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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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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朝,你和阿暮扮成兵丁混进去,相机行事。”公子吩咐。
阿朝躬身,“是,公子。”深施一礼,飞一般的出了门。
书童呆呆看着门帘,羡慕不已,向往之极,“阿朝哥哥总是嗖的一声便没了人影,我哪年哪月才能练到他这样啊。唉,真想快点长大,像阿朝哥哥一样能干,一样神气啊,阿岁便会服我了。”
公子施施然起身,“阿年,咱们也扮官兵玩儿。”
书童脸上现出喜悦之色,但很快发觉不对,义正辞严,“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公子何等身份,怎能以身涉险?”
公子脚步不停,轻飘飘的道:“你再啰嗦,我便叫阿岁来了。”
书童跳了起来,“阿岁年纪小,哪有我懂事能干?公子还是带我吧。”一溜小跑跟了上去。
客栈外的卫兵严阵以待。
墙角处有几声尖叫,两名士兵忙拨刀在手,过去察看,发现是猫在打架,哈哈大笑。
在他俩身后,多了两名兵丁打扮的人,一高一矮。
“快,参将大人等着呢。”小个子兵丁催促。
士兵以为是邓参将差人办事,也不以为异,还站到原地值守。
这一高一矮两名兵丁到了客栈门前,方才停下。
“公子,女的。”阿年小声提醒。
门前的士兵手持火把,一片亮堂。
陆姳着了男装,但她身材窈窕,眉目如画,只要长了眼睛,便能看出来她是姑娘。
丽质天生的少女,扮男子是扮不像的。
邓飞正问她话,“世侄女,咱们进去搜,很快便能把刘……能把人搜出来吧?”
“当然不能。”陆姳斯文又安静,“上庆阳侯府搜查过的官员、名捕前前后后有数十人,每人皆铩羽而归。”
“你,你这是何意?”邓飞大惊,“不是你……”意识到声音太高,他赶忙清清嗓子,努力压低声音,“不是你提议我们这么做的么?”
陆姳低笑,“邓伯伯莫急,肖贼身边一定有机关。这机关难解,但是有任大人在,可以无忧。”
她指指周围,胸有成竹,“邓伯伯您看,您的士兵将客栈团团围住,张侍郎带领宾客至西楼下,怒骂声讨,咄咄逼人。第一次搜,一定什么也搜不出来,但张侍郎会鼓动众人不撤离,还会吩咐人去请能工巧匠破解机关。天高皇帝远,刘太后鞭长莫及,保不了庆阳侯,边城百姓彪悍,给他来个蛮不讲理,肖玻老贼作何感想?这种情形下,任大人悄悄找到他,向他讨要爱女,见不到爱女绝对不离开,他会如何应对?”
“原来你早就知道搜不出来,也早就想好对策了。”邓参将恍然大悟。
西楼正上演一出闹剧。官兵大费周章,只在庆阳侯房中搜出来一个鹿小鹊,庆阳侯大笑,“这是客栈老板娘自己乖乖献上的,可和本侯不相干。”
早有庆阳侯府的豪奴把鹿二郎、钱氏给抓过来了,庆阳侯命人把鹿小鹊扔在地上,“说,这是不是你夫妻俩自己献给本侯的?”
