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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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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念着新桃庄的税,林凡一路心事重重。回到宅子,他翻箱倒柜。
直到又打开一扇柜门,被里面的灰尘呛得咳嗽时,他才突然想起,庄里的所有账本都被他之前拿去给林府的张总管了。当时张总管看了账本后什么也没说,只让他回去,账本也一并留在了那里。
林凡拍拍沾灰的衣摆,坐下来歇息。看来税务一事只得暂时搁置了。
他一手搭在桌上,只觉手臂下硌得慌,移开手一看,是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应是刚才他翻箱倒柜时找出来的。
书背对着林凡,林凡把它翻过来,蓝色封皮上是飘逸的“史记”二字。是除夕那天,他从林府带回来的。
当时他房内贵重物品都被收了起来,只有笔墨书本等物,本着多拿一点不亏的原则,林凡将它一并装上。他并不是个爱读书的人,拿回来这几个月书一直放在柜中吃灰。
书是好书,装帧精美,崭新平整。可惜跟错了主人。
林凡一只手指摩挲着它粗糙的书脊,双眉微微一跳。
他拿起书,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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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太阳明晃晃的,因是初春,并不是很热。林凡走到山坡边的小屋时,额头只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屋边的小路上,林凡四下张望,看见小路另一端的身影时才放下心来。
虽然乡亲路指得模糊,但幸好他没找错。
远处,张棋正扛着锄头往家走,他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脚下的土地上,不时擦一把额头出的汗。
近了时,视线中突然出现一片青色的衣摆,张棋一怔,抬起头来。呢喃道:“林公子?”
林凡正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一手搭在额前遮太阳。见人终于到跟前了,他起身招招手,“怎么现在才回来。”
初春气温不高但阳光热烈,春耕又是体力活,大家会尽量选在正午前回家。张棋年纪尚小却挨到这个时候,总归不好。
张棋放下锄头,“不知不觉就到这时候了。公子找我是……”
林凡直奔主题,“我听说你以前读过书?”
张棋腼腆地点点头,“是……以前外公教我的。”
“字都认得?”
“差不多。”
林凡有些惊喜,字认得差不多了,那已是甩了庄内其他孩子好大一截,的确没有必要再去学堂。
林凡将书递给他,张棋一顿,眼中的惊大过喜。
“公子这,我……”他摆手,手却被人抓住,直接塞进一本书。
“想来想去,整个庄也就你最适合这本书了,反正留在我这儿也没用,拿着吧,不要钱。学堂你用不上,就当额外给你补偿了。”
张棋拿着书,很想说些什么,喉咙却迟滞得挑不出合适的语句。他知道,林公子这话说来当然只是为他安心收下,自父亲走后,他们家这么小的产量能为林家交多少租呢……
小孩垂下眼,抿了抿唇,极其认真地说:“谢谢你。”
张棋收下了,林凡也松了口气,他最应付不来推脱来推脱去的场面。
林凡爽快地摆摆手,“回去吧,我先走了。”
张棋想要回应,林凡却已小跑着离开。
他将书紧紧地贴着胸口,往家走去。
将锄头放入柴房,张棋又洗了手和脸,才进了屋子。
屋内简陋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女人,她平躺着,脸转向墙侧,暗淡的长发散着,瘦削的身体贴着床板,被子一盖,几乎看不出隆起。
听到声音,她转过脸来,原本清秀的容貌被枯黄色的皮肤摧毁得一干二净。她勉强笑道:“回来啦。今天累不累?”
张棋摇摇头,将书放在一旁的桌上,走上前去为母亲整理被子。
女人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睛泛起一层泪:“都起血泡了。都是娘不好,拖累你,还要让你去下地。”
见她哭了,张棋原本紧绷的脸露出不忍,“不是的娘,也没有那么累。只是今天开的地硬,才磨成这样。”
女人听他这么说,并没有缓解,眼泪啪嗒落在张棋手上。
“别哭了娘,先吃饭吧。”
张棋让她躺在床上为她整好被子,跑到厨房里,取出早晨就焖在锅里的红薯和一碗青菜,都还是热的,温度正好。
拖来小桌子,张棋将东西摆上桌,又找来衣服给母亲披上,将她扶起。
刚坐下来,张棋就听见母亲问他:“这几天见到你爹了吗?”
张棋剥红薯的手一顿,“没、没有。”
“真的没有?”
张棋抿唇,用力地摇头。
“上回你见到你爹,我让你跟你爹说的话你说了吗?”
“说了。”张棋深深地低着头,像一个受审的犯人。
女人将筷子猛的拍在桌上,也不知道刚才虚弱的她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随之而来的是她尖叫一般的嘶吼:“骗人!你要是说了你爹怎么会不回来!”
