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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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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苼直接去往东宫明德殿,今天正好休沐,卫珵肯定在。有些事得弄清楚,不搞明白,安心不下来。
宁苼一向是个行动派,当即出了丽正殿。
兰月追在后面气喘吁吁,急得不行,“太子妃,该去凤梧宫和长信宫请安了,这耽误不得的,若是惹恼了太后和皇后娘娘该如何是好?”
然而宁苼习武走得飞快,兰月跑过小径,那头人已经上了长廊。
“太子妃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蓝灰长衣的内侍宫人将宁苼拦在了殿外,面上含了些许诧异,“照规矩,太子妃该去内宫请安才是。”
宁苼看了一眼,好一会儿才从脑子里扒拉出此人是谁。
尚福,东宫的总管太监,上下庶务皆过他手,素日长随太子左右。
宁苼往正门大开的内殿瞟了一眼,知道这宫里规矩多,笑了笑细声回说:“我找太子有事,烦请公公往里通传一声可好。”
尚福面对这位“臭名昭昭”的太子妃,依旧四平八稳,一如既往的含笑恭敬,弓身往里抬了抬手,“实在不巧,方才圣上急召,殿下往太极宫去了,太子妃如若实在有紧要的事,可往里等候片刻。”
宁苼随尚福去了西内殿,她方一坐下,宫人们快速上了各色茶点,又各归其位,束手恭立。
古怪的感觉又从宁苼的心里冒出来了,作为一名曾毒杀过亲夫、头顶上又有私奔罪名的太子妃,这待遇是不是太好了?
冷宫呢?酷刑呢?著名的白绫、毒酒、鹤顶红呢?
这不应该啊?
宁苼死活想不明白,不止她,还有很多人也百思不得其解。
……
紫宸殿内,内侍宫人弓着身小心收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奏折,两手捧了厚厚的一摞,埋头小步小步跑往上首的御案,全程提心吊胆,大气也不敢出。
宫人刚将奏折放下,便又听刚才发了一通火的元封帝“啪”的一声砸下了上好青花茶盏。
碎瓷四溅,满殿宫人连忙齐齐跪下,战战兢兢呼道:“圣上息怒。”
这种毫无意义的话显然没有丝毫的安抚作用,继茶盏之后,刚收拢好的奏折又遭了殃,散了一地。
这位素以温和仁厚示人的帝王此时虎目含怒,拍案而起,看向坐在一侧怡然自若的太子,不由更是怒火中烧,“太子,你到底想做什么,宁氏作恶多端,心如蛇蝎令人发指,还与人私奔作贱你的颜面!此等恶妇,这天下间是没有女人了不成?你就怎么非死心眼儿地盯着她?”
卫珵还有闲心喝了一口茶,在盛怒的皇父面前,也是不冷不淡地态度,“天下间女人再多,又不是儿臣的妻子。”
他顿了顿,抬目直视天颜,缓缓说道:“儿臣与父皇不一样,我的妻子,谁也不能碰一下,伤一下。这个‘谁’里面也包括父皇你。”
这话里有话,元封帝心头一震,敛了敛怒容,长叹一口气,语气里含了几分追忆与沉痛“你还是在怨朕,怨朕没有护好你的母亲。但太子你要知道,朕也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若当年没有去往苍山行宫,若当年朕再谨慎一些,仪贵妃是不是就不会死在那一场刺杀里。”
“当时死的不仅仅是你的母亲,还是朕最心爱的女人和未出世的孩子,朕的心痛从来就不比你少一丝半毫!”
帝王难得的真情流露,殿内宫人也无不动容。
卫珵理了理袖口,眼尾微扬,携了一抹讥诮。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说得多了怕不是自己也信了这一番鬼话吧。
卫珵不语,元封帝眯了眯眼,袖中捏手成拳,“那宁氏,朕可以饶恕她的罪责,但绝无可能让再此女入主东宫!太子妃私奔尽人皆知,不守妇道,不安于室,这样的女人如何上得了台面!”
“父皇这话实在不好听,”卫珵起身,拱了拱手,“太子妃私奔一事不过是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没有证据的事,父皇又何必拿上台面来说。”
元封帝气道:“押送太子妃回京的是你的亲卫,时鸢亲眼所见宁氏遭人劫走。”
“遭人劫走与私奔相差可大了,”卫珵轻笑,“父皇饱读诗书,不会不知词义吧?”
元封帝:“你放肆!这就是你与皇父说话的态度吗?”
