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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源计划·六 死戏(上) ...

  •   瓦罗兰政府内部,科研部主席私人办公室。
      吸气……吐气……吸气……心如止水……空若玄冥……
      竹林中蔓延着淡淡的雾气,易静坐在中央的石潭上冥想,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远处传来瀑布的水声,空气中飘过片片竹叶。
      叮——!
      一道快得肉眼难以捕捉的剑光在面前闪过,易没有动,他面前的竹叶却无声变为了两半。
      也许只是看上去没有动。
      竹林中吹起了秋风,易缓缓地睁眼。
      没有如雪的樱花,没有似霜的冷月,只有一次一次滴落在石上的泉与剑客的心,寂寞得足以斩断时光。
      剑圣叹了口气,他拉下控制杆,走出了模拟室。旁边的房间里传来紧密的刺击声,光是声音听起来就能让人想象出这位剑客的恐怖。四秒钟后,菲欧娜从房里走了出来,易看了一眼屋子里,整整五十个模拟机器人全部被刺成击倒。系统开始自动清理战场。
      “那么细的剑,居然能做到‘摧毁’的效果?”易看向屋内,所有被攻击过的机器人如同被什么钝器猛击过,刺击点附近的盔甲有陨石坑似的大规模破损,完全不像是刺剑攻击的效果,“无极的剑法注重直线的劈斩,也许我也应该学习下劳伦特家族的以点破面。”
      “用最小的力量打败最强的敌人,这才是属于劳伦特的骄傲。”菲欧娜负剑而立,腰挺得笔直,“康维斯开会去了?”
      “嗯,和那位瓦罗兰总统。现在就等着卢锡安了。”易说。
      屋子外面突然响起刺耳的警铃声,菲欧娜挑了挑眉。
      “看来得手了。”易勾了勾嘴角,有些得意,“果然这种活还是交给专家更容易些。”
      “我看倒不如说政府的警戒太差。”菲欧娜不屑地哼了一声。
      两周前康维斯与三人商量好了计划。整个计划虽说是关系政府制度革命的大事,但其实真正需要易他们做的一共就一件事——将“自由”带回并说服他加入。而三人一起行动明显是不切实际的,不仅多余而且容易暴露。只好举手表决。卢锡安早就在心里打好了自己的小算盘准备偷懒,正在那偷笑呢,不料其余人全部举起手指向他。
      易现在还记得他大叫的样子。
      “商量好的!你们绝对商量好坑我的!”卢锡安气急败坏上下乱蹦,像是一只被抢了胡萝卜的兔子。
      “民心所向。”康维斯耸耸肩。
      “说好了举手表决不许耍赖,哪那么多废话。”菲欧娜白他一眼。
      “大师!你给评评理啊!”卢锡安哭丧着脸寻找救星。
      “毕竟是类似于盗窃的潜行行动,这种活当然是交给经验丰富的赏金猎人了。我们想去也能力不够啊。”易神情为难,拍了拍他的肩,“你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你不要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啊喂!”
