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乡》四月生

7、chapter 7

　　chapter 7

　　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渡边月生关掉了手机避免父亲和继母的追问，尽管头还是昏昏沉沉，但还是不能压抑那股想回去的意愿，披了件外套就偷偷溜出了家门。

　　很奇怪啊，明明两年多没有回去了，还清楚的记得这班每天只有两趟的巴士发车的时间，甚至还记得车厢里破损的塑料座椅和污浊的空气，记得那些满是灰尘的车窗玻璃是以怎样的姿态折射着明晃晃的射阳光。

　　窗外的大厦慢慢变得低矮，道路慢慢变得狭窄，车流稀疏。开始可以看见点点绿色，然后那些绿色连城广阔的一片，在愈加澄澈的天空下铺展开。车厢里的乘客们此时大都已经带着奔波的疲惫沉沉睡去了，嘈杂的乡音被一片平和的呼吸代替。

　　在玻璃上可以看到自己的脸，不知道村里大家还能不能认出自己现在的摸样，或者他们早就把自己当作了背叛者，属于他们的无忧生活里，再不会有这张脸了。

　　终于看见了海。

　　蔚蓝的，宽广的，博大的，深邃的，浑厚的……一时不知道用怎样的形容词来描述这位久未见面的母亲，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以及海边辛苦劳作的大家。

　　所有人在看到渡边的时候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瞬间潮声响亮起来，她感到每一步踏在沙粒上轻微的滑动，全身的关节都似乎僵硬了，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以为自己早对种种注视产生了免疫，但那一束束目光都在瞬间穿透了她的左边胸口，难以呼吸。不敢去看他们目光里到底有些什么，忽然想起了自己当时在学校的走廊里，被那些目光刺得百孔千疮，好害怕一切又回到原点。

　　前额的刘海一下子被吹得很乱很乱，有风灌进肺里，想咳嗽，想呕吐的冲动。眼泪一点一点蓄满了眼眶。

　　沉默，很长时间的沉默。可以听到飞过头顶的海鸟拍动翅膀的声音，渔网里垂死的鱼挣扎跃动的声音，甚至是空气里的水分在阳光下蒸发的声音。

　　“月生啊，是你吗？”烤鱼片奶奶从人群中蹒跚地走过来，把她的脸捧在粗糙的手掌里，“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这老婆子，大概是城里太乱了，迷路了吧。”

　　迷路了吗？是的，我找不到自己了。渡边弯下身子把头靠在老人的肩头，泪水终于汹涌而出。

　　“月生姐！”

　　渡边回过头去，看到浅川泽一如既往的纯真微笑，仿佛还是小时候跟在自己身后寸步不离的那个小丫头，青春学院里的一切，都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泽……”渡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排山倒海的歉意和疼惜只化成是轻轻的一句对不起，就开始哽咽了。

　　“没关系，月生姐。”泽走过来轻轻抱住渡边的肩，在她耳边轻轻说，“烤鱼片奶奶说的对，你只是迷路了。东京那么大街道那么复杂，我都经常找不到学校和公寓呢。”

　　渡边在朦胧的泪光里看到那些微笑的脸庞，粗糙的皮肤上浮动的全是少年时熟悉的表情，那种自己在闯祸后经常见到的，有些责怪却充满怜爱，什么都不计较只是想原谅她的表情。

　　不二周助在一旁看着这些质朴的人们，细碎的发不时被扬起，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不仅仅是感动于这场面，还有，他清楚地看清了渡边右手上的，那颗痣。

　　“月生！”远处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

　　渡边擦了擦眼角，远处的身影已经来到了面前，带着一阵急促的风。

　　“浩……”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男孩子就是当年那个调皮的浅川浩，飞长的身高已经让他足矣称得上是俊逸挺拔了，原本就很精致的五官有了更加深刻的线条，眼神里似乎也多了一份男子汉的沉稳和隐忍。

　　“你回来了真好。”男孩子一把把她娇小的身子揽进怀里，渡边感到他厚实胸膛里心脏的节奏，嗅到他衬衫上撒发出来的阳光和海洋的味道，突然那些心底的朦胧岁月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但是，但是……

　　她余光里是一直站在泽身旁的不二周助，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时而和乡亲们讲话谈笑，看样子已经受到村里“女婿”这样的礼遇了吧。其实这样看起来，泽和不二真的很般配呐。炙热的阳光投射在她视线里，一片苍茫。

　　“月生”，浅川浩伏在她耳边低声说，“我有一句话想告诉你。”

　　“不……”渡边几乎可以猜到浩要说什么，但现在的渡边月生承受不起他的告白。她记得自己在拌家家酒时总是浩的妻子，记得浩曾经在寒冷的冬天二话不说跳进海里只因为替自己寻找不小心掉下去的贝壳，，记得浩总是把自己闯的祸揽在他身上被他爸爸打得屁股开花还不忘朝自己做鬼脸……记得每一个小细节，也记得自己那些暧昧的暗示，但那些只不过是太年幼时的对两个人孩子气的幻想而已。直到遇到不二周助，她才了解那种完全不同的心跳频率。

　　“我们……”浩依旧继续说下去，渡边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阖，几乎不敢相信他说的内容。

　　他说，我们那时候还小吧，所以过家家的事都不算数哦。我喜欢月生，是像妹妹一样的。

　　渡边笑起来，很释然的笑了。天空蓝的刚好，云朵洁白，阳光耀眼。

　　海鸟飞过，投下影子在她扬起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