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的安妮》歌尽繁花

67、孰是孰非

　　安妮去探监时，意外的撞见了陆亦薇，她是来看邢修的，陆亦薇冲她点了一下头，因为心情沉重，安妮没开口再喊那个字，她认为就算邢修曾是高烨的人，但这对母子就这样在两家的争斗中将他牺牲掉，未免太让人心寒了。
　　陆亦薇探监的整个过程都没说什么，安妮看见邢修时，这个男子的表情意外的平静，他只对陆亦薇说了几个字：“现在你能相信我了？”
　　陆亦薇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指尖微微颤抖，孰是孰非早已说不清了，他宁愿坐牢，只为了换取她的信任，换得高家的倒台。她要这些是为了什么？为了争一口气？为了柯亦洛的利益？可这些并没有使自己和儿子开心，也许一个人满足了一方面的要求，就必须舍弃掉另一些东西。

　　林暄走出来时，脸上的表情竟也同样云淡风轻，安妮望着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仿佛周围都是世外高人，超凡脱俗，只有她一人在焦虑不安，一时间，她不知道究竟是别人不太正常，还是她不正常。
　　“对不起，林暄，这件事要不是我牵的头，恐怕你也不会……”安妮内疚道。
　　“没关系，我也许早该呆在这里了。”林暄声音很淡，自然得好像在谈论天气一样，又或者仅仅是为了让她不那么难过。
　　安妮知道林暄不爱开玩笑，不然她会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什么叫早就该呆在这里？“林暄，你何必这样说，我并没有为当初的事怪你，你不需要为了内疚，说这句话来安慰我吧？”
　　林暄看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忽然岔开话题道：“安妮，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带你去钓螃蟹？我给你做弹弓，你总说自己的那个不好，非要跟我的换过来？”
　　“记得，钓到的螃蟹都好小，不过你妈妈用油炸一下，特别的好吃。不是我的弹弓不好，实在是技术欠缺，什么都打不到，你妈妈还批评你不该带我去做男孩子会做的事。可我们还是会去偷石灰呛鱼，我们放过的风筝虽然是用纸糊的，飞得却很高。”安妮怅然若失地道，“不过，你不是说这些事都不记得了吗？”
　　“如果我们都不长大，只有童年就好了。”林暄好像沉寂在了回忆里。
　　安妮盯着他，这话要是由柯亦洛说出来，她还比较能接受。为什么他会这样说呢？林暄这种人不是一直在朝前看吗？
　　“你为什么说这些话？林暄，我以前很了解你，可后来你变得太多，我以为是我学习跟不上你，你怕我会拖你的后腿，才不理我。我一直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像以前一样对待我，就像后来你对待罗琦那样。”
　　林暄隔着窗口静静的注视着她，“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太熟悉了，才会更加痛苦。有些事错过了一时，便是错过了一生。你、席筱，甚至是罗琦都很好，是我没有资格给你们幸福。”
　　“不是，林暄！幸福并不是由物质条件来衡量的，你做了医生后，一定能拿到很多钱，可你快乐过吗？”
　　“没有，快乐根本就不是我这种人可以享受的，上天很公平，我永远没有机会去挽回什么，无论是你，还是我的母亲。你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林暄低声道。
　　“因为意外。”安妮脸色黯然，果然还是因为他母亲！没错，林暄的妈妈在世时，对他很好，而他爸爸则越来越走向另一个极端，这俩人性格一点也不合，却不知为何结成了夫妻，争吵，打架，对林暄不可能没有一点影响。
　　“不是什么意外，是我杀的。”林暄忽然笑了一下，眉宇间却露出深深的苦涩。
　　“你说什么？”安妮吃惊的望着他，以为他疯了，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大家都以为她将煤炉拎回来，要么是自杀，要么是意外，其实不是。”林暄轻声道，“煤球炉是我拎的，房间的窗户也是我关的，我知道那一天他们一定会遵循惯例，先是吵，然后他会动手，拳脚相加是免不了的，最后各自回房。我一直等着，我不想死在他手上，我也不想我妈死在他手上，所以我一直等着大家都睡着，将门外的煤炉拎回来，按事先所想的，将煤球炉放在了他平时睡的房间，我带上了门，期待明天大家都能有一个解脱。我妈妈为了我什么都能忍，我想我也该做点什么，哪怕事情败露，我被带走，至少我妈可以好好活着。只是我没想到，那天他们吵得太厉害，各自回的不是自己的房间，即便走错了，也没想着要换回来，我原想让他死，没想到却害死了我妈，我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可我还是这样活着，哪怕他怀疑我，威胁我，我也只能活着，我不停的给他钱，只要他能离我远点，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是我的亲生父亲。”

　　安妮听得冷汗湿透了脊梁，她无法想象，林暄居然是在这种心境下度过的高中，她也无法想象林暄这些年一直怎么过的，她说不出任何安慰他的话，这样的秘密太沉重了，沉重得让人撕心裂肺，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去选择学医吗？用救回的人去减轻心中的负罪？看来一点效果也没有，自那个冬天起，他或许就已经毁了，死去的那个人毕竟是他的妈妈。
　　林暄淡淡的道：“我没想过要伤害你，那一次我以为罗琦真的回心转意了，毕竟我原谅了她为生存做出的选择。你结婚了，我很欣慰，我希望你能幸福，至少我们之中，总有一个获得了幸福，是不是？你不用来看我了，我并不想被你看见我现在这样。现在的一切，也谈不上什么遗憾，早点解脱或许会更好。很抱歉，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林暄，即使你做错了，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原谅自己，席筱对你那么好，你应该给她一点希望不是吗？”安妮的眼睛因为泪水变得模糊。
　　林暄沉默着，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安妮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带着手铐，脚镣，背影还是挺的很直，还是孤傲，可却令人这样的辛酸，他从来不需要别人同情，只是现在，她才发觉，他的身影一直都那么寂寥跟沉重，没有人能原谅他，哪怕他自己。

