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今天不开心》豆沙奶黄包

11、千面童子

　　所谓鬼胎，其实是一种使命中无子之人怀上胎珠的阴邪之术。

　　在古时，有不少这样走旁门左道的修士，施展邪术，招来些孤魂野鬼的魂魄，囫囵伪装成胎儿的模样，渡入女子的腹中。施术之后，女人也会如常人一样经历十月怀胎的过程，然而鬼子毕竟是鬼子，它们无法正常出生，只能通过撕裂母体的身体来到世间。这些鬼魂被术法所拘束，被迫当了十个月的胎儿，个个都怨气十足，不仅会在出生的那一刻带走母亲的生命，十有八九还会将一家人尽数杀死。
　　因此，这些修士往往都被同行视作凶徒，一旦露头，必会遭到追杀。

　　然而，这世上从不缺少重金求子之人，在利诱之下，总有铤而走险之人。

　　只是这等术法，极为阴邪，对施术者、受术者、天时地利都有极高的要求，根据古书的记载，寻常修士几年能施展一次鬼胎之处就已经非常难得，像陈靖姑这样能够在医院张贴小广告招揽顾客的，更是闻所未闻。

　　暮卿云之前一直没敢下断言，也是因为这一点。

　　“林佳肚子里的鬼胎...难道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叶潇然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东西不是孤魂野鬼，也没有过深的怨气，不像是被强行召来的，倒像是被什么人给控制了。”

　　暮卿云拿出一张白纸，在上头写下了“陈靖姑”和“鬼子”，又在两者间重重的划上一条直线,“鬼的死穴是他们的尸骨，得到他们的尸骨，练成法器，就能控制鬼的行为——为了能够控制死胎的魂魄，她..”

　　叶潇然一个激灵，懂了。

　　“她让婴灵杀死杨欣，取走了子宫？”

　　“或许...不止是杨欣。”暮卿云进一步提出猜想，“她收集大量死胎的魂魄，把其中的一些塞进‘顾客’的肚子里，让她们看起来像是怀孕了。再把剩下的一些当做打手，继续害人。而她的顾客还能充当她的帮手，替她在医院找下一个下手的目标，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循环。”

　　“即使遇到杨欣这样的，”叶潇然苦笑，“还能去讹诈家人一把，物尽其用？”

　　“还记得那个婴灵的样子吗？”

　　“记得，怎么了？”

　　暮卿云从书柜上抽出一本书，熟练的翻到中间，送到叶潇然的面前，“我按照你说的特征去查了一下，你看看，是不是就长这样。”

　　那是本妖物图鉴，叶潇然定睛一看，在书页的一角，用工笔画了个小小的婴儿。它双手抱着膝盖，弯着腰，露出畸形的脊背和其上密密麻麻的哭脸，和他亲眼见过的婴灵一模一样。在图样下面，写着这东西的名字，“千面童子”。

　　“就是它。”叶潇然又去看下一页的解释，可惜他古文功力有限，匆匆扫过几行，只能看了个大概，“这什么东西？”

　　“千面童子，似鬼非鬼，似妖非妖，实际上，它其实是采集了大量死婴的魂魄，然后采用秘法炼制出来的一种生物。”暮卿云想了想，又在那张纸上加上了千面童子，“每多一个死婴，它的背后就会多上一张脸，想想你见到的那个——”

　　叶潇然一惊，他见到的那个，背后少说也有上百张脸。

　　也就是说，顶着送子娘娘的名号的那个人，手上至少也有百条人命？

　　“不可能吧....她要花多久才能杀这么多人！”

　　“或者说，”暮卿云拧着眉，“这个陈靖姑，她是人吗？”

　　在叶潇然的眼里，能够为了金钱随意杀人的陈靖姑自然已经不能算是人了。然而如果是字面上的意思....

