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论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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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殇剑，剑长三尺三寸，据说是以苍穹边境四根支天柱顶端所生的玄英石为材，取洪荒初始之火锻造千年，再由第一位持剑神明以心头血浇灌后开刃，方造就了这把可扫除世间所有邪恶的神剑。
神剑与主人会产生共鸣是理所应当，然而，从未听说过哪里有会与妖怪产生共鸣的——虽然身上带着仙气的妖怪也是闻所未闻。
奉言自剑闸中招出天殇剑仔细端详，又以自身法力催动，剑身果然鸣颤起来，就与那妖狐大笑时产生的些微鸣颤一模一样，他断不会认错，的确是神剑与其主才会有的共鸣反应。
不知那妖狐身上残余的一丝仙气与天殇剑到底有何等联系？奉言凝神想了半日，终究百思不得其解，便不再多虑，一心驱风往翠微山去。
瀛洲广袤，被四海环于其中，翠微山离东海八百余里，自楚城往东北方去，驱风也只需两三日的功夫罢了。
奉言一路飒爽地直接飘到了翠微山顶的清溪洞，只听得流水潺潺，鸟鸣啾啾，却毫无人声，平日听惯了的如雷鼾声也不在，莫非没人？
蹊跷了，师傅已经数十年没下过山，怎地要在这关头忽然出去？
奉言在清溪洞里来回踱了几步，四下里都是灰尘，只床榻附近一块是干净的，周围一叠子凌乱的酒瓶酒坛，还留着余香。他摇摇头，看样子师傅像是这两日才出的门，他不过数个月没回清溪洞，这里就脏乱的不成样子了。
耳边忽然听得细微响动，像是从主石室后方连接的酒窖里传出来的，不禁失笑，难怪师父没窝在榻上醉生梦死，原来是酒坛子空了，正补货呢。
正好四周乱得不成样子，奉言随手收拾着，等师父从酒窖出来。
窸窸窣窣一阵，有人从后方小石室里转出来，奉言一转头，却吓一跳，“怎么是你？”
“看不明白？我来做贼的。”紫衣男子灰头土脸地捧着几个酒坛从石室里钻出来，喷嚏不断，“难得五湖老儿不在，赶来捡便宜。”
他抬起脸，虽然满面尘土，却看得出又是一个十分少见的美男子，与奉言俊雅飘逸如仙人的风姿不同，他美的带了几分邪气，五官分开来看都极完美，凑到一块儿就更是好看地似乎能把六界的任何一个生灵比下去。
单论容貌，奉言是比不上他的，只是二人气质迥异，各有千秋，立在一起便有了难分高下之感。
奉言也懒得管他又从酒窖里偷了几坛佳酿，只顾问他师父的下落。
“等会儿。”那人放下酒坛子，在石桌凌乱的酒瓶堆里一阵摸索，半天终于抽出一张被残酒浸得模糊不已、看上去像信的一张纸，抖开来递给奉言，道：“五湖老儿临走时要我转告你……咳咳……”
他咳嗽两声，声音忽然变得苍老：“奉言乖徒儿，为师应醉叟之邀前去品酒，需得一个月后方返，乖徒儿若是想念为师，大可带了礼物来醉客山庄寻我。”
那声音神态简直与五湖散人如出一辙，只是紫衣男子相貌极美，这样一搭配起来便难免让人觉得好笑。
奉言知他是故意要充他长辈，也不恼怒，只接过信纸，仔细辨认许久，才看出“近日”、“新酿佳品”、“醉客山庄”等几个模糊的字。
紫衣男子见他面上仍是淡淡的，不禁大呼无趣。
奉言懒得理睬他，自顾自皱眉。
师父言明一个月不会回来，看来他是少不得要去醉客山庄一趟了。
“多谢相告。”奉言对那紫衣男子拱了拱手，就要驱风下山。
“免了，你告诉那老头子，长生不白拿他的酒，要他回来时只管跟我讨‘回春’便是。”紫衣男子手一挥，“也不知那等酒鬼，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呆板徒弟来，真是世事无常呵……”
