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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忆往昔 ...

  •   明天就是花朝节的最后一天,药材的去留也会在最后一场比赛里揭晓。齐玉本来想着趁着天气好,去好好赏赏花。刚刚用完朝食,手里端着鸟食,有一下没一下地喂着,还差个底的时候,王管家从门口一溜烟地跑进来,满脸堆笑。
      “二少爷,外面有位公子求见。”
      “那就劳烦您把他请进来了。”齐玉伸手又给了笼中的鸟儿一点吃食,笑眯眯地答道。
      将军府里的仆从最喜欢和二少爷打交道了,不仅生的好看,对人也极为谦逊礼貌,对下人也是如此,从不大声呵斥,指手画脚。现下听了二少爷的话,王管家又刺溜一下赶忙着帮门口的公子引路。
      齐玉也正好喂完鸟食,抬眼一看。一向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突然波动了一下。
      “郁夫子。”
      院中站着的正是郁秋生,他也没有奇怪为什么齐玉知道他的身份。他今天难得穿的是白色的长袍,长发高束,眉眼如画。
      “一别便是五年,齐公子别来无恙。”
      嗓音还是那么清越好听,面容还是和五年前一样清扬俊逸,也还是带着那份独特的疏离。前几日那一见,幸亏有皇甫凌在中间挡了一下,若是像今天这般,结果便是一向伶牙俐齿,做事周全的齐玉,语塞了。
      齐玉不是从小就是这个样子的,小时候也是一个和大哥在父亲面前争宠,做什么都要超过大哥的毛头小子。直到二人在父亲的好友面前比武,齐玉一掌打在了齐南山的脸上,顺势一踢,将齐南山踩在了脚下,还没等他得意洋洋地向父亲邀功,齐镇北一巴掌就把他从齐南山身上扇飞下去,力道之重,让躺在地上的齐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平日里和你大哥打打闹闹也就算了,别在这种时候损了齐家的颜面。”齐镇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句句刺耳。“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别天天想着爬到你大哥前面去。”
      父亲说着“他大哥让着他。”,温柔地擦掉齐南山脸上的鼻血,然后带着一众好友进了屋子继续喝酒。到最后也没人来扶他,他躺着躺着,躺到天上都下起了小雨,他才想起来,今天没有喂鸟,连鸟食也没有了。
      脸上肿了一大块,隐隐还透着血丝,齐玉没有在意,随便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就出了门。
      先是去买了鸟食,再去药铺想着好歹也要让脸先消了肿。
      走进药铺,人还没柜台高,伸着手勉强可以够到柜面,掌柜的忙着给附近修屋顶不慎掉下来的伤员们配药,并没有发现他。药铺人很多,他被挤着挤着就被挤到了角落里,离那柜面是越来越远了。
      齐镇北眼里只有正妻生的齐南山,齐镇北一直认为,只有嫡出的将来才能继承他的衣钵。而他这个齐镇北不小心留下的风流债,自然不太会放在心上。齐玉本来以为只要自己做的够好,总有一天,父亲会重视自己。所以诗文写地再好,父亲眼里却只有那个连字才刚刚能写个大概的大哥,夸他大哥聪明,讨人喜欢时,他没有哭。父亲大寿,辛辛苦苦地和母亲一起帮人洗衣服,好不容易换来了一个矛头上的红缨,却抵不过大哥随便地一声道贺声时,他也没有哭。之前被父亲狠狠地抽飞,让他认清自己时,他还是没有哭。现在看着触手可及,却怎么也到不了的柜面,齐玉咬着下嘴唇,豆大的泪水啪啦啪啦直往下掉。
      像是嫌齐玉碍事似的,在一阵推搡下,齐玉一个没站稳,跌出了门。雨水全数掉到了他身上,已经分不清他脸上的是泪还是雨了。
      他想把鸟食紧紧地护在怀里,可不能潮了。还没等行动,身旁呼啦一下跑过去一辆马车,溅起的泥水把鸟食糟蹋了个干净。齐玉愣愣地看着没有用的鸟食,表情呆滞,动都不想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到齐玉面前,什么人蹲下身来,将油伞支在了他头顶上。
      齐玉这才缓缓地抬头,看见了郁秋生。在齐玉记忆里,那时候的郁秋生冷淡中却控制不住地释放着对别人的温柔和善意。优雅的举动配上精致的面容,齐玉不由得想,这莫非是老天派来救他的。
      郁秋生不能贸贸然带着一个陌生的孩子回住处,孩子也不一定会跟着陌生人去不认识的地方。最终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买好药,带孩子回刚刚买过桂花糕的百香楼。
      为了不淋到雨,齐玉只能紧跟着郁秋生,怯生生地把小手塞到郁秋生手里。郁秋生倒是没有拒绝,勾起手指好让齐玉更好牵一点。
      等到了百香楼,不知道是跑了太急还是脸上肿得更厉害了,齐玉的脸上泛着红晕。
      和掌柜的打了声招呼,借用了一下雅间。先给齐玉上了药,再问齐玉是否饿了。
      郁秋生坐得离他不远,但也不近,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齐玉回忆着郁秋生手指温柔地抚在脸上的触感,不好意思地说。
      “不饿。”眼神却直往郁秋生之前买的桂花糕上飘。