      “其实我觉得易大师才是最腹黑的。”康维斯悄悄对菲欧娜说。
      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康维斯去开会提供情报,卢锡安带回“自由”,易与菲欧娜在办公室等待接应卢锡安。
      “其实挺想多了解了解卢锡安的,一面粗糙一面冷酷又一面感性的人,真有趣。”易想起那天早晨与卢锡安的对话,托着下巴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甚至是完全相反的几面吧。”
      “我倒是对康维斯很感兴趣。”菲欧娜双手抱胸靠墙,“一个绝世的天才,孤独的傲龙,整个瓦罗兰的翘楚,在面对我们的时候却很恭敬很友好,像是邻家的大学生。”
      “也许是他只对尊重或看得起的人才会表现出自己友好的一面吧。”易说。“没有人愿意一直暴露着黑暗的一面。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不停地旋转 ,就算是暗面也能在第二天见到光明。”
      “说到黑暗……”菲欧娜的声音逐渐低沉,“两周前袭击你的那颗冰锥……”
      “是啊,原本以为需要解决的只有维克托。”易叹了口气,“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乱了。”
      两周前,科研部走廊。
      四人缓缓地靠近那颗危险的冰锥,像是紧张的猎人在逼近一只警觉又危险的血狼。易拔出剑轻轻将它挑了起来。冰锥大概一个手指那么长,漆黑的晶体散发着令人战栗的幽寒。
      一个黑影浮现在易的记忆里,带着冻结世界的寒冷与令人绝望的暗影,仿佛主宰冰河世纪的女王。
      没错……这股黑暗的气息……就是她。易眯了眯眼睛。
      “源计划列表里有没有……”易刚要回头问。
      她很可能是源计划中失控的英雄——这是最可能出现的情况。就算冰霜血脉能给她长达世纪的寿命,也不可能支撑她到万年后的今天。毕竟是万年前的英雄,就算是康维斯这种绝顶的天才,脑细胞残留的活性也可能会出现实验事故。若是源计划制造出了一个掌握符文之力的疯子,那情况就不好办了。
      “冰霜女巫丽桑卓。”康维斯突然开口替他说完。
      “你怎么知道她?”菲欧娜怀疑地回头。
      “源计划的英雄复活列表里位属弗雷尔卓德的共有两名英雄。因为拥有出色的控制能力,即使身份特殊,我们还是丽桑卓列入了计划。但当我们的团队在弗雷尔卓德的冰川找到那口令人胆寒的冰棺时,里面……”康维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竟然是空的。”他紧皱眉头,易看得出他攥紧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那个邪恶的叛族者……”菲欧娜咬牙,她听说过丽桑卓的故事,也曾参与过封印丽桑卓的那场世纪之战。
      是的,一个邪恶的叛族者,一个堕落的部落守卫,一个妄图称霸世界的冰霜女巫。

      也许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邪恶的基因就已经在丽桑卓的骨头里发芽了。这是她被打败后弗雷尔卓德人民心中的想法。
      弗雷人民虽然生活在千里冰封的寒冷之地,但这极端的天气并没有改变他们心中那种淳朴的品质——当然,好战如蛮族之王泰达米尔的战士也不在少数,但无论好战与否,弗雷尔卓德绝没有邪恶二字的存在,仿佛厚重的积雪净化了北地所有的灵魂。
      这里一直是一个和谐安宁的地方。
      直到丽桑卓的出现。
      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生下来就有操控黑冰的能力。不同于弗雷尔卓德其他的魔法师,丽桑卓的魔法可以将纯洁的寒冰扭曲为某种黑暗的冰霜,它不仅可以冻结一切,还能将冻住的物体粉碎——即使是火焰也抵挡不住它的侵蚀。传闻她的父母就是被自己的女儿所杀,那些自称目击者的人们说他们看到了那栋被黑冰整个深洁的屋子与凝结在其中大片大片暗红色的血,还有一个透过窗户隐约能够看到的面无表情的小女孩。那一刻所有看到她的人好像失了魂,面色煞白瘫倒在地,疯狂地想要逃走,却因为失去了力气只能颤抖地爬行。
      “仿佛灵魂被人死死掐住了喉咙,全力想要挣脱却连呼吸的勇气都被抽离”,这是他们的原话。
      那座屋子被冻住了整整二十年。二十年后的某一天,上面的黑冰突然消融,与大片大片鲜红的血一起,浸透了地下十米的冻土。
      没有人知道这二十年里发生了什么,但丽桑卓现世的第一天,上一代冰霜守卫突然失踪,这个长相妖艳冷若冰霜的女巫成为了弗雷新一代的冰霜守卫。
