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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推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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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木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劝不住他。
一期一振异常执拗——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紧抓着这个念头,任立木怎样劝说都不肯改变。立木没办法,最后泄了气,伸出手来抱住了他。
一期一振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拥抱过弟弟们了——直到最后一柄粟田口的短刀破碎、连鸣狐都被扔进刀解池,他就再也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暖。
“乱藤四郎”的身体像记忆中那些短刀一样纤细而柔软,“他”的体温让他恍然觉得原来自己还活着……
立木两只手臂盘在他的颈上,趁他晃神的刹那,一记手刀落在他的后颈。
毫无防备的一期一振软倒在了她的怀里,昏了过去。
审神者拉开门闯进这房间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乱藤四郎”贴心地为熟睡的一期一振拉上被子的场景。
立木抬眼看到了他,眼中铺上几分阴霾。
审神者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看着眼前这柄短刀,短裙下包裹着的青涩却婀娜的身躯,感觉心里热了几分。
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乱,”他压低了些声音,“一期一振睡下了?”
立木只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了他这个问句中藏了什么样的盘算——无非是趁着一期一振睡着的机会带自己离开这里。
昏迷中的一期一振眉头紧紧地锁着,也许下一刻就会醒过来。立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抬起头,对这个不怀好意的审神者露出了一个仿佛毫无所知的单纯的笑。
“大人,有什么需要我为您做的吗?”
立木随着审神者穿过本丸,走向了深处的一个房间。
这一路上的阴气越来越厚重,直到最后几乎化作了肉眼可见的瘴气。立木猜得到会是什么样的景象在等着她,面上不显,却忍不住握紧了身侧的短刀。
如果不能一击将这人毙命,那自己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她正这样想着,面前却出现了个男人。他像是快步赶过来一样,呼吸还有些急促,面上有几分不太正常的红晕。
和一期一振不同,这个淡粉色短发的男人从未曾出现在立木的记忆中。于是她皱了皱眉,不解地看着他。
他的视线落在审神者的脸上,眼中有不易察觉的嫌恶。
“主上,”他说,声音有非常细微的、不正常的颤抖,“您要带乱去那里吗?”
审神者看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
“龟甲贞宗?还真是放浪啊。怎么,都这样了还不满足吗?”
他的笑容僵硬了一下,话却毫无迟疑地从口中吐出:“啊啊,是主上的话,怎样都——”
立木因为这两人奇怪的对话而愣了愣,突然瞪大了眼。
看来这审神者要带她去的地方和她想象中的还不太一样——她本以为审神者带她去的是类似刑房的地方,为了通过虐杀她而得到快乐,并准备在他显出恶意的时候杀掉他的。但现在看来……
立木的脸色黑了几分。
这个叫龟甲贞宗的付丧神显然并非真的喜爱被这个审神者如此上下其手——他面上有几分狼狈的隐忍之意,暗暗对她打眼色,希望她能聪明地趁他拖住审神者注意的时候尽快逃离。
立木有些茫然,不知道究竟应该继续自己的计划还是先听从对方的安排。但当审神者就这样当着她的面开始扒掉龟甲贞宗的衣服、并露出了付丧神那一身不正常的伤痕和绑缚的红绳的时候,她出离愤怒了。
事情竟然是这样的——那么一期一振和他的弟弟们,在这个肮脏的审神者手里,都经历过什么?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迟疑。
短刀的刀尖穿透审神者的上腹透出,旋了半圈,伴着喷涌的鲜血。
“放手!”
“乱,别冲动!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立木向前踏了半步,刀尖直指着被龟甲贞宗护在怀里的审神者。
“我很冷静,搞不清楚状况的是你。”
她说:“要护着这个人的话,你就和他一起死吧!”
审神者睁大了眼睛,口齿不清地叫喊着什么。立木瞪过去,龟甲贞宗手疾眼快地捂住了审神者的嘴。
“……”龟甲贞宗很艰难地开口,“乱,你会暗堕的……你……”
你有没有想过,让一期一振守着一振为了保护他们这些大型刀而刚出生便暗堕的乱藤四郎,该怎么活下去?
“我不会的。”立木很笃定地答,“给你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放下他,还是我自己动手?”
她仍执着刀,刀刃向前,拇指按在刀柄上,是随时可以出刀的起手势——如果这个付丧神碰巧是个助纣为虐的,她不介意多个弑主之后又杀同寮的付丧神身份。
双方僵持着。
立木很乐意和他多僵持一会儿——审神者已经受了致命伤,如果一直不处理地放在这里,迟早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龟甲贞宗沉默着,捂住审神者嘴的手紧了紧。他的衣服因审神者之前的行为而凌乱地敞开着,胸口溅了一大片鲜血。之前立木拔刀突刺的举动让人猝不及防,他没能躲闪也来不及擦拭,只及时地接住了审神者倒下的身体。
大概是失血过多,审神者已经失去了意识。
“再这样犹豫不决,这个人就真的要死掉了。”立木提醒他。
龟甲贞宗猛地回神,抱起审神者的身体,站了起来。
“他不能死。”龟甲贞宗说,“哪怕我们真的这样想,也绝对不能做出这件事来——弑主的刀剑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暗堕。”
“我们可以废掉他,但绝对不能杀掉他——先带他去手入室,在那边为他包扎一下。”
“至少,为了一期哥,我是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暗堕的。”立木说着,收刀入鞘,“如果没有这位审神者,我们就自由了吧?”
