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彦》溏果之渊

9、第9章

　　洛彦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他莫名其妙又回到了武夷山那三间两舍的茅屋，房子不大，却意外的让他十分心安，顺着感觉的指引，他穿过堂屋，走到堆柴的院子，果不其然，那虽然上了年纪，却把自己打理的十分整洁讲究的老头，正蹲在炉子面前熬中药。

　　浓浓的药香盈满整个院子，老头消瘦的背影就如同漆黑小巷里唯一的那盏明灯，照亮了洛彦的整个童年，铸成了洛彦人生的开端。

　　“师父，你歇着，让我来。”洛彦说着直接撸起袖子走过去。

　　“嘿，我这把老骨头中用着呢，倒是你这竖子，你知道学咱们这行的，讲究，力能则进，否则退，量力而行，不然明哲保身，而你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简直胆大妄为！”

　　“师父。”洛彦走近几步，靠近老人时单膝跪地，“您老都仙去了，还有功夫来教训我，有道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就如我所认定的，有些事，不是你喜欢做，就可以去做；也不是你不喜欢做，就可以不做。简单来说，做或不做不是因为你想或不想，而是因为你需要不需要。

　　正如有些事，是一定要去做的。”

　　“既然如此，那你走吧。”说完老人也不理会他，悠悠坦坦的站起身，颤巍巍的弹了弹衣摆上不复存在的灰尘，“不带走一丝尘埃”，转身走了。

　　洛彦站起身，看着渐渐湮没在弥漫的浓雾中缓慢消失的身影，张了张口，终究没再说话。

　　洛彦醒来的时候并完全的睁开眼，他脚上钻心的疼痛并没有因为他的昏睡而有一点缓解，反而好像痛感无限扩大了，痛的他眼泪都流了下来，迷蒙的泪眼中，雪白的光芒占据整个瞳孔，一位老人在光芒中微驼着背，渐行渐远。

　　洛彦轻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疼痛和感伤两种情绪如胶一般牢牢的黏粘着他的心脏，最后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

　　令他惊奇的是，自己居然躺在一间十分原生态翠绿又环保的小竹屋里，屋顶挂着一盏煤油灯，房顶尖尖往上凸，屋里一股淡淡的竹木清香，窗外是虫鸟叽叽喳喳的叫声，清馨的空气温柔而青睐的抚摸着他的肌肤，洛彦放松整个心神，感觉自己就像漂浮在大自然森林里的风一样，有一种心旷神怡的自由感。

　　他直起身，环顾四周，发现房间的主人把房间收拾的井井有条，不大的卧房干干净净，东西堆放的一丝不紊。

　　床边放着一根木棍，洛彦撑起没有受伤的腿，他受伤的那条腿已经被用夹板简易的固定住了，夹板四周乃至腿部皮肤上还包了一些草药。

　　洛彦拄着拐杖慢悠悠的从房里走了出来。发现这是一栋吊脚楼，不仅这一栋，周围所有的房子都是吊脚竹楼，竹楼一栋接一栋错落有序的排列在一起，甚是壮观。

　　楼下院里，一个短发青年背对着他正往灶台上的锅里扔着肉骨头和青菜，身着一件黑色绣了银线的马褂，穿着同色系的长裤，裸着的手臂线条流畅又结实。

　　听到响声，青年回了头。

　　“你醒了？”

　　洛彦一瞬间被这个人的脸惊艳到了。

　　惊艳是个神奇的词，而这个词今天可以说跟美丽一点边都沾不到，这个青年脸呈现出来了一种鬼斧神雕般的英俊，是的，洛彦只想到了这个形容词，用精雕细琢反而显得十分小家子气，而不足以描绘这种帅气。

　　那种刀削督造版的好相貌，多一分与少一分，都嫌唐突。

　　青年站起来并快步走向了洛彦，他的步伐平平稳稳，磊落跌荡。

　　“怎么不在床上躺着，疼吗？是不是饿了？”帅哥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洛彦想起自己一开始被救之时也听到过他说普通话。

　　洛彦想，这个帅哥大概是在省城里读过书。

　　“谢谢你救了我，我躺不住了，爬起来看看，你是在做饭吗？好香啊。”洛彦动了动鼻子。

　　“是，我在做羊肉抓饭。”

　　短发青年微怔，扶着洛彦往楼下院子里走。

　　大锅里果然闷着白里有黄、油亮生辉、饭香肉烂、香气四溢的肉抓饭，洛彦闻着食指大动。

　　“但你是病患，应该少吃油腻，我给你熬了小米粥，在那边的罐子里。”

　　洛彦：“………”

　　不是，莫非这家伙煮这么一大锅羊肉抓饭是自己一个人吃的？在一个病人面前做了这么大一锅羊肉抓饭，还有没有天理了？！

　　洛彦笑着又问：“那英雄怎么称呼？”

