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别》黄晶

1、壹

　　我叫苏沫，曾经是宁国偏远山寨穆柯寨寨主的女儿，虽没有钱像大家闺秀般穿金戴银，却也是我爹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年前，我爹得了急病，症急势重，没拖多久就去了，临行前有意将我托付给镇远将军的儿子王臻，我没同意。一个心底揣满别个男人的姑娘，没有资格配上王臻。我从五岁开始迷恋沈研，这份爱慕持续到了十九岁，几乎耗尽了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

　　沈研是唯一承袭我爹技艺的弟子，三年前去了长安便再也没有回来，起初倒是有托人捎个信件报声平安，后来也就断了。

　　我忘不了沈研，决定前往长安向他问个清楚明白。

　　挥别穆柯寨是个十分美丽的日子，浑圆的日头刚刚爬上山腰，夺目生辉。

　　我一个人怀揣着同他最美好的记忆走过千山万水，从没觉得孤独。开始觉得孤独，那是到了长安之后的事了。

　　长安街上熙熙攘攘，叫卖声络绎不绝，我从马背上跳下来，抖落斗笠上的尘土，拉着手中的缰绳，向酒肆的店小二打听了事：“敢问一句，三年前的新科状元沈研的府邸建在何处？”

　　“沈研？姑娘怕是弄错了吧？三年前殿试取中的状元姓苏，不姓沈，单名却是一个研字。”

　　我一脸疑惑，追问道：“那苏状元的府邸现今建在何处？”

　　小二朝着东边指道：“那个方向直走，穿过三条长街，建的颇为气派的院子便是苏状元的府邸。”

　　浩浩荡荡的府邸不是我敢想象，繁华的让我有些慌乱失措，门监的热心肠倒是给了我些许抚慰：“姑娘找我家老爷恐怕不是时候，老爷现今上朝还未回来，要不姑娘先进厅里候着，等我家老爷上朝回来了再同姑娘细说？”

　　另一名门监忽地唤到：“老爷回来了！”

　　我偏过头便看见远远地赶来一辆马车，心底不由得一阵抽搐，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他离开时，滴滴答答的车轮碾过长街，把我的悲和喜全部都带走了。三年等候，十年相守，千丝万缕的愁像滔滔江河再也挽不住，顷刻间便决了堤。

　　修长的手指撩开车帘，露出熟悉又陌生的模样，沈研看见我的时候，异常震惊，手指上的青筋揪得帘子皱成一团，久久才生硬地唤道：“小泡沫。”

　　“这位姑娘是谁呀？”马车里同行的姑娘探头张望了一眼，别有深意地问道。

　　沈研双眉紧蹙，没有过多地向她解释我的身份，倒是话音里透着一丝冷意对我说质问道：“谁让你来的？”

　　我的心目中曾经描绘过一幅美好的画卷，画里我挑灯他夜读，可是再相见，画上的人已被晕染的不成样。在看见马车里那名貌美的姑娘，我忽然间就明白了沈研迟迟没有回到穆柯寨的原因，强忍着伤痛深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起镇定，我不想在她的面前丢了尊严：“我……很久没有见到你，想着来长安城里看看你……好不好。”

　　沈研没有理我。“嫣儿，我让下人先送你回府，待我办完事再去接你。”他的话很轻，很柔，生怕吓着他的嫣儿，三年前，他也是这般对我的吧？

　　我记不清他何时送走云嫣，也记不清我是如何被他强行拽进状元府拉到了偏房。看着他谨慎地查看屋子外头有无窥探者，我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讥讽：“你是怕我同你的关系传进那位姑娘的耳朵里？”

　　他没有回答，只是递给我一杯水自顾自地说道：“你今晚就住在这里，明儿个我打点好，让人送你回穆柯寨，师父怕是急坏了。”

　　没到长安以前，我每晚都会梦见纸上的长安，他在同我的信中写到：有人写诗三百首赞颂长安繁华，有人一掷千金为博得美人一笑。我曾回信对他半开玩笑地说：“那位美人你可曾见过？真的让男人一顾，再盼，三回首？”这封回信没让我等到就同他断了联系。

　　我摇了摇头苦笑着，想要有骨气的说句好聚好散，可是话到嘴边，又变了味：“穆柯寨里已经没有我的亲人了，我爹在年前染上急症去了。”

　　哐啷一声，茶杯落在地上，溅了一地水渍。他的目光涣散了数刻，忽地又复了清明，急道：“你走！现在就给我走！走的越远越好！”

　　都说男人在乎你的时候恨不得时刻见到你，移情别恋了的时候，巴不得此生不复相见。

　　我看着他，怎么也不明白，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我守了十年，等了三年，泪终是不争气的滑落脸颊：“沈研！你没有心。”

　　我哭得肆无忌惮像个无助的孩子疯狂地跑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里，这样的日子恰逢一场大雨也算老天爷开了回眼，将我对他的思念尽数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