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梦幻》斯言

16、摘星楼上

　　三人互相点了点头，像狸猫一样窜进了摘星楼，沿着灰暗的檐壁，蝙蝠一样缓缓前进，这里是朝曦无比熟悉的地方，熟悉到她闭着眼睛都能走过，可是现在，她却不敢掉以轻心，师父的想法，她永远都摸不透，讳莫如深的让人深夜惊魂。
　　走了大概半柱香，居然一个人都没有遇上，三人越发的奇怪了，也更加谨慎小心了，穿过长廊，就是日常练武的小场地，以前那些挥汗如雨的岁月一一呈现，少女朝曦在三师兄的指导下，不分昼夜的练功，只为了能走出摘星楼的大门，等她终于走出去了，她才发觉，这里才是她最值得回味的地方。
　　天色更加的阴沉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席卷起枯枝败叶，砸向每个人的脚下，假山背后，是棵高高的槐树，朝曦累了的时候，总爱躲在上面，三师兄总是在那里找到熟睡的朝曦，并把她带回房间。
　　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风过之处，槐树上，悄然飘下个人，强劲的风吹的树都偏了方向，却吹不动那人一个衣角。
　　朝曦满布红潮的脸更加红润了：“三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三师兄笑的很温柔：“等你们回家啊。”
　　小叫天环胸笑道：“哦？那你准备了什么好酒好菜招待我们？”
　　三师兄的脸暗沉下来：“自然是备好了的，不过，也不是白给的，总得给我这个大厨一点辛苦钱的。”
　　小叫天哈哈大笑，拍拍百幻的肩膀：“你们去吧，我和我三师弟玩玩，看看功夫长进了没有。”
　　朝曦担心的看着两个师兄，百幻推了推她：“走吧，他们的事情，总是要他们自己解决的。”
　　两人手拉着手迅速穿过假山，后头已经传来金鸣之声。
　　广场上，是七个师兄，师父迎风而立，站在后面，却高出他们许多，两边人马对视，皆是不忍目睹。
　　师父抬起手，落下的那刻，七个师兄如出牢老虎，呼啸而来。
　　两边陷入混战，朝曦武艺本高出那些师兄们，可是再怎么高强，也是难敌四手，好在百幻吸引了大部分的摘星楼高手，朝曦面对的几个师兄，都是看着朝曦长大的，剑法虽然凌厉，却并不取她的要害，就是这样，朝曦也应付的很是辛苦，渐渐有落于下风之势。
　　百幻周旋于四个顶尖高手之间，也只是均势，占不到丝毫便宜。
　　摘星楼楼主，皮笑肉不笑道：“肖百幻，你强闯我摘星楼，这可不是笑公子的作为。”
　　百幻强凝真气：“楼主，请放过朝曦吧，她说什么也是你的弟子。”
　　楼主哈哈大笑，笑的几乎喘不过起来：“笑公子，你是在求我吗？”
　　“是的，我在恳求你。”百幻咬牙道。
　　朝曦虽然忙的不能说话，可是听到这话的时候，胸口闷的慌极了，酸痛酸痛的，五味杂陈，心思百转。
　　“你错了，他们不是我的弟子，他们是摘星楼的杀手，他们的使命就是杀人到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楼主的语气很是强硬，漠然的好像生人。
　　到了这个时候，百幻知道恳求是没有用的了，他把兵器飞扔向一直缠绕着他的一个人，趁他闪避之时，以一双肉掌对付其余杀手，掌风强劲，身形幻化成好几个不同姿势的百幻，让人不知道是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搏杀过去，却是幻影，身后已被袭击，百幻飘忽的身法让几个师兄摸不着头脑，老是挨打。
　　这情景让楼主气急败坏，想不到笑罗汉功夫中还有这般邪门的武功，“你们三个，给我杀了朝曦，再这么慢慢腾腾，你们不想活了？”
　　三名杀手闻言神色一凛，剑法加快刷刷的刺向朝曦，下手毫不留情。
