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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更鼓频听帷帐冷 ...

  •   「沁霄阁、秋水亭,虹岚院、白虹桥……唉呀呀,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哩。我再想想…虹岚院、白虹桥,沁霄阁、秋水亭……」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小丫头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地往这头走过来。她走路不看人,眼看一头就要撞上曜锐。

      远远地,他就认出她了。

      这丫头,不就是灵忆吗!

      宫中如此广大,没想到,相隔快一个月,又碰见她了。

      两人相撞的一刻,他伸手稳住她的身体,调侃道:「小丫头在背诗吗?嘴里怎么念念有词的,还是在念经?」

      自己跑去撞人,还被撞得七荤八素的灵忆一听见这调笑语音,迷糊双眸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猛抬起头,想要看清个头比她高出快一个半头的「旧识」,却不料一时没踩稳脚步,差点又要跌跤。

      所幸曜锐牢牢捉住她的肩膀,对上她那双又惊又喜、全无心机的眼神,霎时间,一整天的烦闷都不翼而飞了。

      这灵忆丫头有一双好眼。很干净。

      「封。封祁大人?!」她低呼出声,眼底充满惊喜,仿佛一直没有忘记他。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自那日他好心送她回钟粹宫后,她就特别留意了一份心思,这才发现原来其他宫女姊姊们真的经常谈起有关这位新科状元的种种事迹,而且清一色都是赞扬,没一句不好听的话。看来他可真是一位栋梁之材啊。

      封祁?曜锐愣了一愣。喔,是了,在她面前,他是新科状元郎封祁,而不是廉王爷曜锐。

      奇怪他当初怎么会突发奇想,谎称自己是封祁?这下子要正名恐怕不容易了呀。可谁料得到这灵忆会那么相信他所说的话,要是现在承认自己说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似乎有失颜面。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妳还记得我啊?」上回天色昏暗,几盏宫灯底下根本看不太清楚彼此的长相。

      曜锐没去细思,为何在相同条件下,他能够再次准确无误地认出她来。

      「我当然记得啊。」灵忆比手划脚的说:「我记得大人长得差不多就这么高,脸形就这个样子,讲话就这种语气……」唠叨地述说她对他的初见印象。

      听见她的形容,曜锐差点没失笑。怎么在她印象中,他是一个「就这个样子」的人呢?至于「这个样子」到底是哪样子,可能也只有灵忆自己知道吧?她认人、记人的方式还真奇特。

      「啊。对了。还有呀,大人,你笑起来就这种表情。」灵忆看见他嘴边那惯性的笑意,再次肯定她没认错人。对,他笑起来就是「这样子」。

      「咦?」曜锐面露讶异地看着灵忆,有点好奇地问:「我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笑,不就是笑吗?

      「唔……」灵忆因这一问而蹙起眉。「你笑起来……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她困惑地自问自答道:「可既然会笑,就是因为有开心的事情啊,怎么会有人明明心里不开心,却又老带着一脸笑呢,难道是面部抽筋吗?怪啊……」

      乍听见她的回答,曜锐突然敛起嘴边的笑意,脸上依然似笑非笑。再听见她那段困惑的低喃,他才又扬起唇角。

      「呵,是这样吗?我想妳大概是有哪里弄错了吧。」不想再继续讨论有关他笑得开不开心的问题,他转问:「对了,妳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妳刚刚嘴里在念些什么东西啊?」瞧她专心得连撞上人都没发现。

