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区》十千禾

5、第 5 章

　　木雪阳抱着脑袋在墙边蹲了两分钟，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又站了起来。反正姜总已经发话放了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假，要是她不利用这难得的一天空闲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岂不是浪费了姜总的好意。
　　木雪阳噔噔噔地跑下楼，路过门卫室的时候也不忘笑着回应大爷的招呼，自然得好像与人家本就是旧相识一样。出了办事处的门，木雪阳在一片大好阳光下静静站了一会，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先确认这里发生了什么。她抬起手腕，顺手就拨通了石潜的电话号码。等待音响过两声，电话接通，石潜的声音从那一端传过来，一声沉稳而坚定的“喂”。
　　木雪阳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喂，潜哥，你之前有一次不是送我到办公室么，还记得我们那是在哪条路上吗？”
　　“和……”石潜一个“和”字瞬间把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然后下一个字又让她整颗心都沉了下去，“……光路，怎么了？”
　　“哦，没什么，有人要给我寄快递到办公室来，我突然叫不准路名了。”木雪阳本想发出一声干笑，又怕引起石潜的怀疑，笑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和光路。”石潜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是一如既往地坚定温和，“你们对门不是有一家包子铺么，我偶尔会订他们家的外卖，记得比较清楚。不过这种事情你下楼看一眼门牌不就知道了，肯定比问我来得保准啊。”
　　站在“和光路47号”门牌旁的木雪阳面无表情地看着马路对面“鼎丰包子铺”的招牌，声音却还是伪装出来的昂扬：“嘿嘿，领导不放我出门呗，潜哥的记忆力我信得过。你喜欢那家包子啊，要不我今天下班买几个给你捎过去吧。”
　　好在石潜没有追究她这番漏洞百出的说辞。要是对方提及“为什么不问问身边同事”，饶是扯谎不眨眼、厚脸皮如木雪阳也找不出清新脱俗不尴尬的解释。
　　“谢谢，不用了。我今天晚上有点事情，和了了两个人都不在家。”石潜毫无悬念地拒绝了木雪阳的提议，“我这边稍稍有点忙，先挂断了，改天再说。”
　　木雪阳咬了一下舌尖，把“你忙什么呢”咽回了肚子，乖巧地道过再见，挂断电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种危急存亡的生死关头还惦记着这些有的没的儿女情长，木雪阳你没救了。
　　这么吐槽了自己一句，木雪阳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石潜的记忆力一向很好，某种程度上说是“活地图”都不为过，况且人家还给了那么多有理有据的详实细节。这样看来倒不像是姜锋在装傻。要么是整个世界都疯了，要么是她自己疯了，而从操作难度上来判断，后者的可能性显然是远远高于前者的。
　　原地发了一会儿的愣，木雪阳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来。她一下子找到了接下来该做的事情，又迈动了脚步。
　　刚走出两步，木雪阳又原路退了回来，然后穿过马路走向那家包子铺，买了个鲜虾玉米馅的包子。
　　……那人常订的外卖，她想尝尝究竟多好吃。
　　木雪阳来到凯悦大厦楼下的时候，手里包子已经吃完了。她把塑料袋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回手拢在嘴边哈了口气。包子留下的气味不太大，味道也一般，估计石潜也就懒得做饭的时候随便点点。还是有点不放心，木雪阳从兜里掏出刚买的一盒薄荷糖，摇出两粒到嘴里，嚼豆似的咔吧咔吧咬碎了，这才抬手推门走进了大厦。
　　今天大厅的保安换了一位，大厅里倒是没有了小游戏的背景音乐。木雪阳走到电梯旁，拨通了徐紫檀的电话，却意外地听到一句“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可还真够寸的。
