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梦回故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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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筑栏，碧瓦遮顶，四面不设砖墙，仅用纱幔围边。
这里最美的时候莫过于春秋二季，每当起风时，四周的薄纱曼舞，伴着零星飘舞的花叶，此景甚美。
整座楼阁悬空于莫忧殿和坪山之间，这样的空中楼阁，莫说是晏国境内，整个中原也只此一座。
……我的东瑶阁。
扶着栏杆缓步登楼，周围熟悉的摆设让我觉得亲切不已……
来到那四面通风的琴房。
啊……冰清！还架在那里……
激动的上前，此时此景，让我不禁想弹上一曲，可手还没碰到琴，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别碰它……”
“？”惊讶回头，这里还有谁？
环顾房间，我没有找到第二个人……
“别碰冰清……”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边，我这才发现房门后面虚掩的地方露出一只小鞋。
“谁在哪儿？”缓步上前，那只声音很熟悉也很亲切，可我就是想不起声音的主人是谁。
“嘘！”那个童音轻声嘘着，门后露出亮亮的大眼睛，“小心被他听见。”
那是……她是我！童年的我！
有些惊讶，我看着那张跟我如此相像的小脸，见到了童年的自己，不禁又觉得几分新鲜。
“怎么了？和谁躲猫猫么？”蹲下身，我和娃娃模样的自己对视。
“不是！”小心翼翼的张望，那只小小的手把我拉到门后，然后充满禁戒的说道，“是那个小老虎！他可凶了！”
“谁？谁敢凶你这个小皇女。”
“宛丞相的儿子！他好讨厌！仗着父后对他的喜欢，三天两头来东瑶阁堵我，害我都不能好好弹琴！”低声抱怨，小小的我对外人不存戒心，丁点都不在意“我”这个陌生人的来历。
香泠么……
轻笑出声，我确实记得，香泠从小就是有名的“凶悍”，因为是丞相的儿子，人又漂亮可爱，所以特别讨人喜欢。长辈们往往认为他很懂礼貌很有气质，可孰不知，他私底下却是个任性又霸道。
“颜雅！颜雅你在哪儿？！”
远远听到有个声音唤着我的名字，一样的童音，一样的稚气。
“啊！他来了！我躲起来！你要说没看到我哦！”急急把我推开，那个小小的我又努力把自己藏到门后。
“呵呵……”觉得好笑，我刚站起身，就见到那个娇小可爱的香泠蹦跶着跑上了楼。
“颜雅呢！？”在屋里转了个圈，小家伙对着我问道，漂亮的小裙子拖在地上，随着他的步子会绽开朵朵莲花。
笑着装傻，“啊……我不知道啊……”低下头凝视那属于香泠的那张小脸，小香泠可爱的模样让我多想扑上去把他抱进怀里。
“真的？……哼！才不信！”
也不知怎的，就被他看出这是假话，小老虎猛地上前踩了我一脚，“瑶琴在这里放着！她一定在屋里！别以为我不知道！颜雅到要哪里都要带着这破琴！你快出来啊！不然我砸了它哦！”说着就上前把瑶琴抱起，作势要往地上摔。
“喂！别碰它！我出来就是了！”
这招果然有用，门后躲着的丫头气呼呼的站了出来，小脸绷着，表情难看极了。
“哈呵呵！”骗出了小颜雅，小香泠得意的笑出声，他才不管什么琴呢，见到了自己的人，便立马把琴放下，三蹦两跳的扑到小颜雅身边，“呐！颜雅！今天城里有灯会！我们去玩好不好？！”
“不要！我要跟冰清在一起，不跟你出去！”抱住自己的宝贝，小颜雅躲避着香泠的搂抱。
“不行！你得听我的！我们出去玩！”说完，拉住小娘子的手就往外拽。
“才不要！我凭什么听你的！我可是小皇女！”气势并不强劲，豆芽菜般的丫头没什么魄力，又哪里是宛香泠的对手呢……
“我是你爱妃！圣上指婚的！所以你要听我的！”
“才不是！爱妃是喜欢的人！我喜欢冰清！冰清是我爱妃！”
“它是琴！我是人！我喜欢你！所以你就要喜欢我！”
毫无逻辑的争吵着，两个小破孩在“喜欢谁”的问题上互不相让。
“我就不喜欢你！！！”奋力的大喊了一声，死死护住怀里的瑶琴，小皇女的怒气就这么爆发了。
“……”第一次看到小娘子动气，老虎小相公愣了愣，还以为他是被吓到了……没想到，下一秒钟，小老虎就猛地扑到小娘子身上，抱着她的脖子使劲亲她的小脸，一边亲一边念咒，“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
