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弦音[女尊]》花猫子

1、哑巴琴师

　　庆麟三年，女帝尹天齐平定天下，八方土地尽收囊中。
　　夜，大殿歌舞升平，四面金碧辉煌，女帝坐拥美男嫔妃，饮着杯中玉酿，好不逍遥。
　　左右群臣一脸谄媚，无不阿谀奉承着陛下的丰功伟绩。

　　听着她们把马屁拍的天花乱坠，身边吹着玉箫的左善忍不住发笑，不过也不必担心会被人发现，因为在这人声嘈杂的大殿之上又有谁会真正的倾听乐声呢。
　　我轻抿嘴角，低头专注弹拨琴弦。
　　古琴之韵，虚静高雅，实在不适合这种喧嚣的场面，我闭上眼，努力营造着“心远地自偏”的意境，尽管周遭的嘈杂声不绝于耳，我依然能感受到宛如天籁般的琴音回荡在耳际。

　　我只是一个伶人，确切点的说，是专属春宫之下的弹琴乐师。
　　在众乐师中，坐在毫不起眼的角落里，弹着手里的七弦琴，琴音自指尖流出，妙乐如行云流水般悦耳。
　　左善笑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些附庸风雅的达官贵人根本听不懂音律，她们只不过是养着我们这些乐师装潢门面，我轻笑的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
　　曲子自是为我自己而弹，也固然是为了这把上好的古琴而奏。
　　冰清，是这把琴的名字，琴音透澈，琴面上有着断纹，断纹流畅鉴证其百年历史，只可惜，把它从原主手中夺来的女人并不懂它真正的价值。
　　好琴和懂琴之人，如同宝剑和英雄。
　　彼此相吸，彼此相乘，如此才能配合的天衣无缝。

　　大殿之上的女人还在享受着美酒和美人，堂下的众臣沉迷酒色，耳边是刺耳的笑声，鼻息间满是殿内的淫靡之气，令人心烦气躁。

　　突然有人进来通报，送来绝色美人宛香泠，女帝双目放光面露喜色，立刻停下殿中一切，迎美人进殿。
　　我和众乐师一起放下手中乐器，埋首恭敬的跪坐在一边，低头以免冲撞美人圣颜，身边的左善小声的告诉我，相传这位美人原是前晏国国主的准王妃，可还没进门，晏国便被女帝吞并，国主流亡异地，美人尚未过门却先成了活寡夫，从此销声匿迹许久，直至近日才被人找到，献入宫中，传闻说此宛美人擅长轻歌曼舞，舞姿婀娜动人，起舞时身姿宛若天仙一般，凡有幸一睹芳泽，便会醉死在他的石榴裙下。
　　闻此，我依然心静如水，奈他美的惊天动地，我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伶人，云泥之别，不会有交集。
　　低着头，我远远地听见美人进殿的声音，事实上，只是听到他裙摆摩擦地面发出的些许声响而已。他脚步轻盈，每一步都走得无声无息，想必也是身材曼妙，纤细动人。
　　宫殿中霎时响起了啧啧赞叹之声。

　　“参见陛下。”清丽的声音响起，美妙动听，胜过弦乐。
　　“美人，不必多礼！”没有百官那般惊艳的反应，女帝阅得无数女子，见如此绝色也很是冷静，“素闻美人能歌善舞，今日一见，你给寡人来上一段吧。”
　　“是，陛下。”
　　女帝一扬手，“那好，乐官，让你们最好的琴师出来，为美人弹琴！”
　　“遵旨！”乐官大人惶恐的领命，我感到身边的几个琴师有意往前凑着身子，迫不及待的希望被选中，为美人献艺。倘若能在陛下面前弹奏一曲，他日的赏赐和提携自然是少不了的，多少琴师挤破了头，也不过是为了一次机遇。
　　我只不过是个卑微的下等乐师，无意与前辈争功，于是深低下头，努力的把自己隐在角落。
　　“陛下，臣妾对琴音的要求甚高，请陛下准许臣妾亲自来挑。”可以和女帝提要求又毫无惧色，也只是惊世美人才有的胆色。
　　宛美人带着份坚持，听闻他要亲自过来挑人，连同我身边吹箫的左善都有些蠢蠢欲动的想一窥美人的容姿。保持低头跪坐，我的脖子微微发酸，仍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好吧，美人你就自己挑一个，你们这些乐师听好了，若有谁弹得不好，糟蹋了美人的舞，寡人就要你们人头落地！”这一句话，又给不少人泼了盆冷水，再没人敢自荐了，毕竟美人好看，也比不得自己的小命重要。