　　安妮回家，神情疲惫，现在什么都弄清楚了，可她宁愿明早醒来，什么都不知道，林暄，她以前多少有点恨他吧，可她没曾想，他会以这种决绝的方式结束。身上所有的卡，值钱的，不值钱的，统统丢下，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跟柯亦洛玩下去，她原想，只要他爱她，一切都能承受，可直到今天，她发现太高估了自己，也许他只是想玩罢了，因为得不到，才觉得有意思，可生活又不是在做游戏。
　　安妮拨电话到公司，不用说，只此一役，陆亦薇成了彻底的赢家，“柯亦洛，你什么时候跟我离婚？”
　　“你这么想跟我离婚，是不是因为林暄？你还想着他对吗？”柯亦洛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是，柯亦洛，我以前觉得我们在一起，你太爱玩，我没有安全感，而现在，我已经不是没有安全感了，跟你呆一块，我觉得可怕，我只要普通的生活，而你的生活太精彩纷呈，我承受不起。”
　　“你根本就没想过要承受，你想玩，就玩，你不想玩了，就跑得远远的，你以为我永远不会失望对吗？”柯亦突然将电话挂了。
　　安妮放下电话，她以为足够坚强，不会难过，可浑身还是止不住战栗，他说的也没错，她总是在逃，总是一意孤行，她曾今满怀希望的想赢得点什么，可现实让她越来越沮丧，她已经害怕了被拒绝，只有先拒绝别人，才不会被拒绝，只有戴上面具，才不会被看出她曾今有多么难过，多么在乎。她那么努力的付出，可是没有人在乎，他看不见，他妈妈也看不见，疼痛已经如影随形，她的生活就是一个彻底的失败，收拾东西，搬出屋子，东西并没有多少，或许一开始，她就已经预料这不过是暂时的寄宿。

　　柯亦洛发了一会呆，实在没心思整理什么资料，也没心思开会，听一干新提上来的人，雄心勃勃谈论什么破计划，几天的冷战已经将最初得胜的心情消磨得荡然无存，就好像任务结束，发现整个过程不过是浪费时间。小时候他爷爷陪他下棋，便告诉他下棋犹如作战，务必以最短的时间拿下敌人的阵地。他妈妈告诉他，做生意跟下棋是一样的，你得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不要心慈手软，用点策略可以节省不必要的时间。他把这些谆谆教导用在了自己的人生上，现在他发现这些教导成就了一盘乱棋。
　　磨蹭了半天，他还是决定回去，就算面对着一张不愿搭理他的脸，也好过在这胡思乱想。难道道歉会好一点？比如不该推她，不该把她扔楼下了，可他怎么知道她会一脚不慎，掉楼下去呢？她不是也掴了他一巴掌吗？踢了他好几脚吗？把林暄弄出来，她就消气了？一心二用，不是她吗？
　　柯亦洛思路暂时出现了混乱，他根本不知道一个口是心非的道歉应该如何去合情合理的组织语言，通常在他还没开口表示歉意前，别人就已经出于各种意图原谅他了。
　　柯亦洛回到家，柜子里的红色拉杆箱不见了，桌上一堆的卡，一张字条刺眼的印入眼帘：新地址我会尽快通知你，离婚协议直接寄给我就行了，不劳你大驾了。他恨恨的摔上门，不是不郁闷的，这个世界谁离了谁，不能活呢，见鬼的道歉，凭什么他就要一直地跟在她身后。

　　当他一脸愤闷的跨进常去的酒吧时，周鹏正好也在，“怎么，高烨解决掉后，你妈没把你困在那位子上吗？”
　　柯亦洛一点也没心思回应他的调侃，周鹏笑笑“心情不好？”他朝身边的女子使了眼色，不一会，两个年轻的女孩便大方地走到他身边，坐下了，柯亦洛被搭上来的手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还没放荡到跑这来招惹女人，所以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女孩的手自然就滑了空。他突然想起她没工作，卡又没带，不至于露宿街头吧？
　　“喂，你说要你们要没钱，跟男朋友打完架，一般能上哪去啊？”这个问题是不经大脑思考直接跳出来的，所以一旁的周鹏听了，差点没被喝下去的酒给噎着，几个女孩一块笑起来，有的说：“谁这么胆大，敢打我呀，我非找人把他揍回来不可。”
　　有说：“不是你打了谁吧？”
　　最后一个回答还算靠谱，“我要没钱，就到朋友家凑合一宿呗，总不至于睡天桥下面吧。”
　　柯亦洛立刻想到了在医院教训他的林灿，可他不知道她的地址，但好歹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工作，以她那个倔脾气，不会真的去睡天桥吧？他得弄清楚她今晚睡哪。
　　柯亦洛招呼也不打，便匆忙赶了出去。身后的周鹏低声道，“靠，这小子今天中了什么邪！”

　　柯亦洛飙车的时候，并没发现有人在跟着他，因为那辆银灰色的车始终离他不远，他奇怪还有人能跟得上他的车速，当他从后视镜中隐约判断出司机是个女人的时候，难免有点佩服，等到他发现事情不太对劲时，后面的银色轿车已经以超过一百的时速直接撞了上来，柯亦洛的车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被推向了前面的一辆货车，随着哗啦的一声，货车后箱上运的绿化用的树已经冲破了他前面的挡风玻璃，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目睹这一幕的路人齐声发出了惊呼。