“唔……不要……啊！口水……唔！……”
看着那个被小男人霸道“侵犯”的自己，我觉得很好笑……
“香泠，你……就那么喜欢颜雅么？”蹲下身，我凑近小俩口问道。
“嗯！她是我的妻主啊！我一个人的！”后面半句加了重音，小男人紧紧抱住那个被他亲的快哭出来的丫头。
“从现在就喜欢……不管怎么样都不变心，不管她怎么对你，你都会这么喜欢他么？”
“嗯！”坚定的点头。
“……那要是她一直不喜欢你……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你还能保证自己的感情么？”
“唔……？”露出点疑惑的表情，香泠看看怀里那个不停吸鼻子的小妻主，再回头看看我，“一定的！颜雅一定会喜欢我的！如果……她不喜欢我……她敢！哼！我一定会让她喜欢上我的！”
“嗯……呵呵。希望你真的做得到。”这个答案让我莫名的开心，虽然只是小孩儿的童言无忌，不过……真的，我很欣慰。
“嘶……才不会嘞……嘶……母皇说了……做女人要有骨气……我宁死不屈……才不会喜欢你……”有人一边哭鼻子一边小声抗议。
连“宁死不屈”这个词都用上了，真不知道该说她是有定力还是太顽固。
“你说什么呢！”又在她脸上啃了几口，小泼夫恶狠狠的说道，“看你敢不喜欢我！”
……两个幼稚的娃子不停吵闹，这景象看得人想笑，可他们的几句话又却都说到了我的心里……
“那大姐姐你说！我这么痴心的一直追下去！雅彦会喜欢我么！”
“对啊！如果有个那么凶悍的小泼夫这么纠缠你！大姐姐！你说我要喜欢宛香泠么！”
“……！”
话锋一转，二人竟然都把矛头转向我。
“雅彦会喜欢宛香泠么！”两个孩子同时开口，四只眼睛都直勾勾盯着我看。
“……会……会喜欢的……吧？”回答的语气虚弱到不行。
听出语气的敷衍，两个孩子的目光冷淡了下来，又同时转过身，齐步走向门口，消失在楼梯的黑暗里。
这个回答……很昧心么？
楼梯的黑暗逐渐蔓延到四周，天仿佛一下子从刺眼的白转换成暗不见底的黑。
“嘶……呜呜呜呜……”
隐隐的听到有人在哭，抬眼去瞧，黑暗中有一个小小的亮点。
“……是……香泠……？”不很确定，想走去看看，可抬腿，觉得踢到了什么，低下头一看，才知道是满地的碎瓷片。
房间里所有的古董都支离破碎的躺在我的脚下。
听到声响，趴在床上痛哭的男人抬起头，“原来是你……”
“啊！小心！别踩！”看着他颤巍巍的站起身，赤脚踏在满是碎片渣滓的地板上，我紧张的想叫他别乱动。
“是你……哈哈哈哈……”原本漂亮的妆容全被泪花，挂满泪痕的脸上露出悲凄的笑容，让人不禁觉得一股寒意。
踩着满地的碎片，原本步步生莲的男人在地上留下了一串可怕的血脚印。
“你这是怎么回事？”发髻散乱，饰品晃晃悠悠的挂在发梢，原本好看合身的衣服松垮的披着，这样的香泠让我看得别提多心疼了。
“嘶……呵呵……你是来贺我的定亲之喜么？”
“定亲……？”扶着香泠的身子，我嗅到他身上的酒味。
“今天是我和颜雅定亲的日子啊……嘶……不过真不巧，她现在人不在这儿……想知道她在哪儿？花街！花街啊！现在不知道正抱着哪个外邦的妓子逍遥快活呢！”眼泪又涌了出来，他却强颜欢笑，“听别人说……花街来了群外邦人，带了一堆新鲜玩意儿来……一听到这些，她就巴不得的赶过去了……在我身边多留一会儿都不愿意！”
心里咯噔一下……
定亲那晚……是我和艾利她们初次见面的日子。
“她每天都视我如无物，无论我怎么献殷勤……她都不理……她喜欢音律，于是我去学了跳舞，每天都学，不管多苦都坚持了下来，练好了，就能合着她的曲子跳给她看，我以为……这样她就会喜欢我……”说到这里，男人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她非但不喜欢，还说我跳的没花街那些妓子的好看……我以为她喜欢那些妓子，于是学他们的打扮……结果她又说我这种模样不守夫道，不想看到我！呜呜呜呜！”
不，我有注意到你的努力，那些损人的话不是真心的……我觉得你跳舞很好看！你的打扮也一直都很漂亮！
想替年轻气盛的自己解释，告诉他，那些故意惹他生气的话只不过是我的好胜心作祟！自己是喜欢他的，可所有解释都堵在心里说不出口，男人心里的伤痕已经抹灭不掉……
看着地上的血痕……
割伤香泠的并不是瓷器碎片……是我。
而那些血……是从男人心里流出来的……
心痛的抚摸着男人颤抖的身子，身子却被猛地推开。
