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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邀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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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传来了动静。
出来的是老管家阿福,穿着灰大褂,四五十岁的年纪,脸上爬满了沟壑细纹,沧桑尽显,他边说着边从一旁的丫鬟手里接过外衣,准备给沈琅琅披上。
“公子这起早是去哪儿了,都晌午了才见人影,老爷夫人那边都快急得报案了!”
沈琅琅因为身体原因,平日里除了随沈夫人烧香祈福,很少外出,更不会一声不吭消失大半天。
“我只是出去转了转,你去回了老爷夫人,不必担心”沈琅琅的神色始终淡淡的,说话间又咳嗽了两声,身体有些不支,也无意多纠缠,“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屋了”。
“......春来,还不快扶少爷回屋休息!”老管家看着少爷羸弱的样子也不敢多问,虽然早知道他们家二少爷这性子凉薄得很,但沈家如今遭此大劫,少爷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不寒心是假的。
沈琅琅拢了拢外衣,倒是没有让春来扶,自己转身上了回廊。
他不是不知道下人们暗地里是如何议论自己的,生了个少爷身,却没有少爷命,怕只是个活不过几年讨债鬼。
所以他上辈子所有的抗争也不过是在于多活几年而已。
一辈子不争不抢随世俗沉浮,
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少爷今天去哪儿了,我去了少爷先前常去的好几个地方竟都没找到?”春来不过十二岁,是个活泼的,说话没什么顾及,倒是与沈琅琅有些投缘。
他引着沈琅琅进了东园,一股清香幽幽传来,园中的白玉兰开得正盛,一朵、一朵宛若剔透的水晶灯错落在繁杂的枝头,雅致沉静,连叶的点缀也只当是多余了。
沈琅琅阴郁的心情被挥散了一些,抬手接过一片,对春来道:“今年玉兰开得不错,趁着花期没过,你一会去摘一些送给阿姐罢”。
春来闻言倒是笑得欢实:“说来也是奇怪,府中好几处都种了玉兰树,就只有咱们少爷这的开得最好,大小姐爱吃玉兰饼,这还是花骨朵的时候就瞧上了,如果不是现在府里出了事,现在玉兰饼估计都热着呢”。
话毕,春来才意识到自己又嘴欠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行了”沈琅琅心情难得不错,将刚刚接过的花瓣放在了袖子里一并带回,“如今府中上上下下谁不是愁云惨淡,恐怕也只有我有这个闲心了”。
春来听不出少爷话里的好歹,只能摸摸后脑,傻傻跟上了:“要我看也是大家杞人忧天了,只是衣庄失火,咱们府中又没什么事,而且也没有绣工受伤,以咱们沈府的能力,还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吗?”
沈琅琅笑了笑:“你倒是想得开”。
春来小跑着上前将门前的帘子打开:“也不是我想得开,只是觉得幸运啊,你看咱们衣庄每天要接多少单子,绣工没日没夜做活计,天天都要赶工,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偏偏大火那日少爷给他们求了假,要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人命呢!府里那些眼瞎的,天天就知道酸少爷,一点都不念着您的好,真是狼心狗肺!”
进了屋子倒是暖和一些,沈琅琅将外衣脱下挂在一旁,转身瞧着春来那义愤填膺的模样,倒也不觉得自己做的全无作用了。
“行了,我忠心耿耿的小春来,今天你在老爷夫人那转悠了一上午,可有打听到什么?”沈琅琅将玉兰花放在窗台安置好,然后从桌子抽出一本书慢慢翻阅了起来。
沈琅琅身体不好,也可以说是差得让人心惊,之前更是无故晕倒了好几次,患病以来沈老爷都不让他去学堂了,更不许他操劳,说什么事都比不上身子要紧,等身子好了才能应允他,长辈的话沈琅琅不好违背。
虽然他也很渴望去学堂,但终究是被这副身子所累,好在阿姐闲来无事总会来他这坐坐,有时候是教他习字,也有时候会将课堂上老师所讲的趣事拿过来逗乐,他也不至于太无聊。
春来闻言眼睛一亮,神秘兮兮地凑到沈琅琅身前:“你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沈琅琅喝了口水坐下,玉指捻了捻页脚翻过一面儿,清浅的目光停留在书本上,耳边却在等着他的下文。
结果许久都没听到动静,沈琅琅觉得奇怪,偏头一看,然后就看到春来亮闪闪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自己。
......
