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之后》卞九欢

1、酒醒

　　“小叔叔，老师说开家长会，要爸爸妈妈去。”秦音坐在早餐的桌子边上，翘着他的小短腿，低着头拿着他的小叉子划拉着小盘子里的一块煎蛋，又说道：“煎蛋没熟，我想吃熟的。”

　　秦越站在狭窄的屋子里，站在衣柜前一边系着领带，一边快步走了过来，把他的早饭和小侄子的早饭换了一下，说道：“那你吃我的。”

　　秦音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咬了咬满是油的小嘴唇，小声说道：“老师说……”

　　秦越走过来的时候，顺手拍了一下他的头，说道：“你乖乖吃饭，我给你妈妈打给电话问问，好吗？”

　　秦音这才高兴起来，乖乖地吃他的煎蛋去了。

　　秦越，二十五岁，单身，大学毕业第三年，住在哥哥家的房子里，一个人带着九岁的侄子秦音。

　　秦越的哥哥是个消防员，去年春节的时候出任务牺牲了。他们夫妻两个离婚早，孩子妈妈在国外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明确表示过美国消费实在是太高了，她刚生了一对双胞胎，不想照顾秦音，也养不起。

　　秦音本来是要回老家跟着爷爷奶奶的，但是他在小学里有很多好朋友，很舍不得，抱着秦越哭了一次又一次，秦越觉得孩子没爹没妈再失去朋友实在是太可怜了，就辞了工作来，来这边照顾他。

　　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找到满意的工作，现任的工作虽然工资不低，可是下班太晚了，不能接小孩放学，他今天还有一场面试，还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秦音很早就可以吃完他的早饭了，但是他害怕吃完了煎蛋，秦越又要给他整别的吃的，于是一直慢吞吞地假装自己没吃完。

　　他吃饭的时候眼睛乱飘，看见家里柜子上放着的那本圣经，小声说道：“小叔叔，我们老师说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神的。”

　　秦越看了一眼表，时间已经不早了，送了小音上学还要忙工作，他没这么听小孩子说的话，推了桌子边的秦音一把，匆匆说道：“我知道。”

　　秦音吃力地把他的小书包背在肩上，仰着头看着秦越，不解地问道：“可是那为什么你还要信基督呀？”

　　秦越草草敷衍了他：“因为我想做个好人。”

　　秦音还是不懂，但是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被秦越推着出了门，一出门，他就叫了起来：“哎呀，我的红领巾！”

　　秦越一伸手，从他书包侧面把红领巾拽出来，反手锁了门，说道：“快点，要迟到了。”

　　秦音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红领巾，跟在他后面，一边跑一边说道：“我们老师还说了——”

　　他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秦越塞进车里，卡上了安全带。秦音的小书包鼓鼓的，被书包顶在座位上，又扒头看着秦越，一本正经地说道：“就是因为你不好好听别人说话，才找不到女朋友。”

　　秦越开着车，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不需要女朋友，我要订婚了，你不知道吗？”

　　秦音撇撇嘴，不吭声了。

　　秦越回头看了他一眼，安慰他，说道：“以后就有人来照顾你了。”

　　秦音低着头，还是不吭声。

　　车子没开出去多久，秦音又“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我没带语文书！”

　　秦越看了一眼表，还差十分钟八点。

　　回去的路段有点堵车，秦越无奈地转头问秦音：“找同学借着看不行吗？”

　　秦音着急地说道：“不行的！语文老师好凶，会把我赶出去罚站的！”

　　秦越自认倒霉，他有点生气，想训秦音一通，可是他一转头，这小子一脸害怕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往车门边上缩，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委屈的样子。

　　秦越没有办法，只好掉头回去，给他拿语文书。

　　秦越把车开到家里楼下，指着秦音说道：“你老老实实待在车里，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忘记带，明白了吗？”

　　秦音吓得立马乖乖点头。

　　秦越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正值盛夏，他楼上楼下跑两个来回，回头又是一身汗味儿，就这样子去面试可不行。

