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道姑朋友》一箱牛奶

4、梦回

　　沈金河忽然有点想笑，在何太太温和的目光注视之下接过男人手里的粉色保温盒，保温盒在一身黑色的男人手里显得突兀，到了她手上却是分外的和谐。
　　何太太笑：“刚才没注意，沈老师今天打扮得倒有点像湫湫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褚湫在旁边插嘴：“老师今天走的是少女风。”
　　沈金河伸手撩了撩头发，有些尴尬：“只要有一颗少女心，到了八十岁都还是少女嘛。”
　　站在旁边的何雪昭闻言挑了挑眉，戏谑道：“妈，听见了吗，有颗少女心多有趣啊。”
　　沈金河愣了愣，有点没反应过来。
　　第一秒，他是在夸我少女吗？
　　第二秒，他是在说我有趣吗？
　　第三秒，他是想让他妈妈少女一点吧？
　　第四秒，他这句话真的好多意思啊算了我不想了由他去吧……

　　何太太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又笑盈盈地对沈金河道：“沈老师怎么回去呀？要不坐我们的车回去吧。”
　　“不用了何太太，我开了车来的。你们先走吧，我这边再收拾一下。”沈金河忙推辞。
　　何太太只好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先走了。沈老师有空来家里吃饭啊。对了那汤记得喝呀。”
　　沈金河微笑着点头：“好的好的。”
　　电梯里。何太太两手交搭着放在腹前，随意地开口：“我觉得我跟小沈真的很投缘，一看到她就很亲切。”当然，后半句话她憋着没说。
　　褚湫眼珠子转了转，看了她表哥一眼，笑着附和：“我也是！我超级喜欢我们沈老师，就是不知道沈老师这么好看怎么没有男朋友呢？”
　　何雪昭听出这俩人的意思，挑了挑眉，悠悠地开口；“某人是借着沈老师说自己呢？”
　　褚湫吐了吐舌，不敢多说。
　　沈金河拎着保温盒回家的时候，郑女士正在饭桌前摆碗筷，看见她手里的东西皱眉，问：“你又买了什么？吃饭的时候总爱买七买八的。”
　　沈金河无奈，把它放在饭桌上，道：“这是沈太太家里炖的汤。妈你把她装到汤碗里去啊，我洗个手。”
　　郑女士好奇，打开保温盒，凑近闻，惊讶；“这么香啊。哪个沈太太？”
　　“就是上次我助人为乐打120的那个沈太太，褚湫她姑姑。”
　　“哦……”郑女士想起来了：“就是上次给你送了好多东西的那个沈太太是吧？她身体好点啦？又给你送汤了，多不好意思。”
　　沈金河听见郑女士的嘟囔，笑了笑：“没见你不好意思的。给沈修雨补补。”
　　老沈从沙发上走过来准备吃饭，闻言也笑：“所以说啊，帮人家一次，人家总惦记着你的好。”
　　在饭桌上，沈金河喝着乌鸡汤，听着家人的赞美，的确是很正宗的乌鸡汤，沈太太家的阿姨是广东来的吧？他们家是不是吃的都比较清淡？忽然真的想去他们家吃饭，虽然自己嗜辣，但是能天天喝这样的汤真的好幸福啊……想着想着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他的手真长，手指也修长干净，气质真的体现在每一个细枝末节。
　　身边，沈修雨又盛了一碗汤，央求郑女士：“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做这种汤啊？？？”
　　大概是因为这汤真的很好喝，郑女士难得没有发脾气，淡淡地回应：“我哪里会做这个？比不上人家水平，感觉像是专业的。”
　　“你妈炖的汤也很好喝啊。”老沈看了一眼沈修雨，道。
　　“喝了二十多年了，当然还是妈妈炖的汤最好喝，妈妈做的饭最好吃。这丫头以后才能明白呢。”沈金河嘻嘻笑。
　　难得老沈父女俩直白的夸奖，郑女士有些脸热，低头悄悄地弯了唇。
　　沈金河洗完碗，和老沈出去散步，留下沈修雨一个人在家写作业。
　　“夸了你妈两句，她今天还挺高兴。”老沈说。
　　沈金河笑：“高兴得跑去打麻将了。”
　　走了几百米碰上老沈朋友，沈金河干脆让他们俩散步，自己打了声招呼往另一边走了。
　　今天河边的风不大，沈金河走到一棵大榕树附近，靠着护栏撑起了脑袋。
　　“沈小姐，好巧。”一道略有些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
　　沈金河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
　　直到那人走进，沈金河才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何先生，天太黑了……我看不太清楚。”