      一被提醒,灵忆这才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啦,我只是在记每个地方的位置……」

      想起她上回的迷途,他不禁笑问;「喂,妳入宫都多久啦?」自从上回碰面到现在,也快一个月了吧。「还不会认路吗?」

      灵忆红着脸道:「因、因为后宫真的很大啊,我才入宫才半年,要搞清楚哪里是哪里,起码也要一年吧。」

      「哦?是这样吗?」他戳破她的小借口。「那妳总该很熟悉自己当值的钟粹宫了吧,不知道此时此刻,钟粹又在哪个方位呢?」

      灵忆脸上淡淡的红晕霎时转深,她脸颊热烫烫地说;「嗯……钟粹宫不就在……在那里……呃,这里、那里啦。」眼神飘移,手指乱指,明显地心虚。

      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她,她实在很不会藏心事?心里想什么,马上就浮现在表情上,一脸理不直、气不壮的样子,看起来真是有趣极了。

      不打算一下子戳破她的底,因那会减少逗弄她的乐趣,曜锐于是改问:「那上次妳回去后,有被责罚吗?」大姑姑的性情如何,他很清楚。像灵忆这样不怎么机灵的丫头,要在莹儿手下做事,得真有很好的「机灵」才行。

      只见灵忆皱着脸说:「当然有啦。为了那件事,姑姑现在心血一来潮就会叫我替她跑腿。比方说,她会喊:『春儿,把这匹绢送去柳渡宫。』、『春儿,去藏书阁拿卷诗来。』、『春儿,去跟岚月宫的主子说,我今天不想去她那儿用膳。』……」

      「等等,」曜锐听得有点迷惑。「谁是春儿?」

      灵忆苦着脸指着自己道:「就是我啊。」她解释:「姑姑嫌我的本名太绕口,给我取了个新名字就叫做『春儿』。可是我娘他们自我小时就灵忆、灵忆地叫我,我一时间实在反应不过来,每次姑姑一叫『春儿』,我还当是在叫别人哩,老是慢了好半晌才有反应,结果又惹得姑姑生气……」

      曜锐听得噗哧一声笑出来,有点没同情心地道:「那还真是不方便啊,是吧?」

      「可不是吗?」灵忆唉声叹气地道。新进宫女没有选择主子的权利,一概由内务府随机分派。

      「哦,那妳想换个地方做事吗?」曜锐一时善心大发地提议:「我刚好在内务府有点人脉,说不定可以帮妳调个职。」就当作在做善事好了。反正他最近都没积什么德,顺手帮帮她倒也无不可。

      可曜锐没料到灵忆会拒绝。

      她摇着头说:「不用啦。其实跑腿这些杂事本来就是我该做的工作啊,是我自己没用,常找不到路回钟粹宫……呃,总之是我自己没用啦。再说『春儿』这名字也不错,春儿,多顺口啊,只是我还是比较习惯自己本来的名字就是了。再说,我也清楚,姑姑虽然爱使唤人,但她心里没什么恶意的。」

      「哦,怎么说?」曜锐愿闻其详。

      灵忆偏着头,想了想才道;「因为我觉得……姑姑似乎是个很寂寞的人……」笑了笑,她说:「说来你可能会笑。」

      他没有笑,只是很深邃、很不可测地看着她。

      她继续说:「毕竟,姑姑身边有那么多人在服侍她,更衣、用膳都有专人伺候,偶尔也会跟邻近的几个姑姑来往,这样好的生活,养尊处优的,怎还会寂寞呢……」

      「可是……」她低垂着眼眸,声音越来越小声地道;「好奇怪喔,我没有看她笑过耶。比起民间的老百姓来,明明过着这么幸福的生活,怎么还会如此的不开心呢?」

      入宫后,她对宫里的想象与憧憬真的受到很大的挑战。她真的觉得这些锦衣玉食的宫廷主子们,好像没一个是快乐的。

      轻轻叹了口气,灵忆抬起头看着她眼中的状元郎封祁说:「其实,你也是呢,大人。我实在不懂,你们为什么这么不开心?」

      对上曜锐那双墨色眼瞳,灵忆突然觉得,挂在他嘴边那抹轻轻的笑意使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吓人。看起来,那笑真的就只像是挂上去,而不是从颊肉里自然牵动出来的。

      「呃,祁、祁大人?」他的表情好可怕。是她说错了什么吗?他怎么不说话?

