果尚算圆满，郗茂下令班师回朝，并再三吩咐务必对萧隆严加看管，不能有失。

　　今日大军在山阳安营扎寨，萧荣用过晚膳，想了想，还是找厨子要了壶酒，去了关押萧隆的帐篷。

　　前后不过数月，二人境况却已易地而处，萧隆手脚俱为沉重镣铐锁住，见他来了微微挑眉，目光移到他提着的酒上更是吃惊：“给我的？”

　　“哥哥不让旁人见你，生恐你妖言惑众，可拦不住我。”萧荣冷声道，将酒扔到萧隆脚下，“你未曾亏待我，我也不会苛待你，左右也就这十几日了。”

　　待回了建康，萧隆唯有死路。“原来你是能做主的。”萧隆一笑，吃力地弓下腰，“也是，郗茂哪会再教我好过？他恨不得亲手将我千刀万剐吧。”

　　“你到底也曾是大梁南康王，哥哥重礼法，不会如此狠绝。”更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他使不出下三滥的法子折辱我，可要他还待我如公卿，我都觉得难为他。”萧隆喝了口酒，脸色似乎也提振了些，“他恨我入骨，你来日会明白的。你既来看我，若有什么想问的，也尽可教我给你说。”

　　萧荣咬着嘴唇，心下颇有些被看穿来意的不舒服，不过转念一想，这倒也省得他费心去编排说辞，便咽下了这点不满，道：“你说他无情无义，何以见得？”

　　“无情之人，自是处处无情、惹人伤心的。”萧隆把玩着酒囊，“我同他一起长大，他是什么脾性，我再清楚不过。你同他又相处过几日？为何竟觉得他并非是无情的？”

　　“那日在阵前，他分明可以杀了我另立新君，可他来救我。”

　　“萧允才过世几日啊，他若真的射杀你，来日一旦失势，必然不得好死。便是旁人不以此事对他发难，他公然弑君，也已身败名裂，死了可就未必能入皇陵太庙了。”他放下酒囊，眼神微有些缥缈恍惚，“他对你很好吧？”

　　“自然是极好的。”萧荣不自禁昂起脖颈，像是乍富的小孩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的新衣裳。自萧允去世后，郗茂确实对他极好，既亲密无间，事无巨细地关心他吃穿用度、教授他诗赋刀枪；又恪守礼法，明知他不懂政事，也要请示后再下决断，不敢越俎代庖，“不论先帝是为何择了朕继位，今日朕是大梁的皇帝，哥哥便只会对朕好。”

　　他看着萧隆的眼睛，想从他眼中找出些震惊和羡慕的神色来全他小小虚荣，而萧隆竟然仍很平静，甚至隐约有些怜悯和怅然：“那也是你自以为的。他若是对你不好、视你若无物乃至憎厌，都不是最教人恼火的事，怕的是他对你好，却对你不够好。”

　　“你什么意思？”萧荣皱起眉头，提高了音量，萧隆不为所动，自顾自讲下去，“纵是他待你好，可他待旁人更好。你知晓他待他真正愿意肝脑涂地的人是何情状，便不会贪恋他一点施舍了。”他尾音拖得略长，似隐有所指，未等萧荣想明，却又笑出声来，话锋一转道，“也罢，也罢，便以为他真的对你很好，真的在意你吧。人皆有贪慕，蠢钝糊涂之人，察觉不到贪心，反倒容易快活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