      即使没有明说和确凿的证据,弗雷人民都认为上一代守卫的失踪原因与丽桑卓逃不了干系。而让这个杀掉亲生父母的怪胎担任冰霜守卫,只能让原本就寒冷的弗雷尔卓德添上一层绝望的黑暗。
      然而与人们心中的恐惧与担忧截然不同,丽桑卓非但没有进行黑暗统治,反而将守卫的地区管理得井井有条。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逐渐消除了内心对她的恐惧。也因为出色的工作,对她表示了认可。
      一切都是表象。人们看到了她正直的一面,却没有想到丽桑卓暗地里已经向名为“冰霜守望者”的邪恶生物投诚了。
      许多年后当守望者们嚎叫着冲进部落撕咬人民摧毁村庄的时候,丽桑卓站在高山上,眼中没有任何感情,那是统治世界的女王碾碎蚂蚁时的眼神。她闭上眼睛张开双臂,背后是即将袭来的布天盖地的黑冰风暴。
      经过数年的战争,上古英雄们最终齐力战胜了守望者,却找不到丽桑卓的踪影。她早已用自己的能力修改的容貌,将自己伪装成了一名元老级的先知与长者,混进了冰霜守卫的高层贵族。
      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守望者们莫名隐匿了踪迹,世间很少能再听到它们的消息,甚至有关它们的知识典籍也在一个一个地丢失与失落。这些存在了几个世纪的邪恶生物慢慢变成了一个传说,一个在孩童们嘴里传唱的歌谣。有关丽桑卓的故事,也在几个世纪的传唱中莫名其妙地消失。通晓历史的古学者们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一个个离奇死亡。不知不觉中弗雷尔卓德的历史典籍被慢慢地扭曲与改写。每一代的冰霜守卫也不知为何在一点一点变地更加孤立、凶猛与残忍。在人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弗雷尔卓德在逐渐变成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切都是骗局。
      终于有一天,弗雷尔卓德的国王被国家图书馆的女院士刺杀,丽桑卓脱下了她的伪装,拿着国王的头颅向世界宣战。在所有弗雷人民的颤抖下,席卷世界的黑色雪墙从弗雷的嚎哭深渊中升起;那些被人们认为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守望者们从每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中爬出,举头向黑暗的天空狰狞地嚎叫;原本正义的冰霜守护们举起手中的巨斧砍杀手无寸铁的平民。丽桑卓握碎了国王的头颅,背后升起了巨大的黑色巨幕。所有的守望者与冰霜守卫跪在她面前,臣服于这位新的女王。
      瓦罗兰大陆历史上仅次于虚空入侵的一次浩劫就此展开。
      她要毁灭的不再是弗雷尔卓德,而是整个世界。
      “所有国家都将灭亡,世界将重生为冰霜。”
      守望者们狰狞地嚎叫,冲向了瓦罗兰。
      “祭奠我的父母。”丽桑卓轻轻地说。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如同远古的罗刹将要降下灭世的巨雷。

      “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对大师发动袭击?”卢锡安使劲挠头,“还有黑冰不是只能延续两千年吗?就算她挣脱了封印也没有足够的寿命啊。”
      这是最大的疑点,源计划系列的英雄们是因为科技复活,恕瑞玛的飞升者们是获得了太阳圆盘的力量,而维克托则是通过机械改造获得了永生。列表里没有丽桑卓,恕瑞玛也不可能接受一个来自弗雷尔卓德的邪恶女巫,难道……丽桑卓加入了厄沃尔?
      这是一个石破天惊的设想,若是维克托手下不只有高智能高战力的机器人,还有掌握着符文之力的英雄,瓦罗兰政府还能战胜这个机械帝国了吗?
      “不管怎样,她不会再发动袭击了。”易甩甩头,“不知为何她很虚弱,刚才的冰锥是她的全力一击,如果她有足够的力量就不会选择偷袭的方式了。”
      “既然如此,我们回去吧,怎么样?”康维斯说,声音突然变得没有温度。
      “嗯,我也同意。”卢锡安说,“在办公室里也好商讨。”
      “走吧。”康维斯朝着原路走去。他转过了身,易看不到他的脸。
      ……
      “快开门快开门!这小子沉死了!”门外突然传来抱怨的声音,一听就是个糙汉子。易这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这是密码门你忘了?”菲欧娜走过去给他开门。
      “腾不出手啊!”卢锡安急匆匆地进来把背后的人放在了控制台上,“唉大师累了?怎么睡着了?”
