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落的蝴蝶》淼烟梨

10、Part 10

　　春季来临了。在绵细的雨丝里，桃花的粉色花瓣飘落了一地。

　　我想起那句诗，人面桃花相映红。

　　花瓣细碎地穿过我的指缝，零落成泥碾作尘。

　　你粘着泥土的鞋子停留在我面前。抬头的时候，我看见了你脸上露出的邪气的微笑，两个很小的酒窝越渐深邃。深红色的围巾把你的脸衬托得很白皙，脸型线条却越发成熟锐利。你朝我走近，然后说，听外婆说你好像很早就回这儿来了。和你妈妈处不好么？

　　谈不上什么好不好吧。我还是喜欢这里。我说。

　　我也喜欢这里。你说。上海的空气让我快要窒息了。

　　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因为我失去的东西，都留在这里了。你说。

　　二月底，新学期开学。

　　寒风里，我们穿得像两只大笨熊，骨碌碌的向学校走去。

　　依稀记得那次的对话，因为那是你第一次问我名字的含义。

　　零星的水珠从树叶上滚落，飘下来。你眯着眼睛问我，十三，为什么你要叫十三，而不是十四、十五、十六？

　　我眨眨眼睛，向前多走了两步，转头对你说，你听过一则小笑话么？

　　什么笑话？

　　某村啊，有一个呆子。他总是对着一口井喊“十二、十二……”，有一天，某个人经过那口井，又看见那个呆子对着井一直喊“十二”，他很好奇，远远地就问呆子为什么一直喊十二，但是呆子不理他。他只好走到井边看着究竟，结果当他趴着朝井里看时，呆子一下把他推了下去，然后接着喊道“十三、十三……”。知道了么？我的出生和我的名字一样，是个笑话。

　　……

　　我记得你听我说完之后就是久久的沉默了，用眼睛深邃地看着我。我看见你眼睛里的我是那样的慌张和不知所措。我想我不该把自己的名字解释给你听的。但事实就是这样，我的人生也一样是个笑话。父母对于我的出生并没有太多的期望，相反，他们正是因为有了我才开始争吵。

　　那时爸爸刚刚大学毕业，只找到一份收入微薄的工作，妈妈的服装店合约到期，需要更多的租金才能继续经营。他们就是在这种时候有了我。爸爸想让妈妈打掉我，因为他知道他还没有能力养活我，但是妈妈不肯。两个人就这样有了隔阂，再然后，矛盾渐渐在他们不如意的日子里升级，本来妈妈是很爱我的，因为有了我，她无比的高兴。但是她没想到我会给她的生活带去那样的艰辛。在妈妈的过度操劳里，我提早出生了。早产儿的生命那样脆弱，可他们却可以狠心把我丢在育婴所，只因为他们年轻，他们需要打拼。几个月之后，他们的关系稍微好了一些，才把我接回去。后来的生活自然是不太顺利的，但稍稍成熟了的他们还是为了我保持着那样若即若离的情感，他们以为这样至少可以弥补曾经想要抛弃我的过错。最终这只是无意义的情感马拉松而已。一年前，他们又因为要各自寻找自己的幸福，所以再一次把我丢在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里。这样的生活，有意义么？我不明白。自己真的始终只是一个累赘。

　　我是幸福的。但是，你也会幸福的。到校门口的时候你这么和我说。

　　那之后你未曾和我说起过你的上海之旅，我也没有问过。我只是一直都记得你的话，未来的我们会得到幸福的。

　　日子这样淡薄地一日又一日地过去，春季交游到的是龙溪泉。忧郁的柳树立于泉边，泉水叮咚地从山上滚下来。你拿起相机，咔嚓一声，捕捉这你失去所有后的第一个镜头。

　　也许，时间就是用来忘记某些事情，让人们慢慢地把悲伤缓冲，变得越加勇敢。洗出照片的时候，你告诉我其实你害怕看见空白的镜头，你害怕拿起相机的瞬间，你害怕用它凝视景物，但是你最害怕的是自己一无是处。

　　你说，记录东西的心情是快乐的。就像我此刻。你拿着洗出的照片，温柔地笑着。那厚厚的一沓照片记录下的是你心底最清澈的柔软。

　　我想你已经找到了你的答案，所以曾经的一切，你都会慢慢地找回来。

　　那么，可不可以，把你的勇敢，借给我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