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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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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吉棠,华夏修真界知着寥寥无几,但若说起吉棠的师父,那便是无论强弱贵贱,整个修真界上下都知晓并畏惧的人物了。杨知难,华夏符修中道行最深的五人之一,是五人中最为低调最早退隐的那个。他无道侣,没后代,父母是谁也无从考证,更不去建设什么世家师门,只自己用千个字符拼凑成一张迷阵,进其中修养去了。每一年出来晃上几圈,世界各个角落都旅游了个遍,似乎是想学遍全世界已有的所有语言。
将近九点的喧闹夜色里,路灯橘色的光不带一丝温暖地打亮了吉棠的半边面孔。少年垂下眼接通电话,沉默五秒过后,才听见熟悉的声音询问:“在哪儿?今日为师接你。”
吉棠无言:“您怎么回国了?”
“为师唯一的徒弟让个魔物给摸了,怎么不能回国了?”
吉棠:“……”
不是,师父。能不能别把问题想到这么偏僻的方向去?
摸了杨大符修徒弟的关河山半点没察觉到危机靠近,还凑过来问:“家人?来接你了?”
吉棠轻轻将听筒从耳边挪开,应声:“嗯。”
“那行。”关河山冲他挥了挥手,“明天好好休息,后天再见!”
“周一见。”
见男生高高的背影被人海与夜幕吞噬,吉棠才将听筒重新靠回耳侧。杨知难告诉他:“为师在对街等你,很好找。”
的确很好找。
那排场惊人的车队往路边一停,简直自带LED特效,引诱无数路人转头去看。吉棠被请入车中时只觉得外头炽热的视线三分之二都倾轧到他的背影之上,还有人拿手机试图拍摄相片。车内空间十分宽敞,他将沉重的书包解下来,接过了前排助理递来的一杯橙汁。
杨知难在缓缓开动的车中一手扶着红酒杯摇晃,姿态气质与那身长袍有些微妙的违和。他闭着眼,花白的眉毛下的眼窝已被岁月拉扯出许多褶皱痕迹,侧颜的弧度格外锋利深邃,想来年轻时也是个极为英俊的存在:“说吧,怎么回事。”
吉棠整理了一下语句,将这几日的经历概括着道来。
“……如果没有驱魔枢的确认,我不会将他当做目标的魔头。他的气息闻上去没有任何的杂质,仔细看也是凡人的□□,但素质的确比一般人要高一些,重要的是……至今为止,我只在他身上察觉到一点点魔气,像是无意间走过被沾染在了衣袖上一般,单薄、转瞬即逝。”吉棠回忆,“性格也没有邪念的特性,反而体现善,不排除是在演。最重要的是……他无伤地触碰过我的后背。”
“没有间隔?”
吉棠摇摇头,给师父解释了一下他当时在医务室之中的情形:“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反而对崇字符有些亲近。”以至于当同桌这几天,关河山给他一种摸准时机就有点想吃他后背豆腐的奇妙感觉。
“我还是那句话,崇字符是魔物天生的克星,世上不可能有不畏触碰崇字符的魔物。”杨知难转过头看他,明明是个年纪快要突破五位数的老人家,模样却一点没带着暮气:“除非,他并不是魔头。”
这也是吉棠偏向于的回答:“但是,低级魔物确实会对其发出召唤,而从关河山产生共鸣的情况来看,的确是魔头才有的能力。”
“……你刚刚说?”
“什么?”
“他的名字。”
吉棠愣了愣,“关河山。”
“对。”从天窗口打进车内的阳光在老人的眉宇间烙下流动的影子,最终光影的运动也停止了,“这个名字,我曾听说过。”
车队停在电子门前,吉棠从口袋里摸索到前门钥匙遥控开了门,四架摩托不知何时已经脱离队列,仅剩这辆车身加长的舒适防御型轿车停在了冰冷漆黑的别墅前。杨知难就着车灯往窗外看了一眼:“你的父母给你订的?”
“嗯,本来想给我留个保姆照顾,怕不太方便我就拒绝了。”吉棠紧随师父的脚步下了车,话题又巧妙地转了回去,“在我的印象里,能被您记起名字的,都是一些宝贝。难道……?”
作为强大的符修,杨知难曾经看过无数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古籍,就中记载了许多妖族与宝器,反而那些有毁天灭地之能的大能的名字,他一个也记不住。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关这个姓……可操作的空间实在是过于多了。”说完这句话,他转向身边的助理说了句什么,“为师让他们去查询了。不过大部分古籍没有录入驱魔枢的系统里,他们人工一本一本地翻看,怕要一些时间。还有发生什么事吗?”