　　杀了那么多人还不引人注目，也许并不只是因为她行事隐秘，而是因为她活的够长。

　　今年杀几个，明年换一个地方，再杀几个，如果她选择的都是杨欣这种未婚先孕的小姑娘，她们的家属确实有可能为了息事宁人而不去细究女儿的死因。

　　更别说许多年前，在刑侦技术还不发达的时候，甚至在根本就没有现代科技存在的年代，每年怀着孩子死去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一尸两命也时常发生，或许根本都不需要陈靖姑动手也说不定。

　　“你的意思是，”叶潇然艰难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个陈靖姑不是什么顶着送子娘娘的名号招摇撞骗的江湖道士？她就是那个，那个真实的陈靖姑？”

　　可传说中专门救治孕妇的送子娘娘，怎么会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

　　“谁知道呢，”暮卿云没有肯定，“但不管她是真的还是假的，恐怕都不是易于之辈。”

　　叶潇然看着那本古书，沉默了。在莫名其妙的开启了“天眼”这个体质之前，他以为真实的世界就是他眼中所见的模样，在能够看到鬼之后，他依然潜意识的认为——在阴界和阳界之间，有一条长长的分界线，泾渭分明的划开五光十色的现实和晦暗阴冷的异界。然而，人与鬼之间所谓的分界，并没有那样的清晰；既然有杨欣那样挺身而出、在千面童子的威胁下护住父亲的鬼，就会有为了一己贪欲，暴露出内心的贪欲，残害同胞的人。

　　鬼魂诞生于人类的怨气，而阴界，大约就是倒映着红尘俗世的一面镜子。

　　那些衣冠楚楚、冠冕堂皇的人，都在这面血腥的镜子面前被剥离了所有伪装，暴露出最原本的真实。

　　“我还有一个问题，”他想着自己在上午看到的，那个光鲜亮丽的年轻女人，“林佳会怎么样。”

　　“她肚子里的鬼子被陈靖姑控制，不会有太大的怨气，也不会杀了她。”暮卿云的回答让叶潇然的心平稳了一瞬，然而下一刻，那颗心又打了个转，沉沉的坠入谷底，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然而鬼子终究是鬼子，即使塞进人的躯体，也没办法变成人。她生出来的孩子不仅不会有人的心智，还会再不知不觉中吸收周围所有人的阳气，即使是这样，也活不了几年....最多三四年，一定会莫名其妙的死去。而和鬼子一起生活久了的那些人，不是因为失去阳气老死，就是逐渐衰弱而病体支离。比如直接被鬼子灭门，大约是种，钝刀子割肉的死法。”

　　“你有什么办法么？”

　　“你是说林佳？还是陈靖姑。”

　　“都是。”

　　“有。”暮卿云没有犹豫，干脆利落的抛出了答案，然而在说完这个字之后，他就没有再说话，只是坐在靠背椅上，静静的看着叶潇然，眼神里带着说不清的情绪。

　　“...怎么这么看我。”

　　“潇然，你确定要掺和这件事吗。”

　　暮卿云的语气极为郑重，那不像是一个提问，倒像是某种承诺了。

　　这种沉重而肃穆的气氛无声无息的将他包裹进去，那些平日里和他如影随形的跳脱、轻松...在此刻争先恐后的逃开，只留下了不堪一握的影子。叶潇然第一次清晰的意识到 ，命运已经在冥冥之中推着他走到了人生的分叉口，向左，或者向右，他必须要选一个，同时，也要选择那随之而来、无处逃避的结局。

　　“我觉得...”也许过了很久，也是只是弹指一瞬，叶潇然听见自己说，“我好像没办法逃啊。你不是都说了，我一个天生阴阳眼的，注定和这些神神鬼鬼的脱不开干系。”

　　而杨欣来医院的那天，他是见她的第一个人。

　　医生这一行做久了，再敏感的人也难免麻木，每日和死亡打交道的，也终究会看淡生死，忘记曾经那想要将可以触及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肩头的天真。

　　然而，也还是有那么一点不知为何为生的执着，孤零零的咬在他的心上，成了个油盐不进的钉子户。

　　有些东西他不能不在乎，也做不到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