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似花非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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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惊醒，身下的被褥早已被汗湿。
“又做恶梦了呢。”有人温和的替我擦去额头的冷汗，另一只手轻拍我的后背。
惊魂未定，心还是跳的很快。看向身边一脸关切的艾美，我故作洒脱的笑道，“呵……我还以为你今晚在陪尹天齐睡觉呢。”说罢便向后顺势躺进了男人的怀里。
“哟~！还不是要来陪你么，怎么？一见人家就撒娇么？死性不改~！”纤细的手指戳了戳我的脑门，陪夜的艾美只穿了件纤薄的单衣，幽幽体香好闻极了。
望着窗外灰暗的天空，我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天快亮了，因为是阴天的关系，天色才那么暗。”
他的手指温柔的按上我的太阳穴，轻缓的按摩舒缓了我的情绪。
“是么……这些日子，有劳你跟艾利了。”
闭上眼，我对艾美道谢，自打那日进了她们的毛利公馆，现在已经不知不觉过了六天。
让我扮上男装跌进冰湖，重演亡国之日的情景，艾利这个损招竟然让我“以毒攻毒”，恢复了记忆。
也因为这样，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受不了冲击，打从湖里捞上来，我连病了六天，前三天高烧不退，险些丧命，第四天退烧苏醒的那一刻，艾利和艾美都快激动的哭了。
随后便是一连串的身体检查，确认我真的脱离危险之后，几人心里的石头才算真正落地。
被逼着躺在床上睡了两天，今天这才算第一次神志清晰的醒了。
“还要继续休息么？”艾美替我拉了拉被子，他与艾利都是我在花街认识的，当初只认为是酒肉朋友，没想到……最后竟成了生死之交。
“这几天睡多了，现下还真睡不着呢。”撸了下额发，我坐起身，实际上是因为那个意义深长的梦，让我没心思再睡下去。
抓起床边的一件宽大厚实的外套披上，我走到窗边，从小楼上眺望镜湖。
阴沉的清晨，让屋外的景色还似在夜晚。
留意到苑门处有些异样的灯火，我回头问道，“这个时辰还有人守在外头么？”
艾美拖着娇软的身子来到我背后，搂着我的腰，一同看向窗外。
“啊，那个啊，是宛香泠的一个宫侍，对了……艾利说过，他貌似是你失忆时候的那个小相好。”
是桃红！
“你们不是对外说我已经死了么？”一个伶人的死根本无足轻重，再说，摔进冰湖，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救上岸后不治身亡也在情理之中。
原以为宣布这个消息之后，雅彦就可以完全消失了……
桃红……你还在等我么。
“我们是这么说了没错，可……”为难的皱了皱眉头，对于顽固的桃红，艾美也很没辙，“开始的时候，宛香泠也带人来闹过几次，怕这样会影响你静养，我就去跟尹天齐告状，这才把他赶走，不过看样子他并没死心，自己不能来找你，就换他的宫侍，天天跪在门外使苦肉计。”
听到雅彦的死讯，第一拍案否定的定是香泠，他知道艾利、艾美的为人，所以清楚他们不会让我轻易丧命的。而伴在他身边的桃红……许是听了香泠的话，也认定我没有死，小顽固又一根筋，这才坚持不懈的守在公馆门外，苦苦哀求要见我一面。
“他在屋外呆了多久？！”关切的问道，我知道桃红的性格，为了见到我，那小人儿就是膝盖跪破也不会罢休，一定会坚持下去。
对外人不怎么在意，艾美冷淡的说道，“不知道……他每天都来，天不亮就来门口跪着，一直会跪到夜里。”
是么。我的事情让他们这么在意呢……
想到瘦小的桃红此时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禁觉得有些心痛，“外头多冷……怎么不劝他回去。”
“劝了！要是我们没劝，他可能就要不吃不睡的在门外守一天呢！为了劝他，我还让伶人馆的乐官来过，不知动了多少嘴皮子这才把他劝成现在这样……”声音越说越轻，艾美有些虚心的往我怀里躲，避免跟我视线交汇。
轻轻叹了口气，我其实并不怪艾美他们没劝动桃红，确实是桃红太固执了。
