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同人 葬红颜》西边的乌鸦

29、第 29 章

　　“朕没想到你能逃得开。”撒加吩咐完，转身平静的对阿布罗狄说道，脸上也并没有愠怒的神色，“仅凭这份胆色，朕还是很佩服你的——但是——”话锋一转，语气里又带上了几分阴戾的味道，“阿布罗狄，朕问你，为何别人求也求不来的恩宠，你却总是百般拒绝，千般不愿？”

　　阿布罗狄只是苦笑。

　　这个答案，撒加肯定比他更明白。

　　撒加的右手食指轻轻敲着墙砖，慢慢接着道：“天子的心很大，大得要装得下整座江山；但朕也希望它能变得很小，容得下一个人就可。”这句话说到末尾，已是带上了几分萧索的意味，正所谓高处不胜寒。

　　“撒加……”阿布罗狄终于低声开口，“有些时候……”

　　撒加却打断他的话，又道：“朕不想再逼你，这个是早就告诉你了的。朕知道你不想穆死，朕也能答应你今后不再为难他，赐他个挂名的亲王就是；只是，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对朕？”

　　阿布罗狄心里一颤，撒加这样高傲要强的人，几时对别人用过这样近乎恳求的语气？

　　就算撒加的心曾由寒冰铸成，也由得他融成了月光下的一汪溪水。

　　撒加看他不说话，知道他在犹豫，于是稍微停了片刻后又接着说道：“眼下虽然战事吃紧，但有靖王率军回援，危机日后定能解除，等到了那日，和朕一起回京城可好？这些事情，就当作前尘云烟散了罢——从此朕绝不过问穆的罪名——等到了明年开春，朕带你乘船沿河下江南去好好玩一趟，那里可是个好地方，朕猜想你一定会喜欢的……”话到这里，他的眼底已是温柔一片，“若是时间算得准，刚巧能在江南过春祭，听说那里的赛舟会很是热闹，咱们也能去看一看……”

　　他的声音低沉而柔软，不急也不缓，讲到高兴的地方，眼角眉梢都带着浅浅的笑意，阿布罗狄听着，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忽然觉得这样子的撒加似曾相识。

　　“朕还听说，江南的青州盛产瓷器，刚好能去带几件回来，乘船也不怕摔坏；侗州三月桃花开的最艳，丰安城里尽是灼灼的一片红霞；四月可以去程洲雁返湖泛舟，那里两岸青山叠翠，急瀑飞湍，很是有几分意境；初夏就去兴州，正是蟹肥鱼鲜，新酿的青梅酒也到了出窖的时候；到了八九月，如果你不嫌累，咱们就换乘马车去吉州的沁襄城，那绕城十里桂花香的景致，也能叫咱们碰上……”

　　“撒加，你何苦如此……”阿布罗狄慢慢朝后退了退。

　　“朕只是要你明白，朕得了这座江山，只想与你一人分享。”

　　阿布罗狄哑声道：“你这样，教我……教我如何…………”

　　教我如何舍得下心来？这句话哽咽在他的喉间，心底涩涩的颤抖着疼痛。

　　撒加走上前来几步，说道：“随朕回去好不好？”他抬起手来握住阿布罗狄的右手，“等回去了，之前的事情，就都不用再去想什么了——”他把他的手缓缓放在自己的心口，“朕的这里住了一个人，朕却一直猜不透这个人的心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于是朕只好想尽办法把他留在身边，甚至用了最不堪的手段。但现在，朕希望，那个人能明明白白的告诉朕，在他的心里，是否也住着朕？”

　　阿布罗狄任由他拉着自己，看到撒加眼底殷切的期望，心底忽然一跳一跳的疼了起来。

　　“随朕回去，好不好？”

　　于是他的眼里满满的是他温和的笑，耳边是柔柔的声声句句，一瞬间仿佛在眼前的还是十几年前那个惊才绝艳的俊秀少年，在午后的凉亭里，放下手中的书卷含笑向自己问道：“阿布，将来帮我一起治理天下，可好？”

　　就这么恍惚的想着，念着，阿布罗狄握了握他的手，心头一热，不由自主的答道：“好……”

　　撒加的脸上，露出了许久不曾见到的欢颜。

　　“等战事缓下来，朕就带你回去。”撒加欣喜的说道，“走吧，现在先随朕下去吧，朕得回去问问修罗，亚里士的军队还要几日能到……”

　　阿布罗狄默然不语，撒加牵着他的手转身走向台阶，阿布罗狄顺从的跟在他身后，眸子里映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