错愕的看向香泠，只见他双目圆睁的瞪着我，“是你说的！我只要这么努力！她就会喜欢我！”
“这……”一时无语，我无措的和他对视。
男人缓缓低下头，“是你说的吧！颜雅会喜欢宛香泠！”
“……对。”
他缓缓抬头，那双被哭红的泪眼冷冷的看着我，心里顿时一凉。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代价么……？”不带感情的吐出这么一句，香泠和我的距离瞬间拉开，“不安、嫉妒、无尽的痛苦……我不甘心。”
“不是这样的！香泠！”伸手想去触碰男人，可他却离我越来越远。
他像是没有听到我说话，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可怕，原本好看的双眸突然失色，变得阴沉无比。
“颜雅……喜欢一个人的代价，你承受得起么……”
不等我开口，香泠已被完全吞噬在黑暗中，向前追去，在无尽的黑暗里，我什么都抓不到。
噼啪。
什么声音……
噼啪声靠近，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混乱的叫喊声。
背后的空间突然亮了起来，照亮了我的影子。
“那是……”猛地回身，果不其然！
身后是熊熊烈火，和在火中摇摇欲坠的晏国皇城。
倚在城门之上，我俯视着城下那些赶着外逃的子民，国门已破，不只是皇宫，整个国家都乱作一团，不论贫富贵胄，所有人都仓皇逃散。
“原来这就是你要我承受的代价么……”依然能感受到国破家亡的痛苦，颓然跪倒在地，因为我的关系，竟然会让晏国落到这等惨烈的境况。
耳边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侧目望去，我看到一个宫侍抱着把瑶琴朝这里跑来，他时不时得看向身后，唯恐追兵杀来。
算准了他会踩到裙角，狼狈摔倒，我移到他身前，眼疾手快的抱住了那从他手中脱离的瑶琴。
“好险！我的冰清！”抬起脸，我和他四目对视，“是你！”
“艾利的主意真不错……女扮男装，混在宫侍的队伍里一同逃跑，到了宫外再换装，跟外族人一起混出城……”淡淡的开口，正眼面对扮作男装的自己。
真的是被逼到绝路了，不然这个一向自视清高的自己，是怎么都不会忍受这份羞耻的。
“你还敢说！”疯了似地朝我扑来，“颜雅会喜欢宛香泠！我呸！你看到这些了么！”手指着那片火海，“宛香泠放消息给尹天齐！让她来攻晏国啊！”揪着我的领子，我被年轻时的自己质问着。
“那你喜欢过他么……”
“我……”
不用回答，我知道答案是什么。
脸上带着乱七八糟的妆容，却还是看得出那严肃认真的表情，她说，“所以我恨他！”
“……想报仇么？我是不是该劝你‘冤冤相报何时了’呢？”淡淡的笑着，原来我也有过这种不成熟的心智……
“难道不该么！他背叛了我，害得我国破家亡！我不该恨他么！”
“还是恨他背叛你吧……因为喜欢上了他，所以不容许背叛。”
“怎……怎么可能！”
“如果能早点把自己这份心情传达给他……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哼……说得轻巧。”不甘的松开我的领子，“谁能未卜先知！”
“对，所以……自己造成的感情债，要自己偿还。”
和自己对视，她重重的喘着气，“颜雅喜欢宛香泠……即使代价如此沉重！我还要这么喜欢他么！”
“与代价无关，若是喜欢了……那就是喜欢上了。”
“你……啊！不好！追兵来了！”还想说些什么，可一回头就看见举着大刀的女兵向这杀来，此时再想按原计划逃跑已完全没可能。
“这边走……”拉过她的后领，我把另一个自己压倒在城墙上，“有一些事，你必须经历……”随后用力一推，将她推下了城楼，城下是条护城河，因为战火纷乱的关系，护城河并未结冰，她会顺利的掉进河道，顺流而下。
“颜雅……你真的会喜欢上宛香泠……即使需要忍受彻骨的心痛……”
低声呢喃，和坠落中的自己对上视线，目光再次交汇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眼前景象轮替，仰面看着城楼上的身影一跃而逝，自己的身体却落入水中，透心激凉的感觉让人忍不住缩紧身子，不住颤抖。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梦回故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