手扶上窗户，我凝视着公馆门外的小影子，心里默叹，小顽固……别人跟你说我死了，你就信嘛……反正还年轻，再去寻个好人家么……干嘛要在我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呢……
虽然是这么自嘲，可心里柔软的地方还是被他触及，让人觉得感动极了。
“颜雅……你在关心他么？”身后的人突然发问，“是‘颜雅’在关心他，还是‘雅彦’？”
愣了愣，我认真回道，“二者都是……也二者都不是……”
“嗯？”
没让男人追问下去，我插话道，“我去把他接进来。”
“不行！……呃，我的意思是，我们正想办法把你弄出宫呢，你贸然行动，很可能让我们功亏一篑！”
“但……”回头看向窗外，寒冷的清晨，房檐上积着厚实的霜……就这么让他呆在外头么……
身后的艾美扶住我的肩，让我转身和他面对面。“颜雅……你知道的，我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不过我想确认一下，现在跟我提这个要求的是我那风流潇洒、玩世不恭的才女颜雅，还是那个优柔寡断、窝囊没用的伶人雅彦……”搂着我的脖子，男人娇媚的扑进我怀里，多情的媚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我，像是要看穿些什么。
一手拥住他的纤腰，一手轻搔男人的尖下巴颏，我靠近他的耳朵低语，“艾美，你又怎知……那个风流潇洒的颜雅就是真的颜雅呢……”
“哦？”晶亮的眼睛眯了眯，他的身子又朝我贴近了几分，“那真正的颜雅是什么样的？”
他的脸颊快碰到我的唇了，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我在男人耳边暧昧的轻笑，“那就要看艾美的本事了，看你能挖掘出我多少的秘密。”
“哼！还玩神秘！”猛地亲了我一口，男人窝进我怀里一个劲儿的撒娇。
搂着软玉温香的娇躯，视线却直直的定在窗外。
如果是多年前的那个皇女颜雅，区区一个桃红，也许根本入不了我的眼……
可今时不同往日……我早已不是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的风流皇女……
怎么也不能丢下那个曾为我无私付出的小宫侍。
“艾美，让他进来暖暖身子。”凝视着窗外，天阴的可怕，原本该是出太阳的时候，可厚实的云层硬是让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不行，放他进来，他一定会说见不到你就不走了，到时算谁的？！”有些急的反驳道，艾美似乎很介意这个。
“我记得有人说听我话的呢？”捏着他的下巴，我凑近跟男人对视。
“呜……不算！这个不算！……那……艾利同意我就同意！”
“那我去问她。”甩开艾美的手，我作势要往外走，身后的男人又赶忙抱住我的胳膊，“不行！艾利陪了你上半夜，现在正补眠呢！你不要去吵醒她。”
“那要不然怎么办！？你随便找个下人唤他进屋，到时我自有办法让他回去，而且再也不会来这里守门了。”
“……”不悦的嘟着嘴，艾美分明就不信我的说词。
“快去！”稍微提高点嗓门，金色卷发的小男人瞥了我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扭着身段出了屋子。
守在窗边，就看到屋里走出个金发侍从，打开门，对门外的桃红说了几句，随后伸手引他进来。
桃红应该是被冻坏了，几步路走的很慢，姿势也有些不对劲，迈腿跨过门槛的时候竟然还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当下就紧张的想下楼查看，可碍于艾利的计划，我只得躲在二楼的阶梯拐角来窥视一楼大厅的情况。
艾美坐在舒服的贵妃椅上，桃红进屋想给他施礼，可看着他连走路都费劲，座上的美人很大度的挥挥手，示意免礼，然后又懒洋洋的换了个舒服的卧姿，指使别人给桃红送热茶和暖炉。
“喝完就回去，省的冻死在我宫苑门口，看着闹心。”在外人面前扮演着娇纵又任性的异族皇子，艾美对着桃红不屑的说道。
不知在外头站了多久，桃红脸色苍白，鼻子却冻的通红，“……求殿下让奴才见一眼雅彦……一眼就好！”怯生生的开口，那么憔悴的小家伙怎么可能说得动一个皇子。
“哼……快点喝完！喝完就给我滚蛋！”根本不理桃红的要求，艾美臭着脸，一副后悔做好人放他进来的样子。
“求皇子了，让奴才看一眼雅彦吧！我知道她没死！让我看一眼就够了！”扑通跪倒在地，桃红恳求道，泪水汹涌的冲刷着红肿的眼眶，那副卑微又坚决的样子看得我揪心极了。
