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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吃也得吃 ...

  •   与暮卿云交谈之后,叶潇然的人生又恢复了一派正常。

      他还是过着白天医院晚上实验室的日子,偶尔夜班,定期开组会,空闲的日子全部贡献给了实验室和文献。租的小房子里灰尘越积越厚,银行卡里的余额越来越少,连虎梅——他捡来的狸花猫都好像瘦了一圈。

      然而小叶医生甘之如饴,仿佛只要忙碌起来,自己见过鬼的事实级愈发的像一个虚幻的梦境,被鲜活的现实排斥在外,格外遥不可及。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半个月,其间他忍不住去过几次骨科的病区,却没能在那间单人病房里看见暮卿云,询问师弟,得到的则是那个人已经出院了的回复。

      “检查又检查不出来什么,不回去还能怎么办。”陈路,他那位日常睡眼惺忪的师弟摊了摊手,“你找他?”

      叶潇然心情复杂,没点头也没摇头,顶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就走了。

      如果暮卿云说的是实话,那么他希望这一切就此打住,鬼怪们能蹲在自己的世界里安分守己,让他做一条快乐的咸鱼。

      结果第二天,鬼没有出来,死人的新闻先一步出来了。

      一大清早,医院的门口就被挂出条白色的横幅,上面用红笔写着斗大的几个字,“无良医院,还我女儿”,横幅边堆了几个粗制滥造的花圈,看门诊的人群隔着安保人员唯恐天下不乱的围观着前来讨说法的家属。叶潇然吸着豆浆路过,毫无意外的在“家属”中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职业医闹脸,便见怪不怪的掉转步伐,绕路走了。

      科室里的同事果不其然正三三两两的聚着,讨论今天的医闹事件。见到叶潇然进来,便有人招手让他过去,压低了声音说,“你怎么还过来?”

      “和我有什么关系?”叶潇然快速的回忆了一遍自己最近收的病人,不觉得有谁像是死的不明不白还会招来家属闹事的。

      那同事啧啧两声,抽出份本地的报纸塞到他手里,示意他自己看。

      叶潇然打开报纸,在同事的指引下找到了那犄角旮旯里的新闻,“妙龄少女流产手术后离奇横死家中”一行小字映入眼帘,他皱了皱眉头,“这都什么鬼题目。”

      “别纠结题目了,这女孩子,”同事用力的指了指新闻里的化名,“你段师姐做的手术。”
      “媛姐?”叶潇然怔了下,突然想起一件事,脸色瞬间白了三分,“不是吧....”

      最近他运气好的发指,没遇到几个危急重症,病人家属都和善讲理好说话,离“医闹”这个词离的有十万八千里,然而这里没死人,不代表别的地方就不会死人。

      好死不死,他还真给段媛所在的妇产科送过一个病人。

      那病人正是女鬼出现的晚上,因为宫外孕入院的不良少女。

      死去的女孩子叫杨欣,十六岁,当夜是宫外孕破裂入的院。叶潇然记的很清楚,是因为这姑娘一口咬定自己没男朋友也没性生活,他连蒙带骗,抽完血做了检查扔到她面前,这才让她承认了自己的病史——最后送去妇科做手术,术前检查那叫一个精彩纷呈,再加个艾滋就能凑成大满贯,着实让妇科那群二十好几了还没谈过恋爱的单身狗感慨了好几天。

      杨欣的治疗平淡无奇,无非就是手术切除了妊娠的那段输卵管。年轻人恢复能力强,病房里躺了几天,刀口还没长好,就活蹦乱跳的回了家,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体里缺了一段这个事。

      把那份薄薄的病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叶潇然只能承认自己眼拙,实在是找不出哪怕是一星半点她要死的征兆。

      “这人怎么死的。”

      “鬼知道,”段媛在微信那边回了他的消息,“家属拒绝尸检,一口咬定是医院闹得,八成是要来讹钱,院办已经报警了。”

      “媛姐你呢,避风头?”

      “不然呢,等着在医院被人堵住打一顿?小叶你也别上班了,回家避避,她家属要是知道你就是那天的急诊医生,估计能把你们科砸了。”

      叶潇然觉得有理,起身跟主任请了假就准备溜,走人前没忍住,又打开手机和段媛感慨了几句 。

      “怎么了?”