鹿小鹊在地上瑟瑟发抖,鹿二郎和钱氏又是心疼,又觉害臊,说不出话来,和鹿小鹊一起抖似筛糠。
张侍郎面沉似水,鹿二郎一家三口被官兵赶了出来。
围观的百姓对他们吐口水,“呸,丢人现眼!”“亲生女儿都卖,狼心狗肺!”更有暴脾气的人伸手打,上脚踹,打得这一家三口嗷嗷乱叫,抱头鼠窜。
跑得远了,钱氏见没人追过来,破口大骂,“那个贱人竟敢害我女儿,老娘见了她,一定剥了她的皮。”又恨鹿二郎没用,扭着他的耳朵不依,“你也不看清楚,就把小鹊送到西楼了,你亲手把女儿往火坑里堆啊。”
鹿二郎内疚之极,“我不是心里有愧么,进了屋都没敢往床上看,命人抬了侄女就走,谁知侄女机灵,她跑了,把小鹊绑了……”
“呸,她是你哪门子的侄女。”钱氏提起陆姳就眼中冒火。
一家三口偷偷摸摸的溜了,也没敢去别的地方,回的是钱氏的卧房。谁知进门之后,鹿二郎在床上发现了苟良才,这下子可热闹了,一向怕老婆的鹿二郎和钱氏扭打起来,钱氏正要叫屈,鹿小鹊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他,他死了……”
钱氏眼睛发直,鹿二郎也顾不得和她闹了,忙伸手探了探,见苟良才真的没气了,腿脚俱软,瘫到地上。
“都是那个死丫头害的。”钱氏喃喃咒骂着陆姳,也跌坐在鹿二郎身旁。
鹿小鹊以手掩面,“完了,我的名声算是完了,咱家又摊上了人命官司,以后咱们可怎么办啊?”
鹿二郎和钱氏也是愁苦,一家三口像三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连放声大哭的力气也没有,又是恐惧,又是痛恨,惶惶不安。
鹿小鹊的事对她来说是灭顶之灾,对庆阳侯来说却根本不是事,他见官兵除了鹿小鹊别无所获,知道他自己福大命大又逃过一劫,大感得意,气焰嚣张,“老子清清白白的人平空被你们泼了脏水,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张季青,你给老子……”
正要折辱张侍郎,只听张侍郎冷冷的道:“老贼,你身上万千罪恶,但方才这句话没说错,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本官宁可相信煤是白的,都不能相信肖老贼是清白的。来人啊,这老贼房里一定有机关,快到铁匠铺、木匠铺找能工巧匠,今晚非破了老贼的机关不可!”
“张季青你大胆!”庆阳侯大怒。
张侍郎冷笑一声,命人搬了把太师椅过来,大马金刀的坐着,不怒自威。
庆阳侯本来是打算等这些人如意算盘落空时讥刺奚落、嘲弄折辱张侍郎的,见张侍郎败而不乱,气得跳脚。
张侍郎带着一众宾客坚持不肯走,包围客栈的官兵纹丝不动,张家仆人大声旗鼓的请匠人去了,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了。
不管庆阳侯如何大发雷霆,张侍郎只管稳稳的坐着,给他来个以不变应万变。
庆阳侯怒极,命他的手下,“动手!打死了都算本侯的!狠狠的打!”
“殴打官兵是什么罪,扰乱公务又是什么罪啊。”张侍郎慢条斯理的问。
“回大人,殴打官兵、扰乱公务,视情节严重与否,轻则入狱,重则杀头。”张侍郎身边有人响亮回答。
这话当然是说给庆阳侯的手下说的。
“侯爷,强龙不压地头蛇啊。”他的手下虽然嚣张惯了,但人在外地,气势没有从足,怕了。
庆阳侯气得命人去叫丁三强、丁四健,这兄弟二人是他重金聘请的江湖异人,武功高强到了常人难以想像的程度。可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庆阳侯让人找了两回,都找不着丁氏兄弟的踪影,庆阳侯七窍生烟。
这还真是虎落平阳任犬欺,他堂堂庆阳侯,离了京城,小小县城的官员都能拿捏他了!张季青都敢跟他耍横了!平时贴身保护他的保镖都找不着人了!
