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乡》四月生

3、chapter3

　　chapter3

　　刺眼明亮的光线从开启的门缝里里射进来，就像海上日出时刺破雾霭的第一缕阳光。

　　一双洁净整齐的帆布鞋慢慢移近自己，上面有精巧的粉红色涂鸦，穿在那双印象里总是赤着的脚上。

　　晃动的视线里看到她的表情，遥远而朦胧，不知道是那些类似雾的模糊东西是漂浮在自己眼里还是在她的眼里，总之看不清，她的眼神，她的表情。伸出手，几乎触到了她的裙摆。

　　“月生姐……”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那些女生一个个逃也似的跑出了洗手间，带起的风掀起渡边的头发，她怔怔地盯着匍匐在地的女孩子，身子蜷曲成弓形，洁白的裙子上有清晰的鞋印。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在女孩子向她吃力地伸出手时下意识地闪开了，然后那只手就直直的在她面前垂了下去……

　　浅川泽躺在浅浅的污水里，凌乱的头发遮住了脸。有那么一瞬间，渡边竟觉得那地上的人是自己，那些冰冷疼痛和屈辱愤怒，那么真实。

　　等她回过神来，浅川已经躺在不二的怀里了。

　　“去医务室。”在不二回头看她的一瞬间她发觉不二的眼眸居然是那么纯粹的蓝色，像清晨的大海。

　　正午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在浅川泽肤色健康的脸颊和清爽的短发间流淌。她小巧的鼻翼轻轻阖动，俏皮的睫毛倔强地翘着，依然是小时候那副样子。

　　渡边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她的头发，手指间滑腻的触感让她想起浓密的海藻。她坚强有节奏的呼吸里带着潮起潮落的频率，是海边长大的孩子子特有的节奏。虽然是睡着，但还是可以感觉到她小鹿一样的身体里不安分的因子。每一次见到这张脸，就忍不住想起潜泳的浅川泽浮出海面，在阳光下晶莹四溅的水花里快活地大喊自己名字的样子，眼睛闪烁如明星。

　　真是渔家的女儿，她禁不住赞叹。这是一句她从小到大引以为傲的称赞，用乡音从皮肤黝黑挽总是着裤管的大叔和勤劳能干任劳任怨的大婶们嘴里说出来，就是如同加冕一般的荣耀。

　　本来以为会是噩梦一般的回忆，却出乎意料的温暖。

　　“渡边同学是认识她的么？”从刚才找校医打热水到拿药铺床就一路陪在她们身边的不二突然问道。

　　“是的。”渡边点头，一切都不需要掩饰了，尽管她知道这会使不二对她的印象从懦弱的好学生变成伪善的帮凶，但是这也不重要了吧。

　　“哦，那我就先回去了，渡边同学一个人可以的吧。”不二依旧在微笑，但渡边觉得那笑容里分明的是嘲讽，无时无刻不在蔓延的轻蔑。

　　“本来就是麻烦你了，不二同学谢谢你了。”她目送不二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忽然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一下子远的不可触及。

　　不二关门的声音很轻，床上的浅川泽翻了个身，含糊的说着：“哥，我找到月生姐了……”

　　哥。浩，浅川浩，是你吧。

　　一切都像是倒回的电影，一帧一帧清晰分明。那个会迎着大风浪涛露出牙齿肆无忌惮地大笑的男孩子，总是一只手牵着自己一只手牵着浅川泽在海滩上一边奔跑一边大喊我是船长，总是早早起床带着手电去退潮的沙滩上为自己和泽寻找最精致漂亮的贝壳，会扯着嗓子教自己长古老悠扬的歌谣，会拍着胸脯说自己将会是村里最出色的渔夫……

　　原来都没有忘记，一直没有，只是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和他们光着脚踏浪飞驰的渡边月生了。

　　下午下课后在楼梯转角的地方看到了不二周助远远走过来，渡边月生故意抬高了手里的作业本，想避免对视的尴尬。

　　“渡边同学，今天中午的那个女孩子，还好吧？”不想不二竟然径直走到她面前，笑容可掬。

　　“哦，她应该没事了，下午我去上课的时候她还睡着，一会儿我会再过去看看她的。”渡边一贯的态度，淡定从容。

　　不二应该没有注意到她身体刚刚轻微的震颤，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在别人看来近乎暧昧的微笑，和谐美好。

　　很在意她吗，不二？

　　忽然想起那时候自己从潮湿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一路扶着墙踉踉跄跄地往前迈步，凌乱的发梢和裙角不停滴水，周围嘲笑厌恶的目光落在身上像着了火，不敢抬头。从女洗手间到教室漫长的距离，像示众一样熬过去，只有一张单薄的面巾纸递过来。而今天浅川泽却躺在不二的怀里。

　　望着手机屏幕上浅川泽的电话号码，她的手指终于从键盘上的“呼叫”滑到了“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