　　淡紫色的长裙缓步踱到我的面前，带来一丝幽幽的馨香。我尽量低着头，不去看他，希望他快些从我身前走过，去挑选其他乐师。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好听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我不知他问的是何人，不敢轻易答话。
　　“怎么不答？”那人显然十分不悦。
　　“美人问你名字，为何不答！”座上的女帝也为之震怒。
　　身边的左善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回禀陛下、宛贵妃，她叫雅彦，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哑巴……？”美人低声的说着，转身离开乐师群，我松了口气，当他不会再为难下去，却不曾想，他对女帝说道，“臣妾就要那个哑巴琴师来奏上一曲。”
　　“哼……好，那个哑巴！能给美人抚琴，你是何等的荣幸！弹错一个音，寡人就切断你的一根指头。”冷冷地说着，我的手指似乎真如女帝所言而隐隐发痛。荣幸？何其荣幸……余光瞥见身边的左善和几位操琴的前辈投的眼光，那里面分明包含着羡慕，她们又哪晓得我此时心里的忐忑。
　　诚惶诚恐的磕头谢恩，我抱起冰清，小心翼翼地低着头，微微佝偻着身躯步到大殿之中，在比较靠边的位置跪下，尽量不踏到红毯上半步。
　　“离近一点，这么远，我怎么听得到琴音。”声音清脆悦耳，却又包含着难以言喻地傲气。
　　闻言，我又起身，抱着琴向前挪了几步，直近得可以嗅到他牡丹芬芳的位置，他才满意的让我驻足。

　　“你会弹什么曲子？”他问。
　　我是一个哑巴，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答，嘴里发出单调的音节，直听得他厌烦，“罢了！你随便弹奏一曲吧，任你弹什么曲子，我都能跳！”他一挥衣袖，走到红毯中间，做好了舞前的准备。
　　座上的女帝一脸饶有兴致的神情，着迷地盯着昂首立于红毯上的的男人，至于我，她则根本视若无物。

　　无奈的轻叹了口气，古琴之音太过清缓，若是单凭琴音，实在是很难舞蹈，倘若我随意挑首曲子让宛美人下不来台，女帝定会认为我有意刁难，加罪于我，思忖片刻，我左手按弦，右手弹拨，清和淡雅的弦音流出，时缓时急，时轻快时悠扬。
　　此曲名为《梦蝶》，节奏轻缓悠扬，静心闻之，会让人有宛如在梦中的感受，我稍加改动，使得曲乐多了几分轻快，少了几分惆怅。
　　专注于琴音，我看不见美人翩翩起舞的美态，但听着周围寂静无声，我便猜到美人的舞姿一定如传闻般优美，让这些好色的官员为之震惊。

　　一曲终了，换来掌声雷鸣，所有的赞美都是冲宛美人而去，至于我，则抱着冰清快步退下。

　　事后，宛香泠深得女帝欢心，陛下不但赐他宫中的沁香苑，另送金银首饰不下千万，而我得到的，只是乐师间更多的排挤和白眼，唯有左善，这个成天不知忧愁嫉妒为何物的女人，依旧喜欢在闲暇时，坐在我身边絮叨个不停。

　　“你是哑巴，不是瞎子，难得有美人出现，你都不抬眼去看看，真是可惜了。”那日她帮我辩解时，有幸一睹美人圣颜，竟是从此难以忘怀，兴奋的三天三夜无眠，拉着我坐在屋外偏亭，让我听她那无休止的唠叨。
　　我温和的笑笑，抬手轻轻掸落了左善天青色袍子上的星点花瓣，夜色里，分外地惹眼。随后握起一边的干布，细细的擦拭琴身。
　　美人再美，不如冰清懂我。我将心事付瑶琴，饶是陛下的美人又于我何干……

　　半夜的伶人馆很静，这是深宫内院，无人会将注意力放到微不足道的伶人身上，所以这里没人夜巡，屋外也从不点灯。尽管身处深宫，渺小的伶人却也或多或少地保留着一份自由。
　　“啧啧，真是美人啊，我们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他第二面，你竟然白白错失良机。”左善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为我惋惜，“不过你弹的那么好，女帝竟然连奖赏都不给，太不够意思了！”左善故作夸张地摇头晃脑，笑颜煞是可人。
　　默默的笑着，我朝她晃晃酒盅，帮她斟上一杯，她会意的大笑，“是啊，哪怕是赏你一坛子好酒呢，你不喝，也可以给我喝嘛！”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酒酣耳热之时，她抽出随身玉箫，放在唇边，箫音圆润柔和，委婉动听。
　　闻音，我放平手里的瑶琴，随箫音和鸣，琴箫合奏，相得益彰，直到屋里有人不满的扔出布鞋，砸在我后背上，我俩才止住，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