　　他加快步伐，进了电梯里，谁知道电梯门一开，一阵酒气扑面就冲了过来，秦越不由得皱了眉。

　　他走进电梯，一个戴着黑色压边帽的男人脖子上挂着个骚气的红色耳机，正醉得躺在电梯里人事不省。

　　秦越皱了眉，却还是没说什么，按了楼层就站在另一个角落里。

　　家在楼上，这一路非常漫长。

　　秦越闻了闻身上，心想他现在估计除了汗气，又沾上一身酒气，可真是给他帮忙。

　　秦越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这人他认识，住在他隔壁很久了，只是鲜少回来，每次回来都是带帽子口罩一样不少，身边乌拉拉一大片人，这回可难得，就剩下他一个，睡在电梯里都没人管。

　　秦越出去拿了小音的课本，下楼的时候，这货还在电梯里打呼，大夏天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好像生怕闷不死似的。

　　电梯下行的时候，地上的人忽然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了，他看见秦越站在电梯里，很高兴地跌跌撞撞走过来和他打招呼：“邻居！是你啊！”

　　他以前出门都帽子口罩一样不少，这次少了口罩，秦越还是头一次看见他的脸，这邋遢小子竟然长得很不错，秦越吃惊地看着他。

　　然而，秦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人直接贴在他身上了。

　　酒臭的气味源一下子贴了上来，秦越下意识地反感了一下，想要推开他。

　　谁成想，对方抱住他就不撒手了，脑袋放在他肩膀上，忽然崩溃地哭了起来，哽咽着说道：“我好寂寞……”

　　秦越一时间推开他也不是，不推开他也不是。

　　电梯到了一层，秦越无奈地说道：“这位先生，我侄子上学要迟到了。”

　　对方显然没这么听他说什么，这个喝醉了的家伙揉了揉眼睛，哽咽着说道：“哦，不能这么对有妇之夫……”

　　秦越：……

　　算了，发酒疯罢了。

　　他拿着语文书出了门，正要上车的时候，发现那家伙跟过来了，看他那副眼神迷离的样子，一看就没酒醒，他好像蹭上秦越了，秦越上了车，他就站在马路边上，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找他。

　　这货甚至站在马路边上大喊了一声：“邻居！”

　　秦越：……

　　秦音趴在车窗前，问道：“小叔叔，这个是不是咱们家隔壁那个唱歌很好听的邻居哥哥呀？”

　　秦越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秦音会知道这货唱歌好听，还不是因为这货半夜唱K，秦越还为此去敲过他家的门，差点没和他打起来。

　　秦音说：“他看起来好难过的样子啊。”

　　秦越倒车的时候，忽然发现这人不见了，他心道不好，赶紧刹车，谁知道车屁股还是撞上了个什么东西。

　　秦越气得想砸方向盘，真是祸不单行。

　　他匆匆下了车，发现喝醉酒的那家伙好像是被撞了一下，他也不知道撞得到底严不严重，这人捂着胳膊肘站在一边，漂亮的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很委屈的样子。

　　秦越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长得就跟只猫咪似的。

　　这个时候，秦音从车窗里探出头，说道：“小叔叔，我们可以把他捡回去吗？”

　　上次在路上看见那只炸毛的猫，秦音也是这句话。

　　秦越没好气地说道：“不行。小孩子不要乱捡东西。”

　　他说着，拉了一把喝醉酒的家伙，说道：“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上车。”

　　他把那货塞进车里，匆匆开车前往秦音的学校，他听见车后座那小子抽了抽鼻子，又扒了过来，把头倚在车座上对秦越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哦。”

　　秦越：“……谢谢，不必了。”

　　旁边的秦音问道：“那你要参加我小叔叔的订婚宴吗？他把他所有的好朋友都邀请过去了。”

　　秦越；“……不用去，没必要。”

　　秦音还要在旁边解释：“是他未婚妻哦，是未婚妻不是女朋友，我小叔叔没交过女朋友。”

　　秦越：？？？

　　你这小兔崽子到底是向哪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