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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源计划·二 起源(下) ...

  •   瓦罗兰政府内部会议室,总统凶狠又是莫名其妙地瞪着康维斯,后者眼神依旧淡漠。
      “你到底要干什么!”总统简直被气笑了。“阿尔伯特·康维斯博士,请允许我好奇地请教一下,您自己提出的解决方案得到全体成员的认同,并且让我们看到了战胜厄沃尔的机器士兵的希望,这本该是一个完美的结尾。可就在这希望的烈焰像德玛西亚的妙克圣杯中的圣火那样熊熊燃烧时,最后您却又莫名其妙自己投了自己的反对票,这究竟是为什么?!”
      总统真的是对这位年轻而又疯狂的科研主席无语了。他年轻时与政治漩涡中资深的权力者打过交道,也曾在任大将军时应对过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虽然过程九死一生,可活下来的一直是总统,这都归功于他的一项天赋。也正是凭着这一点,从上一届的昏君手里接过的瓦罗兰才一点点在他的手中变成了现在这副精英的模样。詹姆斯一直说他有着一副毒眼——他能够轻松地觉察到敌人的弱点并将它们逐一击破;政治家对于高位的欲望,金钱对恶棍的吸引力。他总是能够看穿敌人内心的弱小,并将它们扩大,成为弱势后一枪毙命。在总统眼中,只要是个人,就一定会有自己的弱点。那些死在他冷酷枪口下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他们都没有像阿尔伯特这样奇怪!
      阿尔伯特·康维斯,一个让总统都感到挫败的人。在会议的一个小时里,总统没有从他的眼睛中找到一丁点起伏,甚至是感情。映入眼帘的永远是一副淡淡的白瞳,在金边眼镜后放着没有波动的光,仿佛一个活死人。这对于总统来说是极其不寻常的。在他的印象里,不管是五六岁的孩童还是年纪近百的老人,无情的浪子还是多情的少女,甚至是几乎没有意识的植物人,只要是个活物,眼神总是会透露出许多信息。眼睛是心里的窗户,情绪、意识、状态……都能够从一个人的眼睛中体现,只要总统想要知道。但他从没遇见过康维斯这样的人,眼睛中没有情绪、没有起伏,总是淡淡地看着前方,好像孤独的老人在呲拉呲拉的白炽灯光下看着一台满是雪花的老电视——
      总统每次看着他的眼睛都感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和他的眼神一样奇怪的性格更是令人发指。对于高级官员的不尊重勉强还可以被理解为自视清高,不合乎常理的思维也可以解释为一个天才的异想天开,可这提出方案却又自我否定的举动算是怎么回事?!如今只有他提出的复活计划能够战胜厄沃尔,他却用一票否决权否掉了自己的方案!难道他就热衷于浇灭别人刚刚燃起的希望吗?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否定对于整个瓦罗兰来说意味着什么?!总统使劲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窗外的阳光似乎也比原先阴沉了不少。
      “我刚才是作为一名会议的参与者提出这个项目,但我科研部主席的身份持有否定意见,或者说请您仔细考虑之后再批准它的执行权。作为科研主席我必须将这个项目的所有细节都向您报告清楚。请您注意我刚才的言辞,我说的是这个项目理论上有可能实现。但我不得不说在实际上,它又很强的局限性和不小的失败率。同样有三个方面。”康维斯拿起桌子上放的投影式平板电脑,点击几下,前方投射出全彩画面。这是一座废墟,大地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天坑,以它为中心四周成半圆形向下凹陷。周围建筑全部被毁,断壁残垣,目光所及之处满是黑色的碎石,有的已经化成粉末。树木被飓风撕裂成碎片星星散散地落在坑边,正在下降的落日定格在远处模糊的地平线上。整个画面充满破败与荒凉,好像一部灾难片的结尾。
      “大家可能以为这是自然灾害造成的浩劫,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是两名上古英雄的交战地点。”康维斯说。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总统也微微点头。他们对于上古时代的英雄们的印象并不清晰,只知道那是一个辉煌的时代,无数掌握着符文之力的英雄们活跃在瓦罗兰大陆上,用神奇的力量抒写着属于他们的传说。如今已经失传的符文给万年后的人们留下的只有一个浅显的概念,当它毁天灭地的威力再次展现在人们眼前时,那种强大而又可怕的威能让人不寒而栗。