      曜锐迟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祁,对,他现在是封祁。眨眨眼睛,他对灵忆温和地笑了笑。「灵忆,这些话,妳对我说说就算了,可别把这话告诉别人。」

      「啊,为什么?」灵忆问。

      「因为宫里的人,特别是当主子的人,大多不喜欢听见别人说他们不开心。」

      「呃?」灵忆困惑地眨了眨眼。难道那不是事实吗?

      曜锐没打算说太多,只是忍不住伸手抚上灵忆那张有着自然生动表情的脸蛋。

      这么一张脸,没有被隐藏起来的秘密,更没有戴上虚假伪装的面具;而曾几何时,他已经很久不曾看过这么单纯的一张脸了。

      下意识地揉了揉酸疼的唇边笑纹,他扯着笑道:「灵忆,我觉得妳还是叫作灵忆的好。」

      看着她表情发亮,冲动的,他做了个不道德的决定,笑说;「妳想,我可以相信妳是那种守得住秘密的人吗?」

      秘密?是指那种只能在两个人之间流传、不能说给第三人知道的事情吗?

      通常这种秘密都是很吸引人、很重要的吧?真好奇啊。

      灵忆犹豫了半晌,终于忍痛决定——

      不行,她守不住!她是个大嘴巴,一定会说出去。

      可是曜锐已经自作主张地将嘴唇凑向她细致玲珑的耳边,轻声咬了几句话。「灵忆,为我守住这秘密,让我相信这世上还有能够交付信任的人……」

      小小灵忆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将秘密送进她发痒的耳朵里。

      当他讲完后,她捣起耳朵,脸颊胀红,小小的身躯充满爆炸般的痛苦。「啊,不可以,我不想听,我没听见——」才怪!

      泪眼朦胧的她看着他得意的笑容,忍不住生气的跺起脚道:

      「你、你怎么可以……我、我又没同意——」他竟然就这么不顾道德、轻松地将这么隐私的「秘密」告诉她!万一她不小心说出去了,怎么办?

      曜锐扬起好看的唇角道:「灵忆,替我守密。」

      他想看看,这么一个没有心机的小丫头,在这后宫中要过多久时间,才会跟他们这些人一样,被权力、欲望、以及各种心眼所束缚。

      他不忍心看她一个人置身事外,并用怜悯同情的眼光来见证他们的丑陋面貌。不如一起沉沦吧。

      「还有,」不管她气得跳脚,他仍笑说:「以后私底下碰见我的话,叫我曜锐。」

      虽然一开始,他有点捉弄她的意思,但不知怎么回事,他发现他不太喜欢她看着他时,却叫着别人的名字。

      宫人一般不会直接称呼主子们的名讳,甚至也不被允许称呼,因此大多数人都知道他是廉王爷,却不知他叫曜锐,只有亲人才会这么称呼他。

      灵忆虽然仍愤愤不平地看着他,但眼里却有藏不住的困惑。

      「曜锐?」不由自主地在心中默念了几次。他应该就是那个皇上最宠爱的弟弟廉王爷叻

      他微笑点头。「记住了,只有私底下没别人时才能那么叫。那是我的字。」

      灵忆困惑而直率地点点头。「好怪喔,我觉得曜锐这名字比封祁更适合你。」

      先前总觉得封祁这俩个字与他这人搭不起来,可当她试着叫他曜锐时,却又觉得这就是真正适合他的名字。怎么会这样呢?

      曜锐瞇起眼,轻声应道:「是吗?」看不出来灵忆这丫头的直觉这么灵敏。

      灵忆没注意到他危险的语气,依旧喃喃道;「怪了……怪了……啊,曜锐……怎么可以这样啦,我不想知道你的秘密啊……」

      逐渐的,曜锐脸上泛起一抹连他都没察觉的笑意。这丫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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