桃红！心急的想下楼去安慰他，腰却突然被人从后抱住，“喂！别过去……”
“不行！我不忍心见他这样！”回头对艾利这么说道，我使劲想挣开她的胳膊。
“那你就忍心让我的心血白费？”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来不及解释，人已经被她拖回了房间。
别人鲜少知道，看起英气正派的艾利其实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许多别人不会的秘技，她却相当精通！
比如……扮装这类的。
从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我几乎是换了副皮囊，变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毛利人。
金色卷曲的长发，宝蓝色的外套和黑色皮裤，每个配件都做的精细无比，镶金边的料子让人的身价也提升不少。
红宝石的肩章，加上蓝宝石的蝴蝶面罩，俨然一副毛利高官的造型让外人无法将我和原先那个寒酸的伶人联系到一起。
“本殿下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这么俊俏的外交官呢。”搂住我的肩，金发女子色迷迷的打量我。
“去你的……”将她的胳膊甩开，换上了笔挺的外套，人的精气神瞬间就好了许多，真是人靠衣装，脚踏擦得发亮的皮靴，连我自己都觉得人变伟岸了不少。
“呵呵……好啦，外交官大人，楼下就交给你了。”拍拍我的肩，艾利很大度的笑笑，随后打了个哈欠，返回屋子继续补眠。
皮靴在地板上毎踏一步，都会发出铿锵有力的声响。
厅里的黄毛们纷纷仰起脸看我，虽然认得出此时下楼的人是谁，可还是被我的装束给吓了一跳。
“你……”艾美惊坐起身。
“艾利殿下已经将外交相关事宜交托于我，还请艾美殿下回屋休息，让卑职来处理这个中原小侍。”礼貌的躬身施礼，我对男人露出礼貌的笑容。
艾美脸有些发红，娇嗔了一句，“哼……真讨厌，扶我起来！”
“请。”上前握住那只绵软纤细的手，我将金发碧眼的美人搀起，男人娇媚的偎在我怀里，眼睛不停的偷瞟我。
“诶！别说……这模样挺俊！英武了不少呢，你以后就一直穿这身吧！保准没人敢说你像男人了！”小声在我耳边调侃，艾美的脸上带着点贼笑。
几句话让我觉得有些轻飘飘，“呵呵，再说吧……”然后扶着他的纤腰，将艾美送回了房间，再返回到厅里，遣退了所有人，独留我跟桃红。
看得出我官职不低，桃红看向我，“求大人让奴才见一眼雅彦……”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家伙作势又要给我磕上一个。
在他的脑门碰到地面之前，我上前将他拦住，摸到他的额头，“怎么那么烫！你发烧了！？”
“求大人……”含糊不清的央求了一声，小人儿突然身体向前，直直的倒进我的怀里。
“唉！你这是……”叹了口气，手捂着那滚烫的额头，我想责备桃红怎能如此不自爱，可想到害他并成这样的人是我，我又觉得惭愧不已。
将昏迷的小人儿抱回房间，我替他褪去衣服，发现了小人儿的身上都是或大或小的冻疮，尤其是那两条小腿，每天跪在门外，腿上的冻疮和淤青过于密集，桃红的两条腿都快没有一寸好肉了。
“你这个笨蛋呐……”皱着眉头，我对昏迷的小男人责备道，双手揉搓着那伤痕累累的小腿，真是心痛死了。
“药拿来了，还有瓶药油，你替他抹上吧。”将东西放下，艾利便退出了房间。
我把桃红带进屋的举动有违和艾利的约定，因为这很可能会暴露我们的秘密……可小人儿病成这样又不能不管，这才容许了我的任性，只要求我仔细善后，确保桃红不会再出状况。
将药丸捣碎，我扶住桃红的肩，准备用水把药给灌下去，可男人的牙关很紧，怎么也不张口。
“桃红……张嘴……乖，把药喝下去，喝下去就见得到雅彦了。”低声哄道，听到“雅彦”的名字，男人的眼皮动了动，牙关松开，我这才将药水送进了他的口中。
“唔……”苦涩的药水让昏迷的男人下意识的想吐。
“咽下去。”捂住他的嘴，我在男人耳边低声柔声哄着，“乖乖咽下去，养好身子才能去见雅彦呐……”
“呜咕……呼。”好不容易才咽下苦涩的药水，看男人眉头松开，我这才舒了口气。
喂他吃完药，我又替男人抹上了药油，一切做完，床上的人睡得安稳，我却累出了一身大汗。
“以前每次生病、受伤，都是你来照顾我……这次换我了。”伏身亲吻桃红苍白的小脸，我暗自祈祷他能早日康复。尽管他也常受香泠欺负，可哪次都没这次严重……