　　朝曦也收敛了神色，可是还是被划了好几道伤口。她暗想不能这样下去，努力提高内力，趁着空挡，冒着后背大穴被刺的危险，冲向前面，拼了，要是七师兄真的下狠手的话，就是老天真的要收了她，那她也就认命了。
　　楼主没想到朝曦居然能冲破三个师兄的围攻而刺向他，不过他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人，神色不变，右手一转，拍偏了她的剑，单手就化解了朝曦出其不意的一招，朝曦大惊失色，没想到她练了如此之久的必杀技居然在师父面前不堪一击，她立即旋转想化解了师父后面接踵而至的一掌，背后剑声已近，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百幻的一个影子窜到朝曦前面，和楼主硬碰硬的对接了一掌，两人都往后退了好几步，气息不稳。七个师兄把三人环绕起来，却不继续进攻了，好像在等待。
　　楼主很是诧异，满意的笑道：“果然不愧是笑公子，你年纪如此年轻就有这么高的成就，他日前途不可限量，何苦为了个女子冒险？”
　　“她不过是个女子，却是我深爱的女子，对于你来说，却不过是颗棋子，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百幻凛然道，把朝曦藏在身后，双手却是小心地防备着。
　　“看来我们都不能说服对方了，摘星楼从不允许背叛，那个戏子也是一样，没有人可以违背我的意志，我想让他们生就生，让他们死就死，是我养的他们，他们的命就是我的。”楼主说的理直气壮，斜睨天下。
　　七个师兄低垂下头，默然不语。
　　楼主断然喝道：“你们站着做什么，杀了朝曦。”
　　七个师兄一起看着朝曦，眼神复杂，却都提起了剑，百幻急切之下，施展笑罗汉无上神功，顿时狂风大作，攻向楼主，两人立即混战在一起，那些弟子被狂风吹的左摇右晃，根本无法进攻朝曦，朝曦勉强扶住栏杆，沙石弥漫，黄土飞扬，吹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她蒙住眼睛防止沙石飞进眼睛里，一边谨慎的提防着师兄们。
　　百幻久战不下，很是心急，他的内力虽高，可还是比不上楼主功力深厚，长时间之后肯定显露败相，到时候必死无疑。心随念想，手起掌落，把内力提至十成，在朝曦看来，风劲更强了，几乎可以把她吹飞了。
　　百幻凝神，大喝一声，以无上功力，全力一击，倾盆大雨瞬间降临，像石子一样击打在人身上，楼主敛神对接，雨水在他们两人身上蒸发，散发出白雾般的水汽，斜里飞进一个人影，他以离弦之势从后面刺向楼主，口中高叫：“受死吧。”
　　楼主大慌，他的全部内力被百幻牵引，根本无法顾及后面，急切之下，拼着内力受损的危险，回身点在剑尖，化解了小叫天的攻势，内力却是奔腾不受控制，被百幻结结实实的击打了一掌，气血翻腾，吐出鲜血，百幻的内力也被他的真气侵袭了，开始涣散，他怒目圆睁，白色的雾气索绕在他身旁，好像他的三丈怒气，似乎不受理智控制了般，手起掌落，意欲彻底消灭楼主，小叫天从后面夹击，让楼主两面受敌，无法旁顾，眼见一代传奇楼主就要死在掌中剑下，千钧一发之际，百幻的掌力忽然发不出了，他莫名其妙的看着从胸口刺出的剑，剑尖上还滴着血，明晃晃的刺着他的眼睛，他转身，诧异的看着朝曦拔出剑，雨水淋湿了她的头发，沾在身上，也沾在了睫毛上，不知道那是泪水还是雨水。