他话音未落，奉言已经念咒聚来了一阵清风，刚要踏入风中，忽听得背后一声“喂！”奉言回过头去，那个叫长生的男子嘴角一扯，问：“你此番出去，有没有遇到……”
“嗯？”
“算了……没什么。”长生嘴角微垮，眼神黯了下去，“快滚快滚，看见你就烦！”
他不耐的挥挥手，捧着酒坛子从洞口踏了出去，竟是连眼角余光都不屑给奉言。
奉言知这人脾气怪诞，并不计较，只暗自奇怪，长生与他结识已久，每次见他下山回来后，都仿佛想跟他打听什么人的下落，却每每欲言又止，不知是什么缘故。
然而奉言终究是奉言，他人隐私之事，纵然有好奇，他也是绝不肯多问一句的。
当下不再多想，直接驱风往醉客山庄而去。
璎珞自从那日从笑嫣然补全了织梦之术出来，一时想不到有什么地方好去，只是四处游荡，正巧一路上遇到上大批人往一个叫“醉客山庄”的地方赶，据说是庄主醉叟新酿了一种酒，邀请了各方酒友前去品尝，不禁来了兴趣，便在路上勾搭了一个跟着父亲正往那里去的富家公子哥儿，每日窝在柔软华贵的马车上与人打情骂俏，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才两日，便到了醉客山庄。
才入山庄大门，璎珞便不禁闭上眼睛，深吸了两口气，心神迷醉。
果然是好地方！酒香四溢，最难得是品类丰富品质卓绝，绝无一星半点次品的味道。她只道天下间最顶级的美酒都出自兰陵黄粱妖族之手，不料却是她井底之蛙的浅见了。
没想到人间也有这般顶级的美酒聚集之地，对于爱酒之人来说，真正是连瑶池也比不上的仙境了！
不耐烦旁边那个富家公子的纠缠，此刻，酒瘾发作的璎珞只想找到一处僻静地方，好好把这里所有的美酒都品尝一遍！
她施个小法把那富家公子迷晕了，丢到厢房里，便隐了身形，循着酒香最浓之处而去。
四下里转悠了半天，璎珞暗自奇怪，这酒香最浓郁之处理当是酒窖，怎地竟越走越偏了？
然而她到底抗拒不住一阵浓过一阵的酒香，嗅着嗅着，前方又是一个转角，她迅速拐过去，不禁哑然。
难怪哪里的酒香都不如此处浓了！纵然酒窖里放了千缸万缸密封的好酒，又怎必得上数十坛美酒全部开了封放在一处更加香味四溢？！
只是……看着好些半空不空的酒坛子在地上随意滚动着，不断渗出残余的酒液，四下里不见一个杯子一只碗，显然是被人开坛之后直接往嘴里倒的……
她心疼啊！
璎珞看着那个坐在一堆垒起的酒坛子上捧个新坛正往嘴里灌的老头子，不禁有些恼怒，出声道：“古人饮酒都有章法，饮梨花酒要用翡翠杯，玉露酒需衬琉璃杯，老先生手上那坛一闻便知是萃集了百草浸制的百年陈酿，需得用百年的古藤制杯才不算糟蹋！”
那原本醉醺醺的老头子眼中精光爆射，捧坛的手顿了一顿，怒道：“小小妖狐，也敢在酒祖宗面前论酒？！你莫非嫌本尊辱没了手上这坛美酒不成！”
璎珞暗悔，才想起自己一开口，已经现了身形，而对方一眼便知自己的底细，可见是个高人，刚才她只不过仗着一时义愤出声相激，此时难免有了些胆怯。
只是，那老头子仰卧在一堆空酒坛子上，显然已经喝了许久，就算千杯不倒，也难免带了些醉意，若要打起来，她应该还是能跑掉的。
思及此，她勉强定了心，柔声道：“老前辈莫怪，小女子一时鲁莽，冒犯前辈，还请前辈包涵。”
“哼！”醉老头子冷哧一声，“小妖女变得倒快！也罢，我不跟你一个丫头片子计较！你方才说我手上之酒需得用古藤杯配，倒详细说说是个什么缘故？”
璎珞莞尔，清了清嗓子，道：“百草与古藤同出一脉，都是依山水而生，濯日光月华，又受无数风露。百草入酒，酒自芳香百里，这既是百年的陈酿，也需得用百年的古藤杯盛了，方不被其余浊气扰了酒香，更能增添百草酒之芳冽。且百草气浓，宜在山野之中饮用，关在房里喝，难免失了味道。”
醉老头哈哈大笑，“小丫头这个论调有些意思！你一闻便知本尊手上拿的是百草酒，看来也是个爱酒的！照你这般说法，倒是‘山有山精，水有水魄’，两相叠加，酒自然也有酒魂，对否？”