她都宽宏大量同意把那个女的纳为小的了,他怎么可能还不回来!
张棋低着头,瘦弱的肩膀,微微发着抖。女人一把扯过他,“你都是怎么说的?你原话跟我说说!”
张棋却只是摇头,带着哭腔祈求道:“娘,你别管爹了,以后有我呢,我们不用他也能过得很好。”
“你在说什么呢?”女人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怎么会有你这样不想要父亲的儿子呢?”
“没见到他就去找啊!”女人双手在桌上一拍,打翻了青菜碗,菜汤沿着桌沿淅淅沥沥的滴到地上。
张棋兔子一般惊跳起来,跑开几步。
一双筷子飞过来打到他身上,“去找啊!”
张棋抓过书,逃也似的打开门冲出去。
女人愤怒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后,张棋靠着墙缓缓坐下来,厚重的书本放在他的腿上,他翻开一页,良久,一滴水滴在书上,晕开一团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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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凡离开张棋家打道回府的路上遇到了刘宏。
他是被他娘派出来喊他爹回家吃饭的,说是趁着今天天气好,他爹想趁热打铁把菜苗都种下,于是过了正午还没往家走。张婶等得心焦,忍不住派小儿子出来寻人。
正好撞上,便邀请林凡去他家吃饭。林凡想了想,今天刚和隋烬吵了一架,不好去他那儿吃饭,便答应了。
张婶开门一看林凡来了,怨气一扫而光,笑呵呵地拉他进门。
刘家的菜简陋但丰富,两菜一汤,一碟腌菜和一碟卤豆干,饭是去年才收的米,香气扑鼻。
酒足饭饱,张婶等人收拾去了,林凡和刘宏则在空地处练字。
家里没纸,刘二发为儿子在空地上耙出一块儿地,土被拨得松松的,用木棍即可在上面写出字,不用纸,还十分方便修改。
刘宏默写着最近新学的几个字,林凡在一旁检查。
平静中突然爆发女孩的哭泣声,刘宏手一歪,画出去好远,他皱起眉:“又来了。”
林凡不明所以,“什么?”
“陈小宝他娘又在教训紫来姐。”
“子……来姐?”林凡不确定地重复。
刘宏迅速在地上下笔,写了几画顿住了,“就、就是,茄子那个紫,紫色的紫。”
张婶闻声从屋里出来,“陈小宝他娘又怎么了?”
刘二发拉住她,“这回你别去了,上回人就差点没直接骂你多管闲事。”
那哭声一高一低,听着揪心。
林凡站起身,“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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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和刘家挨得很近,之前冬天稀疏的竹林,如今都新长了绿叶,林凡穿过小竹林,一眼看见了陈家。
陈家家门口,一个比刘宏高了半个头的女孩儿正背对着林凡,低着头,肩膀抽动。陈氏手里抓着一把细竹条,陈小宝在不远处撕竹叶玩儿,似乎对这动静习以为常。
“你还跟我说没事!今天学堂那么大的事,要不是我碰到人跟我说了,我还不知道!要是小宝出什么事怎么办?!”陈氏边说边去拍女孩的嘴,“你这嘴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啊!”
林凡想要制止,引起了陈氏的注意。她扯起一边嘴角笑笑,“哟,这不是林公子林庄主吗,怎么有空来我这破地方?难不成跟那姓张的一样管天管地还要管我教孩子?!”
陈氏这连珠炮似的一段话堵住了林凡的话头。
“我们今儿已经吃过饭了,恐怕不能招待您了。你要是想管什么,不如先管好你那个学堂吧。都什么杂七杂八的人啊,哪天伤到我家小宝,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情,我不止要退租,我还得告你!”
说完,他一句话的功夫也不给林凡留,拉住女孩儿和陈小宝进了屋,重重拍上了门。
林凡站在门口,从头一句话都没能说上。
陈氏说完这话的第二天,学堂就又生了事端。
这回正巧让林凡赶上了。
前一天刚发生那样的事,林凡怕再出什么意外,今天便来学堂旁听。谁知还真让他撞上了。
不过这次来的人看起来较为文雅,没有昨日那样身高体壮的大汉。
何秀才正在上课,孩子们也听得认真,只有林凡一人神游天外眼睛四处乱飘,一眼就看见窗外远处的几人。
来人一共四人。打头走在前头的是一个身材略矮的中年男人,他的身边紧跟着一位穿淡蓝色长衣的青年。再之后则是昨日林凡见过的那个长脸八字胡男人,最后那人穿着朴素,应该是随从之类的身份。
林凡悄然起身,轻手轻脚从后门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