握着桃红的手，我安静的陪在床边，看着男人红肿的手指头，我不禁觉得很心酸。
心里不止一万次的男人道歉，我太惭愧了，我虽无心伤害他，可他的伤又全是因我而起。
陪着桃红，我倚着床柱，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瞌睡，约莫是刚过午后，一阵吵闹声将我唤醒。
疑惑的走到窗边观望，我心疑，有人来公馆闹事？
就见公馆外头围了许多人，当下就意识到楼下发生了什么，我疾步想走出房间，就见桃红的身子动了动，怕人儿被闹醒，我又返回窗边，俯身替他拉好被子，在男人耳边低声嘱咐，“继续睡……什么事都没发生，睡醒雅彦就回来了……”
“嗯……”许是梦呓，桃红发出的声响像是对我的回答。
轻轻将门合上，见艾利、艾美的房门都大开着，人却不在房间，显然都被那阵吵闹声引走了。
“发生什么？”随便拦住一个黄毛问话。
那人擦了擦汗，大声答道，“那泼夫宛香泠杀来了！说我们扣押了他的小侍，现在闹着要冲进来搜人呢！”这里的黄毛都是我原先在晏国的朋友，对我知根知底，所以说话也没有顾忌。
“……难道他故意放病重的桃红来此，桃红病倒，我们出于善心接他进馆，宛香泠就有个借口进来找人了么……”找的自然不是宫侍桃红，而是他的女人“雅彦”。
“八成是这回事了。”点点头，黄毛同我一起出了别馆，此时我扮了装，不怕外头的人会认出来。
艾美和艾利早已站在外面和宛香泠相持不下，宛香泠带了一众侍卫围在门外，而艾利的护卫人数也不少，艾美更是扬言，若宛香泠再靠近一步，他就去尹天齐那里告状，让宛香泠吃不了兜着走。
原本只是小事一桩，小小宫侍，送出来让香泠带走就是了，可桃红病重，现在把人儿抬出来太不人道，加之宛香泠也认准艾美他们心慈手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于是男人的口气就更硬了，抱着双臂，非要毛利这里交出人来。
不去掺和她们的争吵，我立在远处，远远的看着香泠。
男人这几天过的一点都不好……我看得出来，虽然盖了很厚的妆，可那凹陷的面颊骗不了人，让人看了，觉得很不是滋味。
“宛香泠，你省省吧，别说你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了，就算在这儿又如何？还不是要被我们带走，你何苦穷追不舍呢。”艾美逼到香泠面前，对他挑衅的说道。他话里有话，说的是谁，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
“哼，她哪儿都不会去的。”强硬的说道，男人眼里不见动摇的痕迹。
“你凭什么断言？”艾美露出娇媚的笑容，“凭你曾那么对待过她？伤害过她？”一阵冷笑，几句话都是在挖苦香泠过去的所作所为。
“那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你管不着。”冷冷的回道，香泠皱起了眉头，被艾美的一句话刺激到，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将男人细微的表情变化在看眼里，心也随他而动，紧蹙眉头，雅彦对他是满怀爱意的，可颜雅对他却怀着灭国的仇恨。
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让我变得很矛盾……
拉来身边的毛利宫侍，我对她低声耳语了几句，再命她将话传达给艾利，抬眼，冷不防和香泠对上视线。
四目相交，彼此都不禁愣住。
正当我忐忑不安的猜想香泠会不会认出我的时候，男人又转过头去继续跟艾美吵架，誓要待人冲进别馆将人带出。
“要不这样……刚好在下今夜要在此开个酒会，若不嫌弃，还请贵妃赏脸，同女帝一同过来，届时若找到那个走失的宫侍，就请贵妃将他带回，如何？”收到我的传话，艾利一点异议都没，也这么转述给香泠。
既然他那么想一探究竟，那就请他进别馆来，让男人亲眼见识一下。
这个究竟是“引君入瓮”的圈套，还是一出大方的“空城计”？香泠狐疑的看了艾利几眼，“好，今晚本宫和女帝一块儿来，倒要看看你们耍什么花招！”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似花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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