张侍郎稳如山,一向狂妄的庆阳侯心里开始打鼓。
今天的事,处处透着邪性。
如果张季青真的咬死了不放,真找个能工巧匠把机关解了,搜出人来,那可就完了。
刘太后警告过他,以后再也不许为非作歹,否则一定国法处治。
明明天很冷,庆阳侯却开始出汗。
当县令任若光求见的时候,庆阳侯马上就答应了。
他需要瓦解对方,分而击之,张侍郎是肯定不行的,邓参将他不认识,也就是任县令还见过面吃过酒,算点头之交。
任若光神情凝重的要求密谈,庆阳侯答应了。
暗室之中,任若光眼中含泪,一揖到底,“侯爷,您大人有大量,把小女放了吧。小女娇痴,不堪服侍……”
庆阳侯摸不着头脑,“任县令,你这话是怎么说?本侯从没见过令爱。”
任若光眼泪都下来了,“小女不见了!她的侍女说,她被人掳来了西楼!侯爷,下官知道您肯定不会做这种事,定是侯府下人打着您的旗号胡作非为。侯爷,下官不为别的,只要能找回小女,下官悄悄的带了她走,一个字也不会对外人说的……”
“本侯真的没有。”庆阳侯惊愕万分,颇觉委屈。
可任若光不相信,鼻涕一把泪一把,口口声声求他放了孩子,“侯爷,只要您放了小女,张大人那里下官一定代为转圜,让参将退兵,还侯爷清净。”
庆阳侯解释不清楚,想了半天,叫了个心腹进来,拉他到耳边,小声交代了几句话。心腹答应着去了,过了一会儿,带了两个女孩儿过来,“县令大人,这可是令爱?”
任若光放眼望去,见两个女孩儿赤脚站在地上,被铁链锁着,嘴巴被堵得紧紧的,满脸惊惶、绝望之色,吓得几乎尖叫出声。
这个庆阳侯,肖玻老贼,果然不是人!
这两个当然不是任婉柔,庆阳侯挥挥手,命人把这两个女孩儿带下去了。
听着铁链的声响,任若光心里沉甸甸的。
如果说之前他只想救自己亲生女儿的话,现在他是连这些可怜的姑娘也想搭救了,太可怜了……
任若光见不到自己的亲生女儿,急得坐在地上哭,以手捶地,悲痛欲绝。
庆阳侯瞧着任若光不是装的,“任县令,你也是一片爱女之心,可本侯真的没有抓她。”知道他如果不把藏人之处让任若光看,任若光是不会帮他的,今天这个难关是不会度过的,只好带任若光到了另一个屋子,指着靠着墙的一排柜子,“本侯的人全部在这里,再没有其余的了。任县令,本侯便让你看一看,去个疑,你的女儿当真不在本侯手里。”
庆阳侯打开柜门,手伸将进去,不知摸着了什么东西,向右拧三下,又向左拧三下。
任若光摒住了呼吸。
吱的一声轻响,像是有扇门在打开。
原来柜子里还有层暗门,暗门里来夹层,夹层十分狭窄,仅容得下一个身材苗条、骨瘦如柴的姑娘。
任若光看着里面那些凄惨绝望、被铁链捆绑、被塞着嘴巴的姑娘,惊怒到了极处。
这哪里是庆阳侯的卧房,这是人间地狱!
任若光血往上涌,突然猛的向前抱住了庆阳侯,咆哮怒吼,“肖玻老贼,你丧尽天良!”
任若光冷不丁的这一抱这一吼,庆阳侯大惊失色,“任若光,你这芝麻大的小官儿,竟敢坑我?放开,我是一品侯,世袭罔替,铁券免死,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放开我!”
任若光的叫嚷声传到外面,陆姳大惊,“任县令不是应该探知机关之后便出来么?怎地和老贼当面闹翻了?事情有变,快,上楼!”
邓参将拨剑高呼,“捉拿恶贼!”率领着士兵往楼上冲。
楼上是一场混战,陆姳仰头观看,心中万分焦急。
事情起了变化,也不知那些无辜少女能不能被悉数救出,任县令和庆阳侯当面起了冲突,会不会安然无恙……
“姑娘放心,老贼已被制伏。”温润轻柔的声音,仿佛就响在她的耳边。
这是青年男子的声音,说不出的好听,带着丝丝仙气。
陆姳又惊又喜的回头,周围哪里有人?可方才应该不是她的幻觉,有人在她身后说话,让她放心。
夜幕中,陆姳依稀瞥见片锦缎衣角,自木质楼梯一掠而过。
此情此景,如梦如幻,陆姳不禁有些迷糊了。
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她的幻觉?该不会是她太紧张,弦崩得太紧,出现幻听了吧?