龟甲贞宗看着她,眼神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你……”他张了张嘴,最后无力地叹口气,“……算了。”
现在的乱藤四郎已经这么可怕了吗?
只见一面就能生出杀意了吗?
才刚出生,就能为了杀掉审神者而不惜暗堕了吗?
龟甲贞宗的视线再扫到自己被血液染红的上衣,没有忍住抽了抽嘴角。
“还真是乱来啊,乱。”他叹了口气,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你……一期一振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那个弟控不像是会放任审神者单独带走他亲爱的弟弟的样子——之前看到新锻得的刀类型是把短刀,他已经急到就差抱住炉子阻止审神者将它取出来了。
也正是因为这柄新锻的短刀,他才会坚持替代自己做了今天的近侍。原本没有一个付丧神想要承担这个位置的。
“一期哥被我打晕了。”立木继续抛出惊人言论,“我本来就准备去找审神者一趟,没想到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所以说,在明知道有极大危险的情况下,这振乱还是选择了自己动手、由自己来承担弑主的后果——这样做是为了谁显而易见。思及此处,龟甲贞宗眯了眯眼。
也许就此废掉审神者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过前提是,他需要找个人来帮忙劝服这振乱,不要再继续尝试弑主了。
人选的话……
切断本丸审神者的灵力供给,付丧神们面对的结局无非两种——灵力耗尽而回归刀剑的模样,或者暗堕成为没有理智的怪物。
而这个本丸,在这样艰难的境遇下硬撑着却没有任何一振刀剑与审神者刀刃相向,也是因为这样的顾虑。
他们太团结了,互相之间的扶持反倒成了审神者嚣张跋扈的依凭。
——直到立木的到来,打破了原本已经如履薄冰的平衡。
立木原以为“暗堕”只是一种类似于叛主的行为,想着自己逞一回英雄便能拯救这个本丸于水火之中,有后果也能自己担下。结果听说还有这么一出,不得不对付丧神们又多了一点愧疚。
她看了龟甲贞宗一眼,突然有些庆幸他阻止了自己的行为。
“抱歉,擅做主张了。”她叹气,“也许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若自己弑主成功了,那么他们之前那些隐忍不都白费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正在小心翼翼地将濒临破碎的药研藤四郎放入手入池的一期一振听到了她的话,反驳道,“我们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如果不是你,乱,我们可能……会继续这样浑浑噩噩地活下去,直到被他刀解或者碎刀。”
“……或者有一天,支撑不下去的时候,自行暗堕。”另一振立木不认识的太刀这样说。
龟甲贞宗推了推眼镜,突然开口:“乱,你——”他才说了两个词,就看到一期一振猛地转过脸来瞪着他,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你也辛苦了,今天早些休息吧。就算坚持过了今晚,明天早晨也可能会开始出现暗堕的迹象。”
他们都以为,这一振乱只是心理足够强大,硬撑着没有暗堕而已。
“……我明白了。”立木扫视一圈,从刀剑们眼中看出了类似的讯息,垂下了视线,“我先回房间去了。”
对于刀剑付丧神来说,“暗堕”已经是最为糟糕的消息之一了。龟甲贞宗在接到一期一振的警告之后用这个极残酷的消息替换了先前的话,可见他本打算说的话比这要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又如此这般将自己支开……他们还是没有完全地对自己放心啊。
立木安静地走出了手入室,还为几位付丧神带上了门。
手入室里陷入了沉默。
几振打刀太刀与大太刀面面相觑,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昏迷着的审神者身上。
他们及时地给审神者做了急救,好歹是保住了他一条性命。
但若是等他醒过来,乱怕是……
最后一期一振叹了口气,率先开口。
“趁着残留的灵力还没有完全耗尽,最好尽快安排各家受了伤一直得不到手入的刀剑来治疗。”他顿了顿,“那些符留着也没有用了,能找到的都用上吧。”
“亦有此意。”三日月宗近颌首,停了片刻又道,“刚才……”
刚才一期一振分明是明白了龟甲贞宗的意思,才会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你们在怀疑,这一振乱还拥有之前那振乱的记忆是吗?”一期一振看着手入池中的药研藤四郎,语气有些低落,“不像是这样。很多弟弟们都在乱之前……受到了伤害,但这一振乱看起来……”
“他”什么都不知道,连升起对审神者杀意的原因都是看到审神者虐待了一期一振和龟甲贞宗。但又像每一振粟田口的短刀一样,“他”对一期一振有着全然的信任,愿意为了保护他而以身犯险。
一期一振开始为自己先前向“他”讲述的事情而后悔了。他以为乱会做这样的事,全都是为了保护他。
“乱的身上,虽然并非纯然阴邪之气,但还是有些古怪的气息啊。”石切丸拢了拢袖口,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