      “我就是觉得...”叶潇然打字,“虽说是个不良少女,好歹也一条人命,死了之后看不到她家属哭,光见着闹事讹钱,挺可悲的。”

      “人性如此,见得多了就习惯了。”段媛言简意赅。

      叶潇然想了想,只能回给她一个简明扼要的“嗯”。

      忙了大半个月,总算有时间在白天回家,叶潇然发挥了艰苦朴素的风格,借着这个机会把落灰的出租房打扫了一遍,顺便去了趟超市,背回两大袋子存粮。给自己做饭的时候,虎梅喵喵叫着扑了上来讨吃的,叶潇然丢给它一条小鱼干,又难得玩心大起,想上去撸一把猫。

      结果虎梅瞥了他一眼,甩着尾巴走了,只给他留了个高贵冷艳的背影。

      人一倒霉连猫都嫌。

      叶潇然悲伤的接受了事实,只好自己一个人去吃饭。

      一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转眼就到了晚上。他打电话联系了一下医院,同事说那家人还在外头闹,誓死不接受警方调解,让他再躲两天。叶潇然叹了口气,关上灯,准备迎接难得不用考虑午夜催命电话的睡眠。
      可他翻来覆去,却始终找不回熟悉的疲倦感。医院里的工作极忙,平时只要沾上枕头,叶医生绝对能在五分钟陷入睡眠,雷打不动,但今天他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不自觉的浮现出杨欣的脸——她那份薄薄的病例,医院外的横幅和花圈,甚至还有同她在同一夜来到医院的、死在车祸里的女人。他辗转反则,使出了所有自己知道的催眠大法,这才勉勉强强的昏睡过去,意识浮浮沉沉,透着隐秘的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吵醒了。

      弄醒他的是脸颊温柔的触感和耳边的喵喵声,叶潇然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睁开还没适应黑暗的眼睛,下意识的伸手在枕头上摸了一把,抓住了半夜不好好睡觉跑来蹭他床的虎梅。

      “别闹...”
      “喵!喵喵喵!”虎梅的叫声急切了起来,它从叶潇然的手中挣了出来,在自家主人的脖子上轻轻的咬了一口。

      叶潇然吃痛,浑身一抖,彻底醒了过来。
      与此同时,大脑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窗外微弱的路灯,他看清了那个叫虎梅大半夜发疯的——东西。

      一双血红的眼睛。

      熟悉的恐惧感又攥住了他的心头,叶潇然深深吸了口气,不由自主的放慢的呼吸,在寂静的黑暗中,与那东西沉默的对视了起来。
      那是个小小的婴儿,或者说,是个还没来得及出生的胚胎。它顶着一身湿漉漉的、惨白的皮肤,乖巧的坐在叶潇然的床头,一双还没成形的小手抱着膝盖,笑嘻嘻的看着他。
      灯光落在它皱巴巴的头上,映出它红色的眼睛和扭曲的五官。

      婴儿的肚子上沾着血迹,仔细看去,又会发现那里连着一根红色的脐带。它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伸出手,轻轻地扯起了脐带,从黑暗中拖出了还在滴血的肉块。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叶潇然好不容易忍住了肠胃中翻滚的冲动,却又看到了更为诡异的景象——婴儿张开嘴,露出一口尖锐的白色牙齿,捧起胎盘,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它的表情愉悦而满足,然而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一个本该死掉的胚胎身上,就只会让人不寒而栗。

      咀嚼血肉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小小的出租屋里,虎梅被吓得竖起了一身的毛,被叶潇然按着塞进了被子里,可他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冷汗渗透了衣服,大滴大滴的落下去,而在那令人牙酸的声音中,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死去的杨欣。

      时间安静的流逝,没过多久,婴儿吃完了胎盘,一张白色的小脸被染成脏兮兮的血红色。它歪着脑袋,咧着嘴巴,居然唱起了歌,稚嫩的嗓音配上阴森的曲调,几乎能让人发疯。

      叶潇然定了定神,才听清歌词。

      “妈妈拉着我的手在路上走呀走呀
      她的脚步好远我追不上呀
      她丢下我一个人我该怎么办呢
      会被吃掉呀 会被吃掉呀
      死掉的孩子埋在墓里
      请不要把我挖出来啊”

      它嘻嘻的笑出了声,又重复了一遍,黑暗之间,好像有无数个看不见的婴儿加入了它,它们齐声唱着那首诡异的儿歌,又同时停下来,叽叽喳喳的说。

      “算了吧,算了吧。”
      “不要强求了吧。”

      说完这一句,婴儿终于闭上了嘴。它眨了眨眼睛,试探性的朝着叶潇然伸出手——
      一道白光骤然闪过,那婴儿如遭雷击,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悲鸣,消失了。

      叶潇然如释重负,缓了好一会才冷静下来,僵硬的身体也渐渐恢复感觉,他翻开枕头,不敢置信的朝那里看去。

      暮卿云的名片安静的躺在枕头下,只是周围一圈变成了难看的焦黑色,像是被火焰灼烧过一样。

      年轻的医生抱着猫,思考了片刻,掏出手机,默默的拨出了那个陌生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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