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时光》四月生

3、Chapter 3

　　Chapter 3

　　最近的阳光一直很好，灿烂的投射在高楼的玻璃幕墙上，整个城市似乎明亮了一倍。那些调皮的光在任何一个可以反射的地方肆意地闪烁，每一个角落仿佛都在隐隐发亮。

　　手冢走在街上时也是微微眯着眼的。

　　东京大学体育部的负责老师今天要和他见面了，内容当然是关于今年网球部接收新人的。但那平静如水的脸上仍然没有丝毫的兴奋，对于手冢来说，为网球这个梦想一步步前进是理所当然，没有什么值得兴奋和夸耀的。

　　当然医生的诊断还是不容置疑的，但是靠近梦想的方式有许多种，站在球场上挥汗搏杀只是其中之一而已。人就是这样固执的生物，有些烂熟于心的大道理却永远说服不了自己。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那么渴望回去，渴望但止于绝望的感觉，比左臂上的伤还要痛……

　　手臂“腾”地被突然挽起。

　　“等急了吧，咱们走吧！”似乎是从天而降的女孩自然地冲他微笑，亲切甜蜜的感觉如同热恋中的情侣。

　　有那么一瞬间身体僵直，突然一个女孩如此亲近。可以感受到她轻柔的呼吸，她的心跳应和着他的节奏，带着淡淡洗发水清香的发丝擦着他的脸颊。阳光哗哗流过相交的视线，她纯黑的眼眸里……当然，只是一瞬间而已。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手冢想要抽出的手臂却被她越握越紧，闪向一旁的身体也被她柔和而坚定地揽了回去。

　　“手冢国光，希望你帮帮我。”女孩低声说，“我是枢木更夜的姐姐，高桥澄悠。”

　　枢木的姐姐，好像在毕业Party后见过一次吧……那精致的面孔，深遂的眼睛，还有那股若隐若现的妩媚，都那么似曾相识。但是，这并不足以成为他们这样靠近的理由。

　　“我现在有点麻烦，”高桥澄悠快速低声说，“不要回头，看商店玻璃窗上的映像。”

　　手冢偏过头去，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影在路边玻璃窗上鬼魅般滑行，高高竖起的衣领里仿佛藏着什么诡异东西，更让人窒息的是他们几乎与自己相同的脚步节奏，步步逼近……

　　“真是不好意思哦，又让你等……”澄悠表情和声音里的甜腻漫过来，让手冢很不自在，但她的手似乎握得更紧了。

　　阳光似乎滚烫了起来，走在人山人海里，只有那双互牵的手。即使知道这是为了甩开身后的跟踪，但是身侧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耳畔繁复嘈杂的市井喧嚣，眼前闪烁变幻的红绿信号……错乱的感觉如同此时的脚步。

　　“谢谢老板娘，我先走了！”夏目沉草整理好柜台上的零碎物品，准备去赶另一份工。

　　“要做那么多兼职，夏目真是太辛苦了。”老板娘脸上的皱纹在笑容里缩成了一大朵菊花。

　　推开玻璃门，又是刺眼的阳光，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他，不会是他……

　　闭上眼睛，像每天那样提醒自己忘记他，可睁开眼后映入眼帘的，却是如此清晰的场景：手冢国光，竟然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行色匆匆的人群里，他们那么耀眼……

　　沉草以为除了球拍，那双手再不会握紧什么，看来她一直都错了。她还是不了解他，从开始的开始，到最后的最后。

　　真的结束了。逝去的时光，不曾回头。

　　过于华丽的装潢，过于精美的午餐，过于雅致的音乐，过于慵懒的气氛……餐厅里的一切在手冢看来，都是那么不自然，包括面前的这个男人。

　　“学校对你有很大期望啊，手冢同学。”东京大学主管体育的中岛信笑眯眯的，小眼睛在镜片后面闪着光，“新生入校就当了教练，你可是第一个。”

　　气氛有些怪异，像是在进行某种交易，他们提供入学的机会，而手冢必须回报一个全国大学生网球赛的漂亮成绩。但是已谙熟于这种场面的中岛并不知道，以手冢的成绩，进入东大不需要任何交易。

　　“我会尽力。”手冢应答着，他想尽快结束这场谈话。

　　“还有，网球部可能有些队员……你也知道啊，但还是严格选拔一些实力的选手的，你就放心吧。”中岛那张笑得太多的脸上，空洞的笑容仿佛已经凝结成一张面具了。

　　“可是，中岛先生……”手冢尽管对这些大学招生的“潜规则”有所耳闻，但他却不能容忍这些东西玷污真正热爱网球的拼搏的心。

　　“哈哈，不用多说了，尝尝牛排吧，”中岛大口吞下一块牛排，声音含糊，“有些事情啊，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手冢靠在椅子上，说不出漫过心头的是不屑还是无奈，或者是一种大彻大悟的悲哀。

　　成人世界里的那些规则，就这样不容分说地套在了自己身上。18岁的手冢国光，恐怕已经不是那个在自己的手冢领域里倔强地追逐梦想的男孩了。青学静定的领导者已经是记忆了，赛场上指点江山的激情和年少轻狂的壮语都随汗水风干了，那个固若金汤的领域，被这些暗流轻而易举地冲破了。在这场谈话没有开始之前，他还在构想如何把雄心壮志转化成自己并不擅长的言辞，但这场谈话的实质，其实与网球无关。

　　那些密密的网，模糊了纯粹的善恶，套着芸芸众生的欲望与脆弱，在每一个角落延伸，缠住每一个满怀抱负想进入这个社会一展宏图的人。然后无声无息的，窒息掉他们心中那些炙热天真的想法。

　　或者成长，就是要摒弃笃信的纯粹，就是要学会对龌龊宽容，就是要习惯对执著放手，不管你愿不愿意。

　　窗外的阳光依旧刺眼，手冢却迎向光束，他需要这样彻底的光明。突然，他的目光聚焦在一个身影上。

　　高桥澄悠，应该是这个名字。与上午的狼狈判若两人，她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是一种优雅的高贵，妩媚的威严。澄悠在一群黑衣人的簇拥下，坐进了一辆手冢叫不出型号的黑色保时捷，俨然一个领导者。

　　她到底是什么人？初次见面的冷漠淡定，上午同行时的老练世俗，还有现在的高贵倨傲，哪个才是她，或者都不是？

　　但这并不是手冢考虑问题，他现在想要做的，就是能够坚持最初的梦想，一直，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