“呦呦,你立大功了。”邓琪玮走得很急,斗篷带起一阵风,“那些姑娘被解救出来了,老贼被抓,侯府下人一个都没跑,都捆了。速战速决,这场仗打得漂亮!”
“她呢?”陆姳急切的问。
“找到了。”陆姳虽然没说名字,邓琪玮却知道她问的是谁,笃定点头。
陆姳一颗心放回到了肚子里。
有了这位星晨姑娘,刘太后的态度可想而知。
肖玻,你死定了。
邓琪华、任婉然也过来了,三位姑娘手掌紧紧相握,眸中闪烁着兴奋又激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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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不可一世的庆阳侯肖玻,在一个小县城栽了跟头,锒铛入狱。
他是重犯,由邓参将和任县令各派下属看守,守卫异常严密,休想逃跑。
陆姳想见庆阳侯,邓琪华、任婉然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却没有推辞,也没有追问,爽快的答应了。
庆阳侯这臭名昭著之人在静县被名正言顺的抓捕,邓参将、任县令可以说是一战成名,今后升官发财,前途无量。主意是陆姳出的,功劳其实是陆姳的,陆姳不求名不求利,什么都不要,只要见见庆阳侯,有何不可。
邓参将、任县令也作此想,陆姳顺利的去了水牢。
庆阳侯这时候很惨了,和那些被他虐待的少女一样被铁链牢牢锁着,赤着脚,恐惧、愤怒、绝望。
看到陆姳,他眼中闪过丝贪婪之光,但很快暗淡下去了。
眼前这窈窕少女姿容绝世,可是为什么有些眼熟,有些可怕……
陆姳袖中寒光闪过,一把锋利短剑蓝光幽幽,出现在她手中。
“别杀我,别杀我。”庆阳侯自被抓以后没少被拷打,见陆姳手中有利器,吓坏了。
陆姳把玩着手中的短利,“等待你的是国法严惩,又何必脏了我的手。老贼,我不是来杀的,我来讨债。”
“我和你素不相识,欠什么债了?”庆阳侯眼睛盯着短剑,身体往后缩,恨不得缩到墙里去。
陆姳喝道:“当年你查抄柱国大将军府时昧下的宝物,交出来!”短剑疾挥,向着庆阳侯的手掌刺去。
“别,别……”庆阳侯面无人色的大叫,“别动粗,我给你,我给你……”
陆姳哼了一声,“算你识相。说,怎么取?”
庆阳侯声音发颤,“这是假手,能取下来……你先这么拧,再这么拧……”
陆姳娥眉微蹙,取出一块手帕裹住手掌,面带厌恶,左拧右拧,将庆阳侯的左手拧了下来。
这左手做的很精巧,几能乱真,但还是一只假手。手掌部分其实是一个盒子,盒子里是半枚青铜虎符。
陆姳取过青铜虎符,心潮澎湃。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秘密……”保命的东西就这么被弄走了,庆阳侯越想越不甘心。
陆姳哪有功夫理会他,把假手装回去,收好虎符,飘然离去。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庆阳侯真是死了都不能瞑目,在陆姳身后嘶哑吼叫。
陆姳已到了水牢门口,回过头,嫣然一笑,“你用不着这么不服气,我拿回的,是我家的东西。”
她正值妙龄,又姿容绝美,这一笑光丽艳逸,举世无双。
水牢门关上了,牢房一片黑暗。
庆阳侯终于想起她是谁家的后人,大口喘着粗气,整个人陷入难以言表的恐惧当中。
柱国大将军谢擒虎只有一位独生爱女,芳名谢奕清,是平远侯嫡长子陆广沉的妻子。
这位姑娘眉目之间,分明和年轻时候的谢奕清有几分相似,难道她是……
庆阳侯越想越怕,浑身冰凉。
他从柱国大将军府中搜出虎符一事,难道说谢奕清和陆广沉夫妻俩已经知道了?从京城追杀过来了?
庆阳侯自己吓自己,面无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