　　她向后靠在墙上，想着过个两分钟再试一次。从外面进来一个年轻小伙子，边走边和人讲电话，估计也是叫电梯的。那年轻人戴了副黑框眼镜，头上一顶黑色棒球帽，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T恤上有几块脏东西，五彩斑斓的，看着像颜料。木雪阳瞥了他一眼，想着或许这楼里某层有个画室，本来没太在意，却在那人掐点到了刚好开门的电梯前时听到了一句“好的徐医生”。
　　她一个激灵，抢在电梯门要关未关之际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仗着电梯门感应灵敏又生生把门按了回去，盯着那小伙子：“你也十七楼？”
　　小伙子似乎是被木雪阳宛如饿虎扑食的这么一下给惊到了，愣了愣，犹豫了一下才轻轻点了个头。
　　木雪阳堆出一脸笑：“正好顺路，捎我一程。”
　　两个人全程没说话。一是尴尬，二也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电梯门一开，门口等着的徐紫檀本是一脸的职业微笑，却在看到木雪阳的瞬间笑容冷却，硬是从“欢迎光临”紧急转成了“怎么又是你”。
　　“又见面了，徐医生。”木雪阳假装没有注意到徐紫檀态度的转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有几个需要调查的事情，需要您配合一下，耽误不了几分钟。”
　　徐紫檀看了一眼电梯角落里满眼局促的“棒球帽”，又看回木雪阳身上。她涵养极好，尽管是一身显而易见的不情愿，话说出口依然是一句清新淡雅的“请随我来”。回到房间，徐紫檀先是让“棒球帽”在访客沙发上稍待片刻，又给他倒了一杯水，自己走到窗边靠着百叶窗的窗台抱胸而立，全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拒绝”气息：“请问是什么事情？”
　　她没给木雪阳坐下的机会，就这么站着问了，摆明了是让木雪阳赶紧问完赶紧滚蛋。
　　木雪阳指尖搭在桌面上：“请问徐医生有没有接待过这样的来访者——发现自己记得一些别人不记得的事情。或许是事，或许是人。”
　　她这两句话说得很慢，小心地留意着徐紫檀的反应。受过专业训练的徐紫檀这会儿有了心理准备，脸上表情滴水不漏。倒是木雪阳身后传来一阵骚动。木雪阳回头看去，见是沙发上的那年轻人呛了水，正疯狂地抽着纸巾，想咳又不敢咳得太大声，涨红了脸偷瞄向二人的方向。
　　木雪阳心头一动。徐紫檀显然发现了她注意的变化，泰然自若地回避了问题：“这是事务所的入职调查吗？”
　　“没错。”木雪阳毫不心虚地应下，“所以希望你能够积极配合。”
　　出乎她的意料，徐紫檀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对不起。根据职业守则，我不能随便泄露来访者的情报。”
　　“哪怕对‘事务所’也不行？”木雪阳特意加重了“事务所”三个字的发音。徐紫檀的表情像是挣扎了一下，挣扎之后还是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能”。
　　这女人的反应有点奇怪。昨天明明还是恭敬谨慎的态度，今天却已经成了行走的活体逐客令。木雪阳确实曾经听说过心理咨询师有着不能泄露来咨询的人相关信息的行规。但在隔离区，“事务所”三个字是碾压所有类似行规的一道符，在事务所面前违反这条行规完全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和心理负担。
　　见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木雪阳也不急躁，搭在桌面上的食指轻轻点了两下，换了个问话方向：“昨天就在我走之后，你接待了一位有点特别的‘客人’吧。”
　　她故意说得模棱两可。徐紫檀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地矢口否认：“没有，只是一位普通的预约来访者。”
　　木雪阳也不再追问下去，只是笑笑，说了一句“感谢您的配合”这种套话便告辞了。她下了楼，也不出去，就在一楼大厅自己找了个地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保安大叔闲聊。大概聊了一个多小时，电梯门再一次开启，刚刚那个“棒球帽”快步走了出来，低着头，帽檐压得低低的。
　　木雪阳冲着保安大叔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转身跟上那年轻人，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小伙子回头看着木雪阳。
　　“刚刚在徐紫檀的咨询室，她之所以什么都没说，是因为你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