“恕儿臣无礼,”卫珵又拱了拱手,“只是父皇,儿臣这些日子代理刑部,颇有些心得,刑案定罪最紧要的一条便是要讲究证据。无论是太子妃当时独自一人出现在乱坟岗,还是青松林被黑衣人劫持,更像是有仇家,而不是有情郎。”
元封帝坐回龙椅上,重重哼了一声,“无论你怎么说,这样声名狼藉、天下唾骂的女人,就不配出现在皇室宗谱上!”
言罢,扬言唤道:“来人,传翰林院拟旨,朕要废太子妃。”
然而不等内侍应声请人,卫珵已经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封密折,“父皇,太上皇密信在此,皇祖父听闻太子妃屡遭大难,甚为怜惜,从九寒山送给太子妃的安抚礼,估计一会儿就该过皇城到东宫了。”
内侍忙呈上折子,元封帝一目十行,沉下了脸。
内侍战战栗栗,汗不敢出,这太上皇前脚赐礼刚到,后脚圣上就废太子妃,这不是打太上皇的脸吗?内侍知道,这太子妃是暂时废不了了。
果然,下一刻便听到上首传来疲惫又恼怒的声音,“那女人对你狠下杀手,你当真一分也不计较?!”
卫珵笑说:“有什么好在意的,罪魁祸首的大皇兄不也好好的吗,不如等父皇能狠下心肠往大皇子府下了旨意,再与儿臣商谈此事吧。”
元封帝一噎,面上挂不住,恼怒斥道:“好好好,你既已经拿定主意,又向太上皇请了折子,又何苦来与朕说什么,退下!退下!”
卫珵浑不在意,慢步离开了紫宸殿,元封帝远远望着,直至人不见了身影,又沉着脸斥退了宫人。
内侍宫女列次退出,大门合上那一刻隐约听见又有什么东西落地的碎裂声,以及男人的怒喝,“翅膀硬了,翅膀硬了,底气足了,仗着有太上皇撑腰丝毫没把朕放在眼里,这是要翻天了!当初……就该……”
里面话声一声高过一声,内侍却不敢再多听,忙忙敛了心神。
……
皇廷里的桃李开得正盛。
吕正抬手挥了挥肩上的落花,又按回腰刀上,欲言又止,“殿下,太子妃……”
卫珵驻足,站在花树下,“你想问什么?直说便是。”
“殿下为何要让太子妃回宫?”还为此与陛下争执。
他们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啊。东宫密不透风,除了太子妃所在的丽正殿,其他地方上下规矩比紫宸殿还来得严苛,太子妃的下毒行径看似隐秘,其实尽在他们掌握之中,只是殿下因为先仪贵妃和太子妃外祖崔氏一家的旧情,对她一而再再而三多有容忍。
但这位太子妃显然是个不安分的,留在宫里也是不必要的祸患,是以,他们本来的打算是趁苏昭仪揭发太子妃与大皇子下毒的时机,废太子妃送回恒国公府的。
让人远离东宫,又留她一条命,全了崔氏一族往日对先仪贵妃的恩情。
可现如今……
与计划背道相驰了。
留在这么个人在东宫,虽然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但很肯定是安宁不下来的。
吕正想想往日太子妃的嚣张刁蛮作风,头又开始隐隐作疼了。
还有外头的传言流语,真是一堆烂摊子!
说实话昨天在细柳村的芦苇荡请太子妃回宫,真是吓了吕正一跳。但他是个板正的性子,从来上头说什么就做什么,当时只以为请太子妃回宫是另有什么用处,没想到还真是请回来继续做太子妃的?
卫珵咳了两声,望了望天际的浮云,无所谓地背过手去,“突发奇想罢了。”
吕正:“……”好吧,这位主儿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
卫珵和吕正回到东宫,尚福候在外面,忙迎上前去,“殿下,太子妃一早等在里面呢,说是有事。”
卫珵也不奇怪,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转身进了西内殿。
尚福打起帘子,里面悄寂无声,满室迦南香的宁和气味。
卫珵一入内,便见一身玉罗裙的人歪在椅子上,半趴于桌几上,玉容浅粉,睡意朦胧,两眼皮子打架打得正欢。
心也是真够大的。
卫珵撩了袍子在另一侧坐下,宁苼这才听见响动,一下醒过神来。
“有事?”
宁苼掩唇打了个哈欠,直了直腰,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你让我回宫来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还是想让我干什么?你就直说吧!”
他还真不想干什么,就如刚才与吕正说的,突发奇想罢了。卫珵扭过头,阗黑的双目扫了扫。
宁苼也疑惑地看过去,这眼神儿啥意思?
两人四目相对,宁苼眨了眨眼睛,手抵了抵自己的下巴。
触及对面那双含了茫然的水杏眼,卫珵一顿,慢慢转回视线,动了动眉梢,“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如往日一样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