      什……什么大师?他昏昏沉沉地想着。
      “抱歉抱歉……”易下意识地揉揉眼睛,只摸到了光滑的金属。
      万年的时差,还是没习惯啊,易无奈地笑了笑。
      “来看看谁来了!”卢锡安拍拍易的肩。
      “哦对对……”易才想起来卢锡安带回了“自由”,赶紧站了起来,看到了满脸惊讶的菲欧娜。他一扭头,看到了控制台上的机器人,也愣了一下。
      “居然是他?”菲欧娜的嘴一直张着。
      “怪不得康维斯说能给我们说服总统添一个筹码。”易点点头笑了,“原来是你小子。”
      小子?是指我吗……
      “过一会儿就应该能醒过来了。”卢锡安双手环抱。
      谁在说话……意识里还是一片黑暗。
      “艾克,能听到吗?”有什么人拍了拍他。

      瓦罗兰政府,会议室。
      房间中央的会议桌旁只坐着康维斯一个人,桌子与地上都散落着没来得及拿走的文件。康维斯靠在自己的椅子里翘着二郎腿,左手拄着脑袋,眼镜后的白瞳带着许些戏谑。
      人老了就会变得冲动啊,总统也不例外。他轻蔑地笑着,猩红的警铃声仍然在耳边嚎叫不肯离开,好像未经超度而徘徊在人间的怨魂。
      看来游侠先生得手了。康维斯想。他一点也不着急,右手食指在椅子的把手上轻轻打着拍子,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
      既然卢锡安已经顺利将“自由”带回,那他也就不用着急了。反正回到了办公室还要给易他们腾出一段时间去说服新成员的加入,他去了不但没用反倒碍事。还不如在这个有趣的房间里多呆一会,这里的空气都能嗅到那些家伙内心狂躁不安的气味。
      有趣吗……
      “嗤——”
      想到这里康维斯突然笑了,气流从他呲着的牙边冲出来。他笑得那么讥讽,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康维斯的嘴角上扬得厉害,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
      易说的对,这个人让他们无法看清。
      他的比喻很恰当。就像天上的月亮。月球是在日夜旋转的,但如果没有航天器与望远镜的观察,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其实它一直在运动。每天晚上都能看到“一样”的月亮,却不知道它早就变成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天体。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亮”的一面。在他们的眼中,“月亮”就是那个“永远不会改变”的白色圆盘。但当第二天的夜晚到来时,那“亮”的一面,或许恰恰是“暗”的一面。
      康维斯还在笑,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扭曲。
      是啊,这个时代,真是有趣啊。
      几年了?
      从进修祖科大以后,好像一直都没有这么笑过了。
      这是只有在他极度愤怒或兴奋时才会出现的表情,表情极度狰狞,仿佛一尊被触动了逆鳞的龙皇。
      居然也有你料不到的事情啊?他一边笑一边想。
      康维斯很少在别人面前暴露出这一面。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阿尔伯特·康维斯是一个怪胎,他是一个高傲自大的面瘫,连总统都不放在眼里。但易这些复活的上古英雄看到了他的第二面——只有面对自己尊敬的人才会流露的一面:就像菲欧娜说的那样,恭敬友好,像是邻家的大学生。但这扭曲的第三面,只有一个人见过。
      那个当全世界都让他闭嘴的时候,还在认真地听他说话的人。
      康维斯还在笑,眼神变得甚至残忍,上扬的嘴角直逼眼底。
      他很讨厌那些成天说着“可能在你们眼中,我一直是个开朗的人吧”或者“其实我根本就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还有“我很孤独”的家伙,好像他们与朋友一起玩耍时脸上的笑容都是装出来的一样。
      孤独吗……
      谁逼你了?
      多大的人了成熟点好吗?
      你们真的知道孤独是什么吗?
      有父母有朋友有家的人到底哪里孤独了?
      你们知道眼睁睁看着爸妈的生命被抽离是什么感受吗?
      你们知道被当做怪胎一样孤立,就算大声喊叫也没人理睬是什么感受吗?
      你们知道连最基本的生命安全都无法得到保障是什么感受吗!?
      你们到底在呻吟些什么!!?
      你们怎么能和我比!!!?