　　何雪昭站在她身旁，道：“没关系。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确定是沈小姐，在那看了半天才走过来。”
　　“何先生一个人？”
　　“嗯。”
　　“你也住这附近吗？”沈金河有些惊讶。
　　“我公司在这附近，出来透透气。”男人换了一个姿势站。
　　沈金河点了点头，让何雪昭有些想笑，如果不是他正好看了她一眼，根本不知道她有对自己说的话作出回应。
　　“噢对了，今天的汤……谢谢了，真的很好喝。”沈金河想起了这件事，颇为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客气。”
　　两人沉默了一会，沈金河又有些尴尬了，伸手撩了撩头发，找话题：“你们家的阿姨是广东人吗？”
　　何雪昭想了想，微微勾唇：“乌鸡汤炖的很地道？”
　　沈金河点头点的像小鸡啄食。
　　“沈小姐下次可以来家里吃，周阿姨做什么都很好吃的。”
　　“不用了不用了，太客气了……”沈金河连连摆手，但愿他没看出自己的口是心非。
　　然而何雪昭是什么样的人？在他说“周阿姨做什么都很好吃”的时候，她眼里的光，早就被他捕捉到了，低头闷笑：“没关系的。我妈妈很喜欢你，你来做客她肯定很高兴。”
　　沈金河有些囧，我知道，我知道你妈妈喜欢我。可是这话从何先生你嘴里说出来，就怪怪的你知道吗？
　　“……我也很喜欢阿姨。”
　　“褚湫怎么样？成绩还好吗？”何雪昭换了个话题。
　　谈到这个，沈金河立刻严肃起来了：“她很聪明的。也能看出来她有想认真学英语的心，我会好好教她的，她的数学老师也说她一直在进步，保持下去，至少能考个211的。”
　　“那我就放心了，我舅舅他们常年不在家，褚湫丢在我家里其实也没人太约束着她，好在她还肯用功。辛苦沈老师了。”
　　沈金河谦虚，笑着说不会。
　　何雪昭低头看了看表，道：“我要先回去了。夜里冷，沈小姐也早点回去吧。”
　　沈金河说好，两人分别，沈金河才觉得有些冷了，搓了搓手，忍不住回头看了何雪昭一眼。气质清冽的男人走在树影下，背影挺直，他今天没穿高领毛衣，露出一截颈部。不怕冷吗？她虽然看不大清楚，但打心里觉得，这样有气质的男性，真的很拿人。
　　不知道他年少时是何种风采呢？
　　跟那个人比，谁会更出众一点？
　　沈金河被自己脑海里突然蹦出的想法吓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懊恼，春天还没来呢。
　　这个夜里她睡得沉，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是2009年的冬天，平安夜，她在北海道度过的20岁生日。
　　那时的福岛核电站还没有泄漏，钓鱼岛事件还没有发生，她还是一个普通的大三女学生，攒了一年的钱，来到了这个众人向往的雪乡。
　　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的旅行，加上日本交通的复杂，天气的寒冷，其中的艰辛不必多说，只是当她来到小樽时，所有的一切都值得了。
　　她躺在天狗山的雪地上，雪花纷纷落在她的睫毛上，帽子上，随手抓了一团雪捏了个雪球，干脆站起来，把雪球往没人的雪地上一扔，砸出一个坑，她笑了笑，双手放在唇边，大喊：“嘿，你好吗？我很好！”
　　那一年的日子并不太好过，学业上的压力，父母的压力，还有，那个人，她告白，又失败了。
　　收拾好情绪的她偶然看见一张小樽的雪景图片，一瞬间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来这个地方。终于在二十岁来临之际，她来到了这个地方，没有告诉任何朋友。
　　她记得那日她去向班导请假，班导听到这个消息的惊讶：“你要请一周的假去日本玩？”
　　“是实现愿望。”她认真地纠正，甚至不在乎胡编乱造：“老师，我心情真的不好。我机票酒店都订好了，如果我不能去，我也不知道我会干什么。”
　　班导开导了她良久，最后还是答应了。她终于真心地笑了，悄悄地凑近：“老师，你有啥想代购的，尽管微信和我说。但是可别太大件儿的，我可整不回来。”
　　那一周的时间，是她上大学以来最快乐的日子了。
　　在这些远离学校，远离人群喧嚣的小镇里，雪花总是一片片地落下，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没有人认识她，她也不认识任何人。她几乎愿意在这片白茫茫中死去。
　　小樽到处都是《情书》的影子。
　　她的故乡没有雪，也没有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