      “我将此图放给从不研究符文的各位看的原因不是让你们感叹符文的强大,而是要提出第一个难点。”康维斯的眼神淡淡地扫过他们,“我无法保证能够获得英雄们的完整遗体。在那个充满符文的年代,它经常被应用于战争中。而战争自然少不了英雄们的介入。符文的威力在座的各位也看到了,那是一种毁灭。虽然它的使用者的躯体能够获得增幅与强化,但如果是两个对立的阵营里都有英雄的存在,我确实无法保证死于战争的英雄的身体能够在同为符文的攻击下保持完整。”
      “一定会有正常死亡的英雄的不是吗?”总统皱眉。
      “第二点,项目如果失败,所付出的代价是我们无法承受的。”康维斯用足以使总统暴怒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抛开第一点不说,复活一个已经死亡的生物毕竟不是一件像喝下午茶那样悠闲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是符文年代的英雄。这种复活技术是由祖安万年前的科学大师,有着“机械先驱”称号的维克托提出并投入使用的。但现如今有关这项技术的记载残次不全,我钻研了五年也还是一知半解。虽然有一定的可能,但我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只有百分之五十。而这个项目的资金与能源需求十分巨大,我想现在的政府是没有重来第二遍的资本的。”
      总统眯了眯眼睛,别的他不敢说,小看政府的财力,这个小孩儿果然还是太年轻,“哦?需要多少?”总统很高兴终于能够杀杀这个狂妄的年轻人的气焰。
      康维斯比了一个数字。
      总统低下头沉默了。窗外的乌云聚拢在一起,不知何时已经遮住了阳光。
      “这是第二点,有失败的可能性,而且只有一次机会。但最重要的,是第三点。”康维斯右手在电脑上划过,前方的投影由荒凉的废墟变为一张大脑的解剖图。图上标注了许多亮点,旁边加上了手写的注释。不同的神经回路用不同的颜色描出,交织的彩线像是一张复杂的蜘蛛网,美丽而又让人无法看透。
      几位科研部脑神经的科学家猛地站起,带着惊愕的眼神瞪着这幅图。他们从没见过这样详细又透彻的脑回路解析图,上面的有的标记是他们多年研究的课题,有的是他们可能一生都发现不了的奥秘。如今这些大脑的神奇在主席给出的图片中清晰地显示出来。他们在吃惊之余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图中的每一个细节,如狼似虎的样子像是一群饿鬼看到了一盘外酥里嫩的约德尔烤鸭。
      “坐下!”总统大声呵斥。
      几位科学家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在雷响般的咆哮中回过神来,悻悻坐下,恋恋不舍的眼神依旧没有从图上离开。
      “好了好了,不过是一张草图这么激动干什么,开完会了我再给你们画几张不就得了。”康维斯淡淡地说。
      不可思议的议论声低低响起。康维斯虽然是科研部的主席,但谁都知道他的专业是魔动机械,与脑神经科几乎是一点边都搭不上,可这幅标注清晰简洁的神经回路图居然是出自他手。
      “肃静!”总统再次吼道。“请说。”
      “两个星期前刚拿到脑神经部门的资料,所以学习时间并不是很充足,哪里画的有问题还请在座的各位见谅。”康维斯头都没转,“接下来的话就是对各位神经学专家说的了。这是一张人脑解剖图。通过我做的这些注释——如果没有错的话,相信你们能够看出其中有关记忆的部分与逻辑思维等部分其实是有很微弱的链接的,虽然很微弱。但如果加入了符文的力量,”他的手再次划过,图片变成了另外一张解剖图。大脑的形状与前一张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但上面所画的注释与彩线明显比上一张要更加复杂与深入。
      “这是经过推理的上古英雄的基本脑回路——因为没有现实素材所以只能推理——可以看出二者的链接比普通人的复杂三倍甚至更多,也就是说这大大增加了修改记忆的难度。如果不能正确地进行处理,哪怕出现一点偏差,导致的后果很可能是英雄的神经混乱进而暴走。这样不仅实验会失败还很有可能对我们造成更大的威胁——一个失控的行走符文是一个炸弹,正确并迅速地处理掉他将会是一个不小的难题。而且实验在内部进行,他的第一个攻击目标将是我们的科研人员。在这个科技的时代,按照总统大人的话说,知识分子是一个稀缺的资源,就像珍贵的皮城金钻,经不起浪费。所以如果实验体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一旦失败,对我们造成的重创很可能……”他顿了顿,“直接性导致导致瓦罗兰的覆灭。”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伴随着猛烈的风声,子弹般的雨点席卷世界。窗外的杨树在风雨中剧烈地摇晃,好像随时都会被暴风拔离地面。