　　短发帅哥听完一愣，忽而笑了起来，恍惚间，洛彦仿佛看到了漫天飞雪中的一朵梅，心头没来由的一暖，世界都安静了，唯有星光长存。

　　“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叫沐啸。”他用小调羹搅了搅碗里金黄糯口的小米粥，随手递给了洛彦，又拿起一个盘子，乘了两勺羊肉抓饭摆在洛彦面前，羊肉抓饭只占了盘子的三分之一位置，却放了整整四大块羊排，羊排砍得很大，所以看上去是直接覆盖了饭的模样，十分可口。

　　“我这个病人能吃？”洛彦奇道。

　　“温补的，少量的你能吃。”沐啸说完又用几个大碗装着羊肉抓饭一碗叠一碗的往一个大竹篓里摞，“我去给寨子里那几个孤寡老人送吃的，你先吃饭，我一会儿回来给你换药。”

　　“你是苗医？我的伤是你治的？”洛彦吃惊的看着对方。

　　苗医这种独特的存在，在越古老的村寨里越有权威，甚至可以比肩村长。

　　在苗族里，苗医也等于苗巫。

　　沐啸对他点了点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你们那个陷阱是抓大象的吧…”洛彦开玩笑的说，3米多深的坑不像是捕猎小型动物的。“那陷阱的机关很厉害啊，是谁设计的？”洛彦似笑非笑的看着沐啸，“这陷阱是用来做什么的？”

　　沐啸冷不伶仃看到洛彦这幅模样，心跳瞬间加速，见洛彦还在看他，他不由自主的低下头，眼神却在看到裤腿上那一处怎么都抚不平的褶皱时定住了，不知怎么的，此刻沐啸觉得自己十分尴尬，窘迫。于是他直接提起背篓，转身就大步向外走去。

　　洛彦：“………”

　　看来这个叫沐啸的帅哥不是很好打交道的样子，但如果这个人是苗医，那自己可算时来运转了，折腾了这么多天不就是要找个苗医跟着自己回去么。

　　洛彦闻到小米粥里有股淡淡的药香，跟自己走近沐啸时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慢条斯理的喝着粥，一边喝一边打量四周的环境。

　　洛颜不是个对食物很执着的人，再好吃的东西，如果没有人盯着他守着他吃饭，他就不会很专注的去把饭吃完，而是吃一点就马上去做自己的事，如果合他的胃口他可能会多吃一些，但也多不到哪去。所以在铺子里，都是陈伯和陈默守着他吃饭，洛彦知道别人对自己好，也是会领情接受他人好意的人，所以每次在铺里吃饭，都会乖乖吃完。

　　寡淡的小米粥在进入口中的那一瞬间，味道居然压过了卖相。不是说卖相不好，而是吃起来跟自己以往吃的都不太一样。里面融化了几颗松仁粽子糖，不会甜的腻人，嚼在嘴里有股清甘的味道。不知不觉中，就把这碗米粥喝完了。

　　吃完他又把眼睛看向了放在一旁的羊肉抓饭，他注意到锅里还放着一些羊肉抓饭，但饭多肉少，他走过去用炒饭用的铲子拌了拌锅里剩余的饭，果然，酥脆油香的羊排都被沐啸装在那几碗炒饭里带走了。

　　洛彦抬起自己盘子里羊肉抓饭，把四块羊排全部扒拉到了锅里，又用大木锅盖盖好，保温，然后才开始不紧不慢的吃自己盘子里剩下的饭，抓饭虽然很香，但抵不过洛彦肚子里已经装了一碗小米粥，此时要把这碗抓饭吃下去委实有些艰难。

　　村寨里的碗是土窑瓷碗，碗口比小孩子的手巴掌都大一些。

　　但不吃完，又显得不太尊重人。

　　洛彦一边慢悠悠的吃，一边到处转着看这不大院落。

　　院子西侧晒着一些草药，铺得均匀的草药放在大小不一的簸箕里。

　　院子南侧居然种着几株虞美人，薄薄的花瓣质薄如绫，光洁似绸，轻盈花冠好似朵朵燃烧的红云，又像轻盈飘逸的彩绸，虽无风亦似自摇。

　　一阵凉风吹来，花香伴随着药香在空气中缠绵悱恻，洛彦觉得，就算是幕天席地，也胜似桃源。

　　沐啸没有去多长时间，洛彦的手机早就没有信号了，整个村寨也没有供电的地方，莫名的让人有一种穿越感。

　　手表分针转到15的时候，沐啸就回来了，他看到洛彦手里还剩四分之一的手抓饭，眉头微不可见的轻轻皱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