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区》十千禾

3、第 3 章

　　木雪阳回到事务所办事处的时候还远远不到吃午饭的时间。今天几位同事居然谁都没有跑外勤的任务，小小的办公室里出奇地热闹。见木雪阳回来，平时与她关系最为要好的赵图南提高了几分音量，笑容满面地叫了一声：“雪阳姐，又睡过头了？许队刚查过岗呢。”
　　赵图南比木雪阳小一岁，身形娇小，圆脸短发，一双天生笑眼总是弯成新月形，模样很是俏皮。
　　木雪阳走到赵图南身后自己的位子坐下，打开了电脑：“我这可是奉他老人家的命出公差，还能扣我钱是怎么着。”
　　赵图南拖着椅子转过来，从木雪阳的电脑后面慢慢地探出半个脑袋，脸上想笑又憋着的表情看起来分外可爱，小声问道：“姐，什么任务啊。”
　　这话如果是别人问的，木雪阳早就随口打个哈哈遮过去，懒得说太多。但面对赵图南的时候，她总是没什么拒绝的底气。木雪阳飞快地瞄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她们这个小小的角落，便向前探了探身子，招手叫赵图南把耳朵转过来，凑上去轻声说：“新人。”
　　“啊？”赵图南猛地向后一缩，小声惊叫之后又担心吵到别人，连忙捂上了嘴，环顾了一圈。周围的几名同事正在讨论“PDA的外接电池怎样用更省电”这种问题，并没有人留意到她们俩之间小小的对话。
　　赵图南又凑了回来：“这都多久没人来碰钉子了。”
　　“是呗。”木雪阳心不在焉地应着，把自己的PDA连接到电脑，开始上传面试的视频文件，“我估计这次还是过不了。问她为什么想来也遮遮掩掩的，不肯说实话。我怀疑这次应该也是像模像样地审一个月，然后回复一个‘不通过’就算完了。”
　　“嗯……”赵图南拖着长声应了一句，显然对木雪阳刚刚的话没上心，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木雪阳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回忆了一下：“女的，是个心理学家，挺漂亮的。”
　　赵图南满脸是压不住的笑意：“挺漂亮的啊……要是能通过就好了。”
　　木雪阳抓起手边的笔，轻轻敲了一下赵图南的脑门：“想什么呢。人别的小姑娘都盯着年轻小伙子，就你成天寻摸姑娘。”
　　赵图南假装疼地“啊”了一声，笑呵呵地捂住脑门就要转回去，被木雪阳一把拉住。
　　“哎对了，图图。”木雪阳瞥了一眼那圈同事，见他们话题已经转换到了“芹菜切丝和切段哪个更营养”这种话题上，“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高个女人，头发比毛寸长不了多少，有点卷，戴了一只眼罩的？”
　　赵图南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没见过。怎么了？”
　　“我刚才碰见的。那女的气质有点特别，就从战场上下来的那种，在这一片挺少见的。我想会不会是别的哪个分部的小头头什么的。”
　　赵图南一听这话，目光下意识地瞟向一个人坐在距离大家最远的位子、没参与任何讨论的姜锋：“刚从战场上下来？那你应该问姜总啊。”
　　“嗨哟这种小事我哪敢跟他老人家搭话啊。”木雪阳作势捂住心口，“平时要跟他汇报工作都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赵图南掩嘴一笑：“出息。包在我身上，我去帮你问他。”
　　“哎你可千万别说是我问的……”
　　“放心吧。”赵图南朝木雪阳挤了挤眼睛。她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铃声大作。赵图南接起电话，说了两句，放下电话之后便起身走了出去。木雪阳听她话里透出的意思，应该是门口有寄到他们屋的快递。年纪最小的赵图南负责跑腿，木雪阳平时不忙的时候也会偶尔帮她做些事情。
　　他们这间办公室里基本全是D级调查员，平时其实也没个所谓按资排辈，一般的事情大家都是谁有空谁做，气氛还算融洽。全屋唯一的C级是姜锋，听说是个退伍军人，做事一板一眼，总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木雪阳有点怕他，平时能躲就躲。赵图南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天生虎，非但不怕姜锋，还给他起了个“姜总”的外号，叫来叫去居然也就这么传开了。
　　屏幕上显示视频文件的上传进度100%。木雪阳移动鼠标，点下了确定。
　　就在这一瞬间。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世界都地动山摇了起来。木雪阳差点被震得直接从椅子上掉了下来，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姜锋吼了一句“抱头趴下”。木雪阳下意识地听了指令，抱住头，躲进桌子下面。可她刚躲进去，却猛然想起那个现在不知在何处的娇小姑娘来。
　　木雪阳又钻了出来。震动只在那瞬间之后便停止，看来不是地震。她看见姜锋一脸严肃地冲出房间，便也连忙爬起身，跟在他身后追了出去。
　　走廊里乱成一团。每个房间都有人探出头来，茫然失措地互相询问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姜锋的速度很快，木雪阳跟在后面一溜小跑，顺着楼梯下了楼。与二楼的喧闹不同，一楼此刻是一片诡异的安静。走廊的尽头原本应该是收发室，现在也只剩下焦黑一片，没有人的气息，只有静静燃烧发出的轻响。
　　她看到姜锋在前面停下，抡起拳头朝着墙上的防火警报捶了下去。警铃大作。木雪阳脑中一片空白，喃喃道：“这是怎么……”
　　姜锋耳朵轻轻动了一下，猛地转回身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愕。他又大踏步迎了回来，口中喊着：“你怎么跟出来了！回去！”
　　“图图！”木雪阳这会顾不上自己对姜锋的天生惧意，“图图去取快递了！”
　　“……赵图南？”姜锋眉头一拧，“我知道了，你先……”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目光突然向上方移去。木雪阳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只看见天花板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什么东西正朝着她砸了下来。
　　“小心！”
　　木雪阳被姜锋用尽全力地猛推一下，几乎是向后飞了出去，跌倒在地，头不慎撞到了后面的台阶。
　　一堆分不清是什么的建材落下，正砸在木雪阳刚刚站立的位置。她视野摇晃，迷迷糊糊地只看见扑扑簌簌落下的墙灰和哔哔剥剥的烈火中，姜锋慢慢爬起来的身影。
　　那男人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口方向走去，步伐坚定的背影烙在木雪阳的视网膜上。
　　她伸出一只手，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已经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