      “我的观点阐述完毕。这是一个理论上可行的项目,但成功率不大,而且没有失败的余地。简而言之,”康维斯抬眼,一双白石般的双眸越过镜片直视总统的眼睛,声音没有温度,“这是一场赌博。”
      震耳的雷声在耳边爆开,会议室死寂,总统冷冷地看着那对白瞳。闪电在此刻撕裂天空,照亮了他没有温度的脸。

      康维斯回到办公室,脱下了并不合身的白大褂,抽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他讨厌下雨天,那常常意味着打雷,他不喜欢雷声,沉闷的爆炸声回响在整个世界,人类在那声音中显得那么渺小。那一瞬间所有人仰望灰暗的天空,好像末日。
      他也讨厌末日。
      康维斯拿起书柜上的照片,缓缓靠回在大班椅里,静静地看着那张照片。十五岁的少年穿着最喜欢的西装,手里举着祖安科技魔法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在空中兴奋地挥舞,脸上的笑容夹杂着内敛的骄傲与童稚的欣喜。阳光下的他是那样耀眼,仿佛上帝的宠儿。
      康维斯轻轻抚摸着照片,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心中的静湖吹起了一丝涟漪。
      那个时候的他好像还没有现在这么淡漠,他想。
      人有的时候的确会怀念曾经的自己,即使是那样的不堪与幼稚。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那便是所谓的青春。
      他有的时候真的会怀疑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如果没有进修祖安,没有进入科研部,如今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
      三十多年前,不知在什么地方,一个名为“厄沃尔”的势力悄然崛起,生长到今天,它已吸收了足够的养分。凭借着超乎想象的科技水平,打着所谓“光荣进化”的旗号,成为了能够威胁整个大陆的存在。
      十五岁的康维斯还不懂得战争的残酷,那时的他认为战争只是军人的事情,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他只想从祖安科魔顺利毕业后能够安安心心地做自己想做的实验,像小时候一样做出几件足以震惊世界的发明后,在璀璨的科学中度过一生。
      谁能想到今天,他也会为了瓦罗兰而奔波劳碌?
      窗外的雨什么时候停了,风雨后依然挺立的蔷薇似乎更加□□,娇艳欲滴的花瓣上还残留着晶莹的雨水。
      刚才的会议,总统批准了项目的实施。他说的没错,康维斯的异想天开是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即使它有着巨大的代价。在这个动荡的年代,也许这个计划的失败会加快瓦罗兰的灭亡,但如果故步自封地苟延残喘,也不过是拖延时间。如果这是一场赌博,那瓦罗兰已押上全部的筹码。
      康维斯拿起桌子上早已写好的计划书,厚厚的本让他不得不用双手拿持。他早就料到总统会同意计划的实施。两个月前,他就已经在计划这个项目。为了瓦罗兰的未来,也为了他自己。
      其实这次的项目,他多少有那么一点私心。作为一名天才,康维斯有着自己的骄傲,他并不满足于所谓的最年轻的瓦罗兰科研部主席,名誉对他来说一文不值,他在意的只不过是政府内丰富的科研资源而已。真正值得他追寻的,是一种科学。
      一钟值得他用尽全部精力去完成的科学。
      他一页页地翻着,翻到了“能量源”章。厄沃尔能量源最令人震惊的地方,他没有告诉总统,没有告诉会议室中最顶级的科学家。这是一个地雷,一旦它暴露在空气中,就说明离爆破不远了。
      在私人实验室中监测机器残骸是否为海克斯金属时,康维斯将原本并不打算花多大心思研究的能量池随手放入了β试验管中,当他测验完残骸,打算简单观察能量池中溢出的能量时,他看到了令他无比惊愕,甚至恐惧的一幕——
      流出的淡蓝色能量液缓慢地聚集,形成了形似鼻涕虫的胶质,缓缓地在管中爬动。
      爬动!