      外面突然响起一道巨雷,屋内的光线迅速暗了下来,子弹般的雨点打在窗户上,窗外的杨树被狂风拽来拽去。
      下雨了。
      康维斯突然不笑了,他站起来走向屋子尽头的那扇窗户,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黑云。他的腰挺得笔直,像是一杆天塌下来都不会弯曲的枪。
      这场雨让他想起了过去。
      “我讨厌下雨天,那常常意味着打雷,我不喜欢雷声,沉闷的爆炸声回响在整个世界,人类在那声音中显得那么渺小。那一瞬间所有人仰望灰暗的天空,好像末日。
      我也讨厌末日。”
      二十年前的那场暴雨,是天神对康维斯的嫉妒。雨肆意地击打已经毁坏的房屋,狂风在耳边大声嘲笑他的悲凉。就在那天,撕裂世界的惊雷赐予了康维斯被所有孩子歧视的白瞳。它照亮了父母已经冰冷的尸体,也映出了小阿尔伯特脸上的表情。
      一个完全不属于三岁孩子的没有温度的表情。
      他紧紧地握着父母的手,好像没有感受到雨在他身体里注入的刺骨的寒冷。
      毁灭,即是新生。
      “我从不刻意地去蔑视或抢夺别人的东西,这是道德的准则,亦是对别人最起码的尊重。但如果有人妄想想要拿走属于我的东西,就算你是所谓的“王”,我也要让你跪在我面前卑微地颤抖。”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轰!
      ……
      闪电再一次在康维斯的瞳孔里闪过,他愣了愣,回过了神。
      今天想的有点多啊,居然会想起那些事。
      那些埋在井底最深处的事。康维斯拍了拍额头。
      他想起丽桑卓出现时自己冰冷的表情,挠挠头笑了笑,狰狞的脸恢复了柔和。
      他刚才笑的不是别的,只是在笑居然也有他料不到的事——计划之外的冰霜女巫。
      他觉得自己被挑衅了。
      没有人可以看不起阿尔伯特·康维斯,除非你想输得一塌涂地。
      康维斯微微攥拳,坐回了椅子上,闭上眼睛回忆两周前的细节。
      其实四年前就该想到的,在挖掘她的坟墓的时候。
      突然现身在万年后的另外一个英雄,听上去很灵异,其实仔细想想,也并不难解释。
      他回去后调到了政府内部的高清摄像头,通过一帧一帧的回放,终于找到了其中捕捉到丽桑卓的两秒。两秒的时间对英雄来说并不是很快,卢锡安没有反应过来的原因其实并不是说她的行动有多迅速,而是丽桑卓用黑暗气息将自己很好地隐藏了起来。作为一名法师,她唯一可以称得上快速的地方大概就是发射的冰锥。但与现身不同,她被发现后撤退的动作明显比现身快了数倍,这说明她的背后至少还有一个辅助行动的同伴。
      而且另外一个很明显的信息,丽桑卓身体的颜色由记载的万年前的暗紫色变成了亮白色——其实这些还不能说明什么,但关键是这种亮白色实在太特殊,特殊到只有一种东西才有这种颜色:
      那就是康维斯合金。
      再综合监控捕捉到的身躯机械纹理、刚复活的虚弱期、超高速的冰锥发射,可以很明了地得出一个结论:
      有人在源计划期间盗用资源暗自复活了其他的英雄。
      这个结论听上去很不可思议,项目资金是由总统亲自提供,每一次的科研研发都要经过总统的亲笔签字,包括遗体挖掘与材料收集;所有实验室都设有全天监控,每一位参与研发的人员都要进行刷脸签到……如此严密的检查就算总统有遗漏也还有康维斯在,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钻到空子。
      康维斯刚开始的思路也是这样,想来想去都没有头绪。但当他换了一个角度,答案很自然就出来了。
      假设有一个人,他设计复活了几位上古英雄,那么他的目的很显然是为了借助他们的力量来达到某种目的,而这个目的很可能是为了“夺取”或是“推翻”什么东西。那么他就得有能力拿到足够的资金,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悄悄进行研发。复活是一个极其烧钱的项目,没有几十亿做不了,所以他要有足够高的职位来“取得”这么多的资金。他还要有够高的权限来防止暴露。总统的权限是政府中最高的,他想要达到目的就必须想办法蒙混过总统。而战争期间是个好时机,总统忙于军务会把大多数权限都交给一个人,如果这个人与他打好了照面,一切就都水到渠成。而如果这两人恰巧是同一个人的话……