　　朝曦冷漠的用力抽回剑，鲜血洒在空中，像条美丽的红带，落在地下的积水里，一滩一滩的血水，红的像盛开的玫瑰，凋谢在雨季。他茫然地捂着出血的胸口，无力的斜倒在满布积水的地上，眼神却仍是紧紧的盯着朝曦，不解，愤怒，无奈，释然，万般情绪涌上，最后是淡淡的微笑，嘴角翘起，弯出浅浅的弧度，眼角是含着怜惜的不舍，迷离又伤心，欲言又止，眼睛缓缓阖上，雾气开始消散，雨水开始侵蚀他的衣服，孤独而无奈的躺着，动也不动，灰天黑地青石瓦，白墙墨竹碧水池，一起为他哀思，温柔的细雨亲吻着他的洁白的额头，怒吼的狂风也轻柔了许多，划过他苍白的脸庞，试图吹醒沉睡的笑公子，把笑容还给这个伟岸的男子。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情势急转直下，楼主由诧异到赞许，立即凝聚内力，给呆若木鸡的小叫天一掌，小叫天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向空中，撞上石墙，又重重的落了下来，口中吐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楼主也是受伤不轻，他仍是勉力直立，站的笔直：“朝曦，你做的很好，不亏是我摘星楼的唯一女弟子，这个计划做的很好。”他拿出个瓶子，抛给冷漠的朝曦：“这是解药，现在，你是摘星楼的首席大弟子，你伤好了后，立即把其余七个弟子杀了，居然敢临阵逃脱，就只有死路一条。”
　　楼主大义凛然的声音，让朝曦一惊，她打开瓶子，和着雨水服下，默默的走到躺在地上的百幻身旁，在他的耳际轻轻说了句话：“你的手是用来救人的，我的手才是用来杀人的，我绝对不允许你的手沾上任何血腥。”
　　她瞬间站直，站的和楼主一般直，眼睛里是愤怒的火焰在跳跃，剑尖直指楼主，让楼主诧异不已：“朝曦，你想造反不成？”
　　冷笑在扩大：“我告诉你计划的前半部分，却没有告诉你后半部分，现在，我得到了解药了，你也该结束自己的罪恶了。”
　　楼主大怒：“你这个该死的东西，你以为就凭你的技艺就可以杀了我吗？可笑，你三师兄打不过大师兄，你大师兄也永远打不过我，你不过是老三教的弟子，我捏死你跟捏死只蚂蚁一样。”
　　朝曦的剑握的稳当：“是的，我打不过三师兄，三师兄打不过大师兄，大师兄打不过你，可是我未必不能打败你，因为，我从不怕你，你没有教过我一天功夫，你不知道我武功的弱点，可是，大师兄知道你的弱点，就像你知道大师兄的弱点一样，他们两个人都研究你的武功很久了，不过是心结未解，他们害怕失败，敬畏你，可是我不怕你，也不敬畏你，我恨你，所以，我未必打不败你，何况，你受伤了，而且很严重。”
　　楼主大惊失色，左右环顾，发现其余八大弟子都环绕着，围成了一个圈子，他明白了，雨水飞奔进他的耳目，让他发狂般的暴怒：“这就是你的计划？你们都要杀了你们的师父，把你们从吃不饱的孤儿养大的师父？哼。”
　　听着他不屑的声音，朝曦的怒气更盛：“你在和我们讲道义吗？师父，哈，你不是说道义是个屁吗？你对我们的养育之恩，这么多年，我们也还清了，现在，我替师兄们讨回你欠的债。”说完，提剑上前，挥舞起剑，一直回想着刚才刺进百幻身体的那刻，鲜血飞出，甚至溅到了她脸上，剑舞成朵朵金花，现实和回忆交织在一起，雨水纷飞，两人厮打在一起，朝曦完全是不怕死的打发，而且，她的武功里混杂了百幻笑罗汉武功，楼主根本不知道她的弱点在哪里，她却是很清楚楼主武功的破绽，再加上他内力不济，好几次真的让朝曦刺中，他不禁手忙脚乱，无法顾及其他，朝曦越战越勇，想起以前非人的岁月，孽气更重，剑剑逼向他的要害，招招不留情，楼主小心的查看着地形，趁着空挡，悬珠倒挂在栏杆上，躲开她的一剑，却从栏杆下翻了过去，立即窜到了朝曦后背，猛力一击，朝曦没想到这招，收势不住，直接就从栏杆上翻了下去，下面就是无底悬崖，朝曦心惊胆战，胡乱抓去，恰好抓住栏杆，正想翻身而上，楼主一剑划过，朝曦本能的缩手，“啊”的一声，孤独的身影堕入重重迷雾中，轻飘飘的若随风而去，朝曦最后看着养育他长大师父，试图把手伸给他，他的背后是大师兄仇恨的眼睛，剑尖已经没入了楼主的身体，楼主惨烈一叫，向空中伸出手，好像真的要抓朝曦一样，在重力的拉扯下，也和朝曦一起坠入悬崖。
　　上面是九位师兄焦急的眼睛，却再也看不到朝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