      最后还是被塞了满怀的桂花糕,核桃酥,糖环和炒米饼,齐玉知道了郁秋生是甘露镇的教书夫子,郁秋生也知道了齐玉是辅国大将军的儿子。
      “以后,别随随便便告诉别人你的身份。”两人分开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郁秋生目送着他离开,告诫道。
      齐玉有点奇怪,他这个身份难道不能震慑对方给自己获取好处吗?对上郁秋生温润的眸子,齐玉还是点了点头。
      后来齐玉去甘露镇打听郁秋生,镇上的人都很熟知郁秋生的样子,言语之中全是赞美。媛儿的母亲抱着嗦着自己大拇指的媛儿哈哈大笑。
      “我们夫子这名声啊,都传到其他地方去了。来来来,看见前面那个竹林没有,穿过去就能看到了。”
      齐玉来偷看过好几次,郁秋生要么点着香炉在看书,烟雾缭绕间,眉眼虽看得不是很清楚,却有种不一样的好看。要么就是在教孩子们读书,一步一步来回地走动着,齐玉盯着郁秋生修长的身形,出了神。直到有一天齐玉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孩子们都回家去了,只有一个人还在那里等着郁秋生开饭。齐玉仔细辨认了一下,差点惊叫出声。
      那是九皇子皇甫凌。
      两人在桌前坐定,郁秋生并不介意皇甫凌的亲近,皇甫凌甚至会夹菜给郁秋生吃。那先前还对自己没什么表情的人,现在连眼角都染着笑意。
      齐玉感觉心里在打鼓,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个没打过什么交道的九皇子充满了嫉妒。这份嫉妒有点似曾相识,却又不完全一样。他跌跌撞撞往回跑的时候,突然明白了。
      和对大哥的有点一样,又有点不一样。一样的是,他想要亲近的人并不最喜欢他,不一样的是,对父亲寻求的是父爱,那对郁秋生呢?齐玉还不知道。
      隐隐约约又记起了郁秋生的话,或许是他的方式不对,所以父亲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得到启发的齐玉会趁皇甫凌不在的时候,提着从家里偷拿的茶叶来。放下东西就走,也不缠着郁秋生。郁秋生留他坐坐便坐坐,忙着照看孩子的时候,齐玉也会识趣地离开。这么一阵子下来,郁秋生也记住了齐玉这么个人,在父亲那里,难得讨到了赞许,说是齐玉现在内敛了很多。
      那时候做的最大胆的事情便是偷拿了皇甫凌的衣服。那日天热,孩子们都脱光了跳进河里嬉戏,皇甫凌也不例外。这么好的让皇甫凌出糗的机会,他可不会放过。只是结果却始料未及。郁秋生脱了自己的外衣盖在了皇甫凌身上,皇甫凌背对着孩子们和郁秋生,脸上的表情他们自然看不到。齐玉却看了个真真切切。那是一种怎样的愉悦和得意,皇甫凌把郁秋生的外衣紧紧地裹在身上,笑得如同阳光一般灿烂。
      愤愤地把皇甫凌的衣服扔在地上踩了又踩,恨不得马上剪烂,在下手的那一刻却顿住了,齐玉盯着那件衣服,再看看剪刀,突然弯了弯嘴角笑了,满脑子都是以后或许有用,先留着。笑着笑着,齐玉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可怕,在黑暗里定定了愣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脸,找齐南山去玩了。
      甘露镇被烧得那晚,本来被齐玉随手甩在柜子上的衣服不见了。后来才知道齐南山来他屋找他的时候,看见皇甫凌的衣服,觉得料子不错,就拿去穿了。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才知晓,齐南山也去了甘露镇,作为成人的仪式,还杀了两个人。而最晴天霹雳的是,郁秋生被他们当胸一剑,扔下了悬崖。
      父亲一脸的赞许,说着果然还是南山有出息啊。大哥一脸的得意,还拿着染血的长剑在他面前炫耀似的挥着,嘲笑着他像是吓傻的表情。
      虽然不是大哥杀的郁秋生,更或许大哥连郁秋生都没见过,齐玉在那一刻却恨不得一把撕碎眼前人的嘴脸。抖着嘴唇咬了半天牙,忍下来了。郁秋生的话时时环绕在他的耳边,他现在太弱小了,根本不可能为郁秋生报仇。
      “大哥果然威武。”齐玉扬起嘴角,表情里写满了崇拜。
      他彻底变成了现在的齐玉,宠辱不惊,谁也看不透。但他心里也永远缺了一块,谁都补不进来。
      日思夜想的人现在站在院中,双手隐在宽大的袍子里,表情漠然。
      “夫子要我成为皇上的心腹?”院中的人早已被齐玉挥退,院子里除了鸟叫,没有其他声音,郁秋生提出的请求却像一声响雷,如同五年前一般,砸在他心上。
      “齐公子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郁秋生不卑不亢,看着齐玉一步步从石阶上走下来。
      即使过去了五年,那人回来了,心里却永远揣着皇甫凌。齐玉脸上却还是带着微笑,这么多年了,改是改不掉了。
      他离得郁秋生很近,近到郁秋生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齐玉单臂一把环住腰,强行搂到自己眼前。
      “我想要的皇上可给不了。”齐玉故意在郁秋生耳边轻语,嗓音低沉,笑容依旧。满意地感觉到怀里的人一颤,悠悠地加了一句,“只有夫子你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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