　　撒加，撒加。

　　这个曾经让他又爱又恨的人啊，这个曾经让他觉得残忍而遥不可及的人啊，此刻就那么温柔而坚定的握着他的手，对他说，跟我一起回去吧，回去我们应该相守的地方，然后一起把痛苦遗忘。

　　好啊，那就带我回去吧，撒加，回到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里去吧。

　　他在他身后想着，脸上悄悄绽开一个淡淡的笑容。

　　往前走了没有几步，阿布罗狄眼角的余光却瞄到一发利箭向着撒加的背心破空而来。

　　背对着他的撒加对此浑然不觉，仍兀自在和他说着什么。

　　明明应该是极快的一瞬间，根本就不容阿布罗狄再多思考什么，他猛地把手抽出来，撒加愕然，回过头看他，还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他使劲朝前拉了一把。

　　噗的一声轻响，箭矢斜斜刺进撒加的身体，好在亏了阿布罗狄推的那一把，箭头险险的避开了要害，扎在右臂的肩窝处。撒加只觉得肩上一阵剧痛，左手抚过那伤处，湿淋淋赫然是刺目的鲜血，阿布罗狄退开两步，一脸的惊魂未定，片刻后又忽然回过神来，扑到他身边焦急的问道：“撒加，你怎么样？！”

　　撒加吐了口气，明白自己是亏了他推的那一把才捡了条命回来，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脸色痛得煞白，便用左手拉住他，急急的道：“没什么大碍。快走，回城楼！”

　　阿布罗狄手忙脚乱的扶起他，心惊胆战的避开那狰狞的伤处，撒加皱着眉头倚在他的身上，整只右手麻麻的痛，使不上丝毫力气，两人互相扶持着快步朝石阶走去。

　　哪知道没走几步，又是几发利箭袭来，撒加当机立断，左手一把揽住他，顺势往城楼的垛墙下躲避，落空的利箭夺夺夺的钉在石板上，两具躯体在仓促躲闪间重重撞在墙砖上，孰料那墙砖之前承受了长年风吹雨打和黑甲军攻城时抛来的巨石砸撞，看上去随还完好，其实是早已松散不堪，眼下哪里还承受得了这般撞击，当下就哗的散开了，阿布罗狄脚下不稳，后背又扑了个空，整个人竟都朝外跌去。

　　撒加大惊，脚下一个趔趄，竟然也朝那个豁口滑过去几步，于是急忙伸手去拉他，不料那肩上的箭伤传来一阵钝痛，伴随着强烈的麻痹感弥漫开来，全身都有些发麻，右手更是软软的使不上力气，指尖刚碰到阿布罗狄的衣服，却只觉手下沉沉的一坠，那衣物就此从他的指间滑落。

　　阿布罗狄仰头看他，嘴唇轻轻翕动，撒加脑中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他落下，衣袂翻飞，刺目的鲜红色在下一个瞬间潮水般弥漫开来，硬生生灼痛了他的眼。

　　好像当年加隆也是这般坠落，十来岁的少年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没能拉住他，他也是这般仰头看着他，那脸上的恐惧，不甘，绝望深深烙在他的心里。

　　于是撒加的心也就随着他从高高的城楼跌落，哗啦啦摔得粉碎。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不敢再朝墙外看去，对周围划破空气而来的利箭也浑然不顾，须弥之间竟已察觉不到疼痛。

　　有个眼尖的士兵终于发现了他，立刻就有大批的士兵喊叫着从城楼里冲了出来，举着厚实的盾牌涌到撒加身边，把他围了个严严实实，越来越多的箭矢叮叮当当的钉到精铁包的盾牌上，撒加完全不知道躲闪，由那些士兵掩护拉扯着，失魂落魄的进了塔楼。

　　肩上的箭伤痛得钻心，鲜血沿着手肘一路蜿蜒，滴答，滴答，滴答……撒加茫然的抬起手来看，一眼看到那触目惊心的鲜红色时，心脏忽然才撕心裂肺的疼起来。

　　领头的士兵看到他受了伤，又是一阵慌乱，马上就有人慌慌张张的赶来，先把外面的箭杆锯断，才小心翼翼的把箭头挖了出来，再包扎上药，那枚带着倒刺的箭头一被挖出来，撒加就用左手握住它，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它嵌进掌心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已经得了上天的垂怜，终于求得了他苦苦奢望的谅解和允诺，哪知道上天给他的答案却是这枚冰冷的箭头，深深嵌进他的骨血里，一生一世也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