      康维斯的眼睛几乎要迸出眼眶,他无法相信他看到的东西,一种会动的能量体!他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一对白瞳死死地盯着管内的鼻涕虫,仿佛看到了森罗恶鬼。
      这种能量体有自己的意识!
      在康维斯整整一分钟的惊愕中,能量体并没有停止自己的活动,甚至抬起了可以被称之为“头”的部分,不停地轻轻敲打着试验管,似乎是想要将它击碎后逃出这个封闭的空间。“啪嗒啪嗒”的粘液声回荡在死寂的实验室中。
      康维斯猛地回过神来。他从地上弹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冲向实验室的东北角,抄起桌子上的石英试管,用力甩向合金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将它砸得粉碎。他用同样的方法在三秒内解决了其他三个摄像头,将其中的储存芯片从碎片中检出,狠狠地拍到了浓硫酸中。看着咕噜噜冒出的气泡,康维斯大口地穿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眼中充满着难以置信与不可思议。
      当这个能量体的机体活性被康维斯发现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这是一个不能被发现的秘密。这种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不能被别人知道!它如果被人们发现一定会引起学术界的暴乱!绝对的定时炸弹!必须第一时间销毁证据!有自我意识的能量体?开什么玩笑!就算他真的说出去了别人也只会以为他是个疯子吧!
      他也的确认为自己疯了。
      康维斯直到这会儿也不敢相信刚才所看到的一切,他猛地转过头,紧紧地盯着那个淡蓝色的鼻涕虫。五秒后,他冲到试验管前,抓起旁边的便携式两千倍显微镜戴在眼睛上,如狼似虎地观察起来。即使是如此高倍的显微镜也挡不住他眼中溢出的狂热。如果他的眼神有温度,此时的能量体恐怕已经把被烤干了。
      观测完毕之后他又马不停蹄地抓起一旁的活体监测器、用液氮给它降温监测机能、截取后放入流体金属内通高压电……整整三个小时的检测后,康维斯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如释重负地摔在椅子里,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汗流浃背了。他愉快地呼出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能量体。
      这是一种违背学术原理的东西,此刻就在他的眼前,令人作呕地上下爬动。
      康维斯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敌人。
      门铃突然响起,在得到了康维斯的允许下,保洁阿姨进入了实验室。当然,他已经将那个能量体样本收起来了。
      “咦,摄像头咋子地碎了?”阿姨好奇地问。
      “实验事故,麻烦您了。”康维斯鞠了一躬。
      “你们年轻人搞的嘛事俺们不晓得,总是叽里呱啦一大堆火星语。一会这个炸了一会那个崩了,说不得到最后搞登出个什么好玩意。有干劲,大妈看好你!”阿姨似乎很喜欢聊天,向着他笑嘻嘻地竖起了大拇指。康维斯看着阿姨淳朴的模样,露出了微笑。
      现在想想,有多久没有那么真心地笑过了?康维斯继续翻着计划书,眼神淡漠。
      所有人性的美好在这里似乎都被卷入了权利的螺旋,就像是阳光下一团晶莹的泡沫,强行被扯入名利与权势的漩涡后一点一点地被挤碎,直到全部湮灭,化作一道说不清颜色的混合物,消失在视线中再也无法寻觅。目光所及只有那看似平静的漩涡继续旋转,继续挤压,继续碾碎。
      刚才的会议上他也不是特意要和总统唱反调,提出可行性后又否认。他只是很喜欢看到那些所谓的精英脸上惊恐的表情而已,跟总统真的没太大关系。尸位素餐的家伙,哪怕是被吓死,康维斯也不觉得是什么坏事。而且,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谁都管不了,即使你是总统。
      也许多多少少还有一点叛逆吧,像个青春期的孩子,喜欢看大人们气急败坏的样子。
      真幼稚啊。他想。
      现在看来,倒是总统是整个政府里最值得人看好的人,具有领袖应有的品质,严厉、荣誉、国家、责任感……
      头顶的通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听了几句,他轻轻合上计划书,闭上眼睛靠回了大班椅里。

      瓦罗兰237年5月,迫于神秘势力“厄沃尔”巨大的压力,瓦罗兰政府为抵制外敌制定SSS特级防务项目,预计将于半年内制定完毕并开始执行。机密等级——特级。
      同年10月,项目制定完成确认开始实施,代号“源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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