      “哟,康维斯博士,您好啊。”磁性的声音。
      康维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站在眼前的人。那人面貌俊朗,恭敬地笑着。
      答案很明了了。
      瓦罗兰政府副总统詹姆斯·琼斯。

      瓦罗兰共和国,里约克镇,雷登地下黑市,下午。
      里约克镇是一个贫瘠的地方,不仅因为它靠近瓦罗兰共和国的边缘,还因为自身的地理位置。它是个山里的小镇,物资运输很费力。
      但这里的雷登黑市是共和国中心区的大家族都会光顾的地方。因为物资运输不易,对于所运的物品的检查也就相对宽松些。升级软件、军火甚至毒品都可以在这里交易。除了这些,雷登黑市总能找到一些别地见不到的奇异玩意,比如残留着符文之力的上古盾牌,或者不知来处的神秘宝石。所以即使标价牌上的数字惊人,这里的交易量却从不会下降。当然这里的水很深,赝品也不在少数,黑市里的小贩们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宰宰那些千金一掷的大客户。在这里,被骗了可是没处说理的。能在这里开店的人都不是些省油的灯,如果你想闹事,保不齐谁从背后抽出一把散弹枪,二话不说把你崩得渣都不剩。所以如果买了假东西,自认倒霉是你最好的选择。

      通往里约克镇的山路本来就不好走,车堵得像是罐头里的沙丁鱼。偏偏今天还突然闯出来一辆急得像是要赶着投胎似的摩托车。
      明明是冰蓝色,却快得仿佛要着火了一般。它在拥挤的车流中挤来挤去,从一个个不可思议的缝隙里超车。周围的汽车都发出不满的喇叭声,个别性格火爆的司机摇下车窗大骂车主。车主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反而开得更快。看得出她的车技非常棒,像是一道蓝色的闪电,迅捷而大胆,就算是180°的弯道也丝毫不减速。随着一个漂亮的漂移,摩托车擦着山路的边缘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赶上……一定要赶上!”她牙关紧咬,将油门开到了最大。

      今天一整天天气都不错,阳光从棚顶细细的缝隙里漏出来,把整个街道照得昏黄。摊主们把不够宽的街道挤得更加狭窄,过道一次只能走过一个人,却没有一个人因此离开这里。耳朵里全是男人的吆喝声,哈维戴着棕色的贝雷帽,懒洋洋地躺在椅子里,神情悠闲。
      他是老摊主了,在雷登黑市已经经营了二十几年,街道所有者雷登都对他恭恭敬敬的。
      “哟,哈老!”旁边走过一个瘦高瘦高的人,挥着手跟他打招呼,“还没退休呐!”
      “今天是最后一天啦!”哈维笑着回应。
      他已经六十多岁了,人老了,总是会累的。
      哈维的女儿已经长大了,很孝顺,学习也很努力,考进了共和国中心的一所大学,与自己的男友一起过上了新的生活。据说已经有了孩子。
      没什么可牵挂了,多年的经营已经赚了足够的钱,够他和妻子后半生生活的了。今天是最后一天,若是有屯下来的货,便宜点买给那些新来的小子们吧。哈维看着眼前人来人往,有些困意。
      “您好,老人家。”有个人停在了他的摊前。他身材修长,举止优雅,腰间别着两把暗红色的手枪。
      更令人新奇的是他是个机器人。哈维挑了挑眉毛,起身向他走去。
      “我这已经很久没有机器人顾客了。”哈维笑着摘下眼镜擦了擦,“拥有自主思维的机器人可不多啊。”
      “我想要些强化部件,您有什么东西可供选择的?”机器人的声音很柔和,眼睛闪着暗红色的光。
      “不少,都是从祖安引进来的精品,你想要什么类型的?引擎还是芯片?CPU我这也有。”哈维笑着拿出了几个部件,“这几个怎么样?”