坐在冰凉凉的沙发上,吉棠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前几日镇压了一只魔物,它会以引诱自杀的方式获取人命,可它已经被我镇压了。今天我看见新闻,发现这类案件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甚至连作案的方式恐怕都极为相似……”
杨知难很快明白了他想说什么,点头道:“应该有不止一只魔物在使用这种方法引诱凡人。在如今这个时代,我们努力跟上凡人的脚步,魔物其实也在尝试更新着狩猎方法。引诱自杀有些难度,但因为这种法子仅仅会在受害者体内留下很少的一点魔气,所以可轻易躲避修真者的搜查。这群畜生的智商开始生长了,如果你这个判断对的话,这方法应该已由几个魔物传达给了无数家伙……”
吉棠没想到他有一天要把这个成语用在魔物的身上:“魔物也在与时俱进。我询问了受害者,这些魔物大概是藏在受害者脑中假扮成小说中存在的那种虚拟系统,以任务或者教学的方式引导他们做出行动……就凭如今这类文章的火热程度,恐怕会有更多的人会轻易上当。”
“日均不到一位受害者,说明还没流传开来。在这之前——”杨知难抚平长袍,“将他们一个个引诱出来,镇压了吧。虽然杯水车薪,但这点功德总能让你续命个三两天的。”
……
…………
不知是因为有人渡劫还是自然天气,高空又簌簌地落起了雨。深夜近十二点,除了被昏暗的路灯所照料的小块街道,四周一片安静漆黑。一个举伞的少年独身闯进了这条偏僻的小巷。
巷道很老,夹在老旧的居民小区之间,一路曲折,仅有几个昏暗的路灯。尤其是雨天的夜晚时,漫天乌压压的云层甚至夺去了月亮倾倒下来的一丝丝光线,行走在纯黑的路上,多少有点恐怖的氛围。
吉棠听到身后的动静,是在巷道走上一半时。那不是脚步声,而是有什么东西擦过石板砌起的墙面上的嘶响,犹如蛇虫低语。大雨倾轧之下能见度比往常要低,昏暗的道路上仅能看清前方灯光下的一片地方,连水洼都很难避开。
少年似乎没有察觉到身后什么东西的靠近,低着头认真地避开积水较深的地方,只不过持伞的右手微微握紧,眉头有些皱起。他手中的手机屏幕上,备忘录内整整齐齐列了二十来个自杀地点。其中有两次案发都在靠近这只巷子的地方。
一道凶雷在远端炸响,天地一阵花白。低头的吉棠借着地上一层积水的倒影,看见了在他身后纠缠了一瞬的影子。那影子模糊,隐没在黑暗中,刹那间便不见了踪迹。
哗啦——
又一阵蛇形的闪电点亮了巷道,但再去看时,积水上倒映的世界,仿佛仅剩下了吉棠一人。树影沙沙,风浸透不进的毫无人气的巷子里,仿佛有一万只鬼魅的眼睛在注视着他。
沙沙沙——
昏暗的树影间,缓缓探出一片狰狞的爪影。
出来了。吉棠在心中默念。
只要遮掩了背后的字符,他可不就是魔物们最喜欢捕猎的那种凡人吗?干净、脆弱,或许还能称得上美味。很早开始吉棠便学会了拿自己去当吊钩上的诱饵,同时也假扮斩杀贪心者的刀锋。
那只影子越来越近,直到来到了吉棠的身后,似乎想化成烟雾的模样钻进少年的体内。大雨哗啦啦地倾倒,雷鸣电闪,世界笼罩在一层厚厚的阴云之下,吉棠却随手将手中的那柄黑色大伞一收,将自己暴露在咆哮的雨幕之下。奇异的是,少年的头顶仿佛撑开了一把看不见的巨伞,那些滑落的雨点,在晦暗寂静的巷道里,甚至未能靠近吉棠身周的半米之内。
察觉到不对的魔物当即想要后退,却见层层叠叠被雨幕包裹住的潮湿黑夜里,一抹刺目的光迎面刺来。为了保证效率,吉棠不废话也无多余的动作,伸手便牢牢地锁住了魔物化作烟雾的腰段。
一阵凄厉的尖叫飞起,再次被雷影照亮的巷道中,仅剩一个面色苍白的人影。吉棠掏出手机在备忘录的胆子上再划去一名,并联络了半个小时前刚刚通过话的后勤部,定位让他们来善后。
他似乎想前往下一个地点,但走了两步路之后,唇上血色不知为何消失殆尽。他扶着墙面,垂首吐出一大口血来——频繁催动背后的符,也会透支他的身体。正巧这个时刻,一束雪白的车队刺破夜幕,落在了吉棠惨白的面孔上。前来接他的那人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杨先生让您今日到此为止,先回家休息。”
吉棠没有反对。他拖着发软的手脚回到车上,数着备忘录上的东西。
以新闻播报出来过的信息来看,明天,他还剩三个可以去逛上一逛的地点。
“……14、15……16:北平路室内篮球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