璎珞点头，“理当如此。”
“酒既然有魂，便也与六界生灵一般，酒有千种，魂有千般，又对否？”
璎珞不知他何意，但是一番推想下来，并无差错，便答了声“是。”
“如此说来，岂不是悲不当饮喜酒，怒不当饮和酒，喜不当饮哀酒，苦涩不当饮甘甜，凄惶不当饮欢庆，你说古人喝酒有章法，那‘举杯消愁愁更愁’一句又如何解释？”
老头子摇了摇手中的酒坛子，“酒可以是杯中物，当然也可以是碗中物，坛中物，甚至肚中物，喝酒还要这般左思右想，缚手缚脚，那还有个什么意思？！酒魂当中那抹‘豪气之魂’怕是要哭鼻子了！”
璎珞语塞，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对这番歪理又一时想不出什么应对之话，只能干看着那老者继续揽着百草酒直接往口中灌，不禁又急又气。
她四下环顾，这屋子只是普通的厢房，平日里大概有人打扫，还算干净，只是床头挂了一面小小的太极八卦镜，是普通人家常备的辟邪之物。
镜子？！
璎珞灵光一闪，笑语盈盈答道：“老前辈此言差矣！”
“哦？”
“悲饮喜酒能使人忘忧，此饮法有理；怒饮和酒能使人静心，此饮法有理；喜饮哀酒使人未雨绸缪，此饮法有理；苦涩饮甘甜，取苦尽甘来之意，当然有理；凄惶饮欢庆，那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更加有理！”
“哼！狡辩！那‘举杯销愁愁更愁’岂不是无理？”
“既然酒有千种魂，愁人饮愁酒，难道不是大大有理，非常有理，十分有理？”
“哈哈哈哈哈哈！”老者忍不住大笑起来，“小妖女脑筋很快，既然怎么喝都是你有理，那我这无理之人的酒，可就不与你分享咯！”
“你……”璎珞气结，她这么绕了一大通，其实就是打他手中那半坛百草酒的主意，那只这老头子看似醉醺醺的，却如此精明小气！
也罢，她身子一转，这里是“醉客山庄”，他手里有的酒，自己去酒窖一定能找个十坛八坛出来！
“小妖女想去酒窖？可惜啊可惜，百草酒上百年者只有两坛，一坛在我手里，一坛……呵呵，也在我手里！”
那老者打着酒嗝，分明是故意气她。
璎珞暗骂这死老头子欺人太甚，转脸却已是满面妩媚浅笑，“老前辈，晚辈拿‘空惆怅’与您交换如何？”
那老者来了兴趣，“哦？这酒倒没听过，说说，是怎么个名堂？”
“‘空惆怅’者，是兰陵酿酒世家黄粱妖族的传世秘方，以百种妖酒精华为骨，百种人间佳酿精华为血肉，佐以一滴瑶池仙露，会让有缘喝到的人为日后酒枯之时多番辗转惆怅，堪称顶级的美酒。小女子恰巧与黄粱家的少主有些缘分，蒙他赠送了一坛，现在身上只剩一小瓶，老前辈意下如何？”
“你先拿来我看看！”
璎珞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琉璃瓶，打开瓶塞，顿时一股说不出的芳冽之气充斥房中，甚至盖过了房中所有的酒香。
那老头子贪婪地嗅了嗅，不禁夸赞，“果然好酒！”
他毫不犹豫地将身后一坛剩下的百草酒扔给璎珞，叫道：“小丫头，速速把那瓶子丢过来！”
璎珞接了酒，恭敬地答“是”，手一挥，小瓶子飞了过去，她则转身拔腿就跑！
“危险！”
忽然天外传来一声低喝，与此同时，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飞入屋内，刺破那个小小的琉璃瓶子，顿时满屋的奇异酒香。
而璎珞，被生生堵在门口，捂住额头，望着面前不知何时制造出来的结界，痛呼，“怎么又是你！”
慢慢踏入屋内的那位白衣少年，正是奉言！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论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