沈琅琅有些不明所以,眨巴眨巴眼睛回望着他,看着他快要垮掉的表情,才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温柔地摸了摸春来的发顶,夸奖道:“我们春来好厉害,究竟是什么消息,快说说罢,我都等不及了”。
窗外一枝玉兰长得极好,花骨朵刚好盛开在沈琅琅身侧,素衣玉人,娇花艳阳,倒也好看的紧。
“怎么了?”
春来晃了晃神,才发觉刚刚想了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后背惊出一层冷汗,连忙回过魂儿来:“刚刚说到哪了?哦对对,今天早上我没找到少爷,担心得不得了,我就连忙跑去准备禀报老爷,结果,你猜怎么着?”
春来没有娘亲,自小便在一群姑婆子们中间长大,小小年纪,变脸也倒是极快的。
沈琅琅斜睨了他一眼,寡淡的眼角轻扫出些不耐烦。
春来缩了缩脖子,嘿嘿笑了两声,连忙道:“老爷在跟夫人商讨白家少爷前些日子找人上门求亲的事”。
“求亲?”沈琅琅倒是有些诧异。
春来见沈琅琅来了兴趣便更加卖力道:“是啊,白家少爷想求娶咱们大小姐,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呢!”,
“不说白家三少是何等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是多少姑娘的心上人。就说咱们沈府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人家白少爷非但没有置身事外,还准备拿出二百大洋先给咱们救急,这人品肯定也是拿得住的呀,而且白家是做盐米生意的,三少爷又在洋行里工作,日后小姐嫁过去,那岂不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谁知沈琅琅听后,脸色却是一下子差到了极致。
问道:“你半步都不离沈府,都是从哪听的这些风言风语?”
春来不知道少爷为什么无故生气,如实招来:“听院子里的姑婆子们说的”。
“这就传开了?” 沈琅琅道。
春来低头不语。
“胡闹!”沈琅琅气得一拍桌案,一口气没接上来竟是连声咳嗽了许久。
看着架势,肺可不得咳出来咯。
“哎哎哎,少爷您别生气呀,都是春来的错,是春来胡说八道,少爷千万别动气,这开春刚刚调理好的身子,千万气不得啊!”春来连忙端了一杯温水呈到沈琅琅面前。
沈琅琅喝了一口,本来没什么气色的脸这一咳倒是红润了些。
“真是糊涂!”沈琅琅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出来一眼,叹了口气道,“阿姐如今待字闺中,下了学堂也只往秀坊里跑,不说认不认识这个白少,就算认识,阿姐能不能看上他还是另外一回事,别人说总归是别人说,若是阿姐看不上,他就算再家缠万贯,再风流倜傥也与我们沈家无关!这样的话如果从沈府传出去了,岂不是平白坏了阿姐清誉?”
顿了顿,沈琅琅长舒了一口气,继续道,“再说,如果阿姐当真看上了白三少,有你今天这一番话,我们沈氏衣庄以后若是当真起来了,都要在后面添一句‘仰仗白府’,阿姐以后若真的嫁给了白三少,也是一辈子抬不起头!”
春来哪里拎得清,还全以为是好事挂在嘴边说说也能讨个吉利,谁知道背后关系竟这样厉害:“春来知错了”。
“你去告诉管家,严管下人,这样的话决不能再提”。
“是”。
沈琅琅不放心地看了春来一眼:“爹娘可有再提什么?”
春来别别扭扭道:“咱们的布料全被烧了,棘手的单子肯定来不及交货,又是一大笔赔款,还有就是......白家三少派人来说后日准备了宴会邀请沈家出席,老爷夫人还在犹豫”。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笑话,父亲跟母亲肯定不会出席,只是白家三少这么大张旗鼓的过来邀约,沈家肯定要有人出席,而阿姐也必然是要去赴宴的......
“春来,陪我去见一见老爷夫人”。
“可是,少爷......”春来一抬头,少爷竟已经走出去老远,懊悔一声连忙跟上,“少爷,等等我!外衣,外衣还没披上呢!”
趁着阿姐还没有下学,有些事他必须要跟爹娘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