      “不不不。”机器人轻轻地摇头,“我想要的是真正的精品。”
      哈维一愣。这人居然能一眼看出部件的品质。这些都是他从朋友那里进的高仿制品,就连祖安的魔动机械专家都不一定能辨认地出来,眼前的机器人居然连碰都没碰就发现了不同?
      讨价还价对付这种精明的顾客已经没用了。哈维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毒眼啊。”
      “被骗的次数多了,自然有些经验了。”机器人似乎很喜欢聊天。
      “专门研究过?”哈维走向摊子最后面那个布满灰尘的柜子,从第二个夹层中取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递给了那个人。
      “以身试毒罢了。”机器人的声音还是很温和,他轻轻地捧起哈维递给他的盒子,地面是三块不同颜色的芯片。
      “可以给我介绍一下功能吗?”他问,眼里闪的红光出现了一丝狂热。
      “荣幸之至。”哈维笑笑,“这三块是真正的精品,由政府总部的科研部主席康维斯博士亲自研发,我费了老命才搞来的。就像瑰丽的宝石有着自己独特的名称一样,它们也有一个个充满魅力的名字。”他指着第一块蓝色的芯片,“这是‘寒武之心’,是进攻型的芯片,加装后可以极大地强化你的能量输出,提高激光过滤纯度。最难能可贵的是,它可以为你的攻击增添一个减速的效果,如果有行动迅捷的敌人,它至少可以将他们的速度减少到百分之七十。”
      “美极了。”机器人缓缓点头,痴痴地看着寒武之心。
      “这块是……”哈维刚要说。
      “不,不用了老人家,您只需要告诉我它们的名字与类型就可以了。我买定了。”机器人似乎被它们迷住了,已经没有耐心听下去。他将盒子放到了自己面前。
      “这可是很贵的哦。”哈维看到机器人腰间别的枪,狡猾地笑了笑,“你想杀人劫货吗?”
      曾经也有人想这么做,但从来没有人突破过摊子前那道肉眼不可见的透明纳米防护膜。这种高强度的薄膜连导弹都能网住,别说是没有准备的打劫人的子弹。在他们愣神的一刹那,哈维就会抽出旁边的武士刀一刀刺穿他们的胸膛。
      想占老摊主的便宜,是雷登黑市里最不明智的选择。
      “您就按我说的做就好。”机器人慢慢地摇头。
      “黄色的是‘光舞雷闪’,听名字就可以猜到是速度型的芯片;绿色的是‘翠林之烟’,防御型。”
      “太美了。”机器人轻柔地将它收了起来,把手伸向腰间,像是要拿交易卡。
      “前方五百米!让开!”
      一道蓝色的闪电突然出现在街道的入口,面对水泄不通的人流它竟然还是没有减速,一个漂亮的飞跃跳到了摊子的棚顶。它仍在飞驰,人群有些混乱,但即使有不满的声音,也还是没有人离开。
      “来了啊。”机器人看到摩托车后说。
      “老人家,跟您聊天很开心。”他从腰间拔出枪,“砰”地一枪打穿了哈维的右胸。震天的枪声仿佛引爆的鱼雷,人群突然暴动起来,像是退潮的海水一样疯狂地向出口涌去。哈维顾不上鲜血淋漓的枪孔,惊恐地看着被一枪打穿的纳米防护膜。
      “请记住这不是一把普通的枪,它的名字,”机器人凑到哈维的耳边,轻声说,“叫‘低语’。”
      他退了回来,又是“砰”地一声,炸开在空中的鲜血像是盛开的玫瑰。
      “我于杀戮之中盛放,亦如黎明中的花朵。”他满意地看着满墙的鲜血,如同扭曲的艺术家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烬!”摩托车上的人大吼。她驶到了烬的前方一把跃出摩托车,抽出了背上的弩箭,“去死吧!”
      “想抓住我吗,薇恩?”他慢慢转过头,突然笑了。
      他抽出了另外一把暗红色的枪,它突然变成了一把巨大的狙击枪。烬半跪在地上,瞄准了空中的薇恩。
      “If you want to catch me,just try ……”
      “and fail.”
      烬低声说,扣下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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