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今天不开心》豆沙奶黄包

3、这安利我不吃

　　深夜被送来急诊的那对小情侣中的女人还是死了。

　　叶潇然得到这个消息，是在第二天的上午。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诧异还是了然，只是转头就调出了女人的病历。急诊的手术记录是他自己写的，末尾白纸黑字的“病人生命体征稳定，转入普通病房继续观察”仿佛是个赤裸裸的笑话。护士的三测表显示这个病人在送到病房后血压急剧升高，可还没有等到当夜值班医生来处理，那高高耸立的血压就飞快的坠入谷底，连同女人那微弱不堪的心跳一同，不容置喙的夺走了她的生命。

　　死亡记录上用匆匆的笔迹写着“因失血过多导致多器官衰竭，抢救无效死亡”，时间是被送出手术室的一小时后。

　　死者的父母在当天下午就来到了医院，他们没有指责医院，反而将矛头对准了还躺在ICU中的男人，两家人在走廊上吵得天昏地暗。

　　去凑热闹的同事带回了一手信息：那对情侣喝多了酒，在高架桥上爆发了争吵，男人将女人赶下车，想要独自离去，但女人接着冲上去挡在了车前高声大骂，男人借着酒劲，踩下油门，狠狠的撞了上去。

　　女人素白的躯体高高的飞扬起来，男人慌乱之间猛打方向盘，一头撞进了路过大货车的车肚里，刺目的车灯和尖锐的汽笛声刺破了黑夜。
　　昨夜那个追着他的女鬼说了什么来着。
　　“不要走啊！不要离开我...”
　　“凭什么是我!”

　　办公室里灯光明亮，窗外阳光灿烂，正是个难得的大晴天，然而就在这看似温暖的表象下，叶潇然无端的打了个寒颤。

　　他看完女人的病历，发现自己实在是找不出更多的信息，心思便不由自主的转到那个半夜躺在恢复室的男人身上。深夜手术不多，如果是查阅记录，也许能找出他是谁？

　　不过还没来得及调出手术安排，一条信息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被主人标注了特别关乎的微信群里跳出一条消息，发送人连发了三个大笑的表情，还唯恐天下不乱的特别艾特了叶潇然。

　　“师弟！老板让你去写会诊记录！”

　　叶医生年方二十五，是本院骨科在读研究生，正一边读书一边规培，实乃物美价廉乖巧听话任劳任怨的优质劳动力，平时除了在不同科室轮转之外，还得负责自家老板一时兴起的所有杂活——当然了，美其名曰科研及临床技能训练。

　　收到了本组师兄们的殷切呼唤，还陷在昨夜灵异经历中的小医生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穿越半座外科楼来到了骨科病区。一群前来参加疑难病例会诊的大教授刚刚到，正浩浩荡荡的去病房查看病人，叶潇然跟着他们推开房门，就见到一个“形销骨立”的影子正手足无措的站在病床前，磕磕巴巴的汇报着病例。

　　“患者暮卿云，男，26岁，因...因下肢瘫痪五年....”

　　这新来的师弟着实是烂泥糊不上墙，眼见着导师的脸色越来越差，叶潇然暗叹一声，怀抱着怜悯的心情走了上去，从一脸菜色的新人手中抽出了病例本，心想还是自己来吧。
　　他翻开病例，面无表情的开始念重点，其间不经意的看了那躺在床上、不知是否被一群医生吓破了胆的倒霉蛋一眼。

　　床上的男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刘海，面色苍白，偏生眼角上挑，无端多出了几分媚气。
　　而注意到叶潇然的注目，他便也礼貌的回应了一个微笑，那张过度好看的脸火力全开，再一次镇住了从母胎就弯成一盘蚊香的颜控青年。

　　叶潇然陡然一惊，汇报病例的流程硬生生卡了壳，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看到名为暮卿云的男人的嘴唇动了动，无声的说。

　　“小医生，又见面了。”

　　叶潇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等到会诊结束的，他浑浑噩噩，神志恍惚，机械的跟着教授们在病房和会议室里来回穿行，又一边走神一边记录下了讨论记录。名为暮卿云的男人瘫痪了五年，原因不明，身体上检查不到任何异常 ，甚至让人怀疑他病的不是身体而是脑子——可他神志清晰，对答如流，看不出半点精神病人的征象。

　　最后一群高年资医生唉声叹气的四散而去 ，留下一位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他停住脚步，叫住叶潇然：“小叶啊。”

　　“老..老师？”

　　“年轻人要精神点，怎么跟睡不醒一样的。”

　　若是原本的叶潇然，此刻当然要抖起精神，表现出自己不畏艰辛的昂扬斗志，然而在经历了一连串的迷幻事件后，这点回应也显得过于奢侈，他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勉为其难的应了一声。

　　“算了算了，回去休息吧。”教授挥了挥手，“别让人家说我虐待学生。”

　　这就算是得了赦令了，可叶潇然往会议室外走了两步，犹豫半天，还是放弃了回家睡一觉这个诱人的想法，调转面向，再一次闯入了病房。

　　他想再去见见那个叫做暮卿云的人。

　　暮卿云入院的时间巧，住的正是整个病区仅有两间的单人病房，叶潇然推门而入的时候，他正对着播放爱情狗血剧的电视，表情却严肃的好像在看什么学术报告。见到有人来了，他却也不说话，只是又露出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安静的看着叶潇然。

　　结果叶潇然好不容易酝酿好的一段话就这样被主人忘了个干净，他尴尬的挠了挠头，只好就地坐下，装模作样的掏出病历本，正儿八经的开口：“瘫痪几年了。”

　　“五年。”

　　“病情好转过吗？”

　　“叶医生是想问....”暮卿云光明正大的将自己的眼睛从对方胸口的名牌上收回来，“昨天站起来踢了那个鬼一脚的人，是我吗？”
　　....
　　原来是真的是他。

　　叶潇然转头向后看了一眼，门关的严严实实，将走廊里的喧嚣都挡了个干净，这间病房中只有相对而坐的两个人。他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那个困扰了自己两天的问题。

　　“我真的见到鬼了？”

　　“不然呢？”暮卿云温和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懵懂无知的学生，“恕我自言，叶医生不会还在幻想那只是个梦吧。”

　　被戳中心事的叶潇然干咳两声，瞬间成了个哑巴。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能要失望了，那并不是梦。”

　　叶潇然的心狠狠的一跳，纵然是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接受这样的事实对他的世界观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我不是很明白，”他想了想，“那天我收的病人死了，病房里的同事亲眼看着她血压下降，浑身器官衰竭，但是与此同时我在手术室里遇见了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鬼，而你——”

　　叶潇然的目光停在了暮卿云的腿上，“我看过你的体查结果，肌力为零，不像是装出来的，可那天晚上我确定自己看见你站了起来。”

　　这句话无疑有些失礼，可暮卿云不以为意，他“哦”了一声，回答:"如你所见，我确实站不起来。"

　　“但是，仅限于这个世界。”

　　“什么意思？”叶潇然脱口而出。

　　暮卿云歪了歪头，好像听到了什么格外有趣的问题一样，眼睛自然的弯了起来，露出一副天然无害的表情，“平行世界理论，听说过吗”，不等叶潇然回答，他自顾自的解释了这个问题，“我们认为，鬼的世界是独立于人世之外的另一层空间，他们在大多数时候彼此独自，却也会因为一些原因出现小规模的重合，而在世界重合的时候，鬼就可以进入人世。比如——因为被男朋友驱车撞死，心有不甘，魂魄化生的索命鬼。”

　　“与此相对应的，人也可以做出一些在现实世界里做不到的事。”

　　“比如摆脱瘫痪的腿站起来？”叶潇然明白过来，“可是那天晚上，为什么....”

　　“为什么会出现两个世界的重合？这个问题，我还要问叶医生你呢，”，暮卿云眯起眼睛，“那只索命鬼是被你引来的，你说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啊。”

　　叶潇然迷茫的回答。正如他不明白自己好好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为什么就突然受到了挑战，他也无法理解自己和这些神神鬼鬼的联系：他只想好好读书，好好毕业，找个工作摆脱自己月光的日子，或许能找个男朋友、或许又没有——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生活来了个惊天大转折。

　　“那么我也不知道，虽然对于鬼怪的世界，我懂得更多一些。”暮卿云诚恳的说：“说实话，叶医生，我对你很感兴趣，既然已经见到了鬼，有没有想过接触我们这一行？‘
　　他没明说“这一行”究竟是“哪一行”，但叶潇然笃定那绝不是什么好事，开玩笑，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鬼，谁还想去见更多的，他只想做个好好的唯物主义青年。

　　暮卿云从他的脸色上读出了拒绝，倒也并不意外，“不想吗？也是。不过这样的话，有些话就不方便说了。”

　　这就明显是逐客令，叶潇然知道自己恐怕是问不出更多的东西，虽然仍有好奇，但心底那摆脱这奇怪故事的念头占了上风，于是也从善如流的站起来，准备告辞。

　　暮卿云却叫住他，伸出手来，不着痕迹的向他手中塞了一张纸片。

　　“叶医生，我有预感，我们还会见面的。”他躺回床上，继续露出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狗血电视剧中男女主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间病房看起来和其他的病房并未二致。而叶潇然回到走廊上，忍不住张开手掌，向那里看了一眼。

　　那是张白色的名片，正面用